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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寄彩笺兼尺素
雪娆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很久没睡得那么沉了,从被子里探出手在床头摸索着,良久才摸到,眯着的眼睛微微张开,铃声已经停止,略略看了看,已经有五通未接来电了,其中三通是小玥的,两通不知道是谁的。迷迷糊糊也未及多想,心里却盘算了一遍,今天应该是没有工作的,又翻转身小寐一会儿。半睡半醒着,在床上舒展着身体。老房子周围很安静,每次来这儿都能睡得蛮好。名气的提升,工作的忙碌,好好睡觉都成了雪娆的奢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蹬着被子,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房子的装修除了修葺整理之外,并没有怎么改变,这天花板还是木质的顶,四周有着精致的雕花,因着年代更替而有些斑驳,还夹杂着一些潮湿的斑点,正上方的蕾丝吊灯华丽复古,这倒是雪娆自己挑选出来换上的,却与这周遭出奇地契合。有一丝丝的光线漏到了屋内,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厚重的窗帘隔绝着室内与外界,哗得一下,雪娆拉开了窗帘,外面阳光正好,明媚得耀眼无边。
从浴室洗漱出来,她发现小玥又来过两通电话了,想了想,先放下,准备梳妆完毕再打给她。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她正认真对着镜子画眉毛,随手拿起电话,应声道,
“我刚起呢,今天不是没有行程安排吗?”
电话那边沉寂了下,
“不好意思,盛小姐,打扰您了。”这声音分明不是小玥的。雪娆一惊,画眉的手歪了一下,镜子中那张脸上挂上了一道突兀的浓眉。看看来电号码,并不熟悉。
“盛小姐,我是莫华谦。”这倒是了,这才想起他的声音。
“哦,是莫总啊,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她又拾起台子上的棉签小心擦拭起刚才画歪的眉毛。
“这几天我正在重新整理爱乐的历史档案,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资料,倒是找到了一份《生生世世》导演的手札,虽然缺失了一部分,但应该是有参考价值的,所以就想请盛小姐一起过来讨论下,不知道……”
“好,我马上过来。”雪娆没等莫华谦说完,就应了下来,手札,导演的手札,现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她的了。
不一会儿,雪娆就出现在了莫华谦的办公室,倒是莫华谦看着她,有些诧异,一当红女明星竟如此风火利落。
那本手札正静静躺在莫华谦的办公桌上,封面泛着岁月的黄,还有些水渍,看得出来年代的久远,雪娆拿在手中,看着封面上有些晕开的水笔字,尽管时光变迁,也能依稀瞥见其间的筋骨锋芒。
《生生世世》 慕索言 札记
她翻开第一页
“1945年12月24日,便是西方的圣诞日了,上海街头许久没有那么喧闹了,带着战后的宣泄,带着未来的憧憬。我只是兴奋,能在这个时刻看到那么好的剧本,这是我等了多久的冲动啊,我感到身体里正激荡着一种热情,仿佛已经看到电影上映时的景象。一口气读完剧本,想着这个角色非玲珑莫属……”接下去的语句有些许模糊,大概是对剧本的揣摩和修改意见,不过创作的喜悦充斥着字里行间。
“莫总,我想把这本札记借回去参阅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雪娆抬起头。
“这,”莫华谦迟疑了一下,“好吧。”像是下了决心。
“盛小姐,恕我冒昧,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雪娆不禁笑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能讲的我自然会告诉你。”
“好,我是想问你,是不是认识当年的玲珑?”
