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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陈俞幸的脊背一览无余地展现在陆华亭面前,腰腹以上脖颈以下的部位,印着一方墨黑的图,随着他的呼吸而上下浮动,竟使那图纸有了鲜活的味道。
温凉恭顺地在旁边立着,陆华亭接过管家递来的茶水,悠悠地问道:“上次你说的慕古斋的主人,可与他洽谈过了?”
管家忙道:“说好了,人下午就来。”
陆华亭点点头,杯盖划着杯盏,漫不经心地说道:“做漂亮点。下午郡守设宴,我去去就回。宅子里的事你要多留心,有什么动静要立刻禀告于我。”他眼睛扫了一下默默俯着的陈俞幸,将茶杯丢到管家手里,“倘若他出了这房门一步,我唯你是问!”
管家一面应着,一面道:“不过这陈公子功夫着实了得,老奴恐怕……”
只听一声冷笑,陆华亭回头看着温凉:“看你配的药,连张伯也不信了!”
温凉抱拳道:“张伯务须担心,陈公子服了我的药,不熬个三五日,连蚂蚁也捏不死。等他功力恢复了,也别想逃离王爷手心了。”
陈俞幸身体动了动,陆华亭见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乖乖的别动,我去去就回来。”他隐约听到陈俞幸说了什么,也不在意,朝张伯和温凉笑了笑,对着张伯道:“我刚才说的话,您也别往心里去。不过婉儿就要分娩了,我这个做爹的也不免怕伤着自己的孩儿。您注意些,别让他碰着王妃就好。”
张伯眼睛一湿,缓缓道:“上次让陈公子逃出来,的确是老奴的错,谢王爷不责罚。您放心,老奴是看着您长大,自然满心满意盼着小世子顺利出生。若小世子有个三长两短,纵使您不怪罪,老奴也无颜见九泉之下的老王爷和王妃了!”
陆华亭眼神一黯,示意一下温凉,两人走了出去。
待到上了马车,陆华亭靠上座位。他穿着银红色如意牡丹通海缎外袍,腰间别着一块墨色玉环,瀑布似的头发用红木簪子别着,有几根柔柔地贴在他的下巴上。温凉呆呆地看着他,忽听一声浅笑,那根温润的手指挑起他下巴,言语里夹杂了调笑:“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温凉脸上一红,眼睛却没有躲闪,直直地看向陆华