雪娆看着认真的他,眼睛弯了弯,点了点头,拿起札记本,走出了办公室。
“太婆:
展信问佳!近来身体可安好,雪娆甚是挂念,最近加拿大天气变化较大,您一定要注意保暖,虽然我相信佣人们能把你照顾得很好,但我毕竟是您现在唯一的亲人,不能陪伴左右,实在是愧疚。
对了,太婆,我终于看到了玲珑当年的那部《生生世世》了,而且我也决定翻拍这部电影了,您一定会支持我的吧,您是如今最了解玲珑和这部电影的人了吧……”
雪娆坐在书桌前用力地大大地写着,太婆年纪大了,不会使用电邮这类的现代玩意儿,那么多年了,还是习惯用书信保持联络,互通讯息。雪娆能想象着那银发满头,皱纹满面的太破,戴着老花眼镜,坐在庭院里,颤巍巍地举着信纸认真仔细地看着的样子。想到此,她把字又写大了些,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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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是在晨光中醒来的,房间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柔黄却不甚温暖的光亮,依稀还有梧桐婆娑的影子。望着四周雕花的木质天花板和正上方的蕾丝吊灯,是了,是在自己的公寓。头疼得厉害,想是昨晚喝太多酒的缘故,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要努力清醒起来。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呢,她摇了摇头,这却是有些模糊了,只晓得自己定是喝多了,胸口闷闷并不舒服。好像是秦啸之的司机送自己回来的,可是之后呢……她掀开被子,却见自己已是换了平常的睡衣,更有些莫名了。下了床,径直走到了盥洗室,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生生挂着两个黑眼圈,昨晚的脂粉倒是落下了,却让她少了几分安全感,想来自己醉到如斯,却能清醒的换洗一番,她还是有些纳闷。梳洗停当,也没换衣裳,就披着外袍走到了外间的客厅,这房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是不小的,有房有厅的,也按照她自个的小情小调收拾得颇有些味道,房子是公司给租的,就在法租界,离公司也不远,算是不错的待遇了。一股热络温馨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搁在客厅餐桌上油汪汪的生煎包,好像是刚被人从纸包里拿出来,整齐地排在盘子里,旁边还有一大壶热气腾腾的豆浆。不对,这下玲珑晃过神了,这是有人来过,这人还非常熟悉她的习惯。虽然见了世面,也吃过了不少好东西,她却是装不来喜欢吃牛奶吐司之类的早点,总觉得西式的早餐隔着生生冷冷的疏离。她坐到了桌边,往碗里倒了点豆浆,也喝了一口暖暖胃,管他呢,昨天晚上没吃啥东西,酒是喝了不少,现在这胃还真是难受得紧,渴盼着有些温暖的东西。一手又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生煎包,小心地咬开,果然还热乎着,里头荡漾着鲜甜的汤汁,底下一层生脆生脆的,还隔着一层芝麻,是她爱吃的城隍庙的生煎包。四下张望下,旁边的椅子上定定地挂着一个靛青色布包,布包上还绣着两朵栀子花,她倒是眯着眼睛笑了。是了,除了这丫头还有谁呢。
正想着,有人推门进来了。
“啊,姐姐,你醒了啊,我正准备喊你起来吃早餐呢。”是个十六七岁样子女孩,两条麻花辫整齐地垂在胸口,神态姿容便是玲珑的样子,只是更加俏皮些,而且她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弯弯的,甜美的。衣着并不富丽,却很干净。
“我猜就是你,怎么,今天不用上学吗?”玲珑的语气柔和了很多。
“今天可是礼拜天。”那眼睛又弯了一下,有些撒娇的口吻。
“我都忘了,”玲珑低下头,“最近是没功夫去看你们呢……”
“你放心,我们可都好好的,倒是你,姐姐,我从来没看过你喝醉酒的样子,那工作真的那么辛苦吗?”
“唉,”玲珑微微叹了口气,“昨晚真是辛苦你了,对了,昨天你怎么会过来?”
“昨儿个正好在同学家做功课,离你这挺近的,就想来看看你,没想到,你不在,我又没钥匙,就想在门口等着,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之后呢,有人就拉着你回来了,我就醒了。”
“你是说,你看到送我回来的人。”
“恩。他把你送到就走了。”她的脸忽的红了下,幸好玲珑并没有看到。想着昨晚的忙乱,也是吸了口气。
“小姑娘,小姑娘,醒醒。”她被轻轻地摇醒,惺忪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的看到了姐姐被一个男人搀着站在她面前。
“啊,姐姐,她怎么了?你是谁啊?”她警惕起来。
“你是玲珑小姐的妹妹?”来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有些不好意思。
“恩,我叫苏流萤,她是我姐姐。”
“流萤?”他轻轻笑了。他应该知道玲珑只是她的艺名,而原来她是姓苏的。
“恩,那个,你是?”
“我叫聂晖,今天玲珑小姐参加我家主人的酒会,喝多了,我正愁怎么把她送到家呢,正好你在。”
“你,”流萤也仔细盯着聂晖看了一会儿,带着点少女特有的娇憨,“看你长得也不像坏人。”她忙搀过了姐姐,聂晖在玲珑的包里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门,跟流萤一起把玲珑弄进了屋里。
“那玲珑小姐就交给你了,我就先走了。”聂晖打量了下屋子四周,准备离去。
流萤忽的想到了什么,忙叫住了他
“聂大哥,你有车是不是?”
“怎么?”他转过身。
“看姐姐今天这个样子,我晚上得留下了,但是我家里还有点事,你能不能先送我回去一趟,再把我送过来啊……”好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流萤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好,那走吧。”聂晖竟是毫不迟疑。
流萤一边担心着姐姐,一边挂念着家里的妈妈,忽然有些理解姐姐这些年的压力,自己也是该长大了。一路上思绪种种,却是一言不发。车子在一个平民居的弄堂口停下了。
“流萤小姐,你们家就在这?”聂晖下车,为流萤拉开了车门。
“恩,聂大哥,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等我吧,我马上就出来。”她朝着弄堂深处走去,忽然又定住,转过身
“聂大哥,今晚的事能不能……”
“我知道,我对大明星的背景轶事没有兴趣。”聂晖旋即做了个识趣的表情。
流萤又展开了那弯弯的笑眼。
一会儿功夫,流萤就出来了,手上多了一个绣着栀子花的靛青布包。
“聂大哥久等了。”
他摇摇头,开了车门,又钻进车子,发动了起来。
“这只是我的工作。”聂晖头也没回地说。流萤看着他认真开车的背影,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和安定感。
“流萤,流萤,想什么呢?”玲珑看着有些发怔的妹妹。
“ 哦,没什么,没什么。”
“哦,对了,你昨晚到这里过夜,那妈妈在家里怎么办?”
“我,我,我昨晚又回去了一趟,跟妈妈说,你喊我去陪你,就收拾了几件衣服过来了,她也没说什么。这几年持续的治疗,她已经好多了。”似是想起一些不堪的往事,姐妹俩都深重地叹了口气。
“你啊,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跑来跑去,多危险啊,要是出点事怎么办?”玲珑想着倒是有些后怕。
流萤正思忖着要不要把聂晖送她来去的事情告诉姐姐,但想姐姐一直谨慎有加,如果知道有旁人得知了她的些许背景总是不大高兴的。
“没事啦,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只要你没下次,我就没下次。”
“这,知道了。你别跟妈妈说。”想起在妹妹面前醉酒失态的样子,她还是不能自然。
流萤见她成功转移了话题却勾起了姐姐的亦有些难过。
“好了,别想了,快吃早点吧,我都饿死了。”
“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玲珑拿这个妹妹一点办法都没。
流萤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这早点也是聂晖一大早送来的,她刚才就是送聂晖下楼,她也好奇,怎么聂晖知道姐姐喜欢吃这个。他只是说,凑巧罢了,随便买了点。想想,这还是个蛮细心体贴的男子。
“瞧你的样子,是不是有人追求啊?”玲珑看着流萤嘴角噙笑的样子打趣道。
“姐姐,瞧你,我说过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念书,早点出来做事,这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好了好了,咱们都不想了,先好好吃早饭吧。”玲珑真的什么都不想去想了,眼前的小丫头才是她最珍视的人。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妈妈和妹妹都好好的。她低下头又咬了一口生煎包,觉得今日的早餐格外清鲜好味。
聂晖插着口袋,背靠着法国梧桐,眼神却是飘向了二楼的窗台,冬天的早晨,温度格外低,呵出的气也立马凝成了雾气。许久许久,他终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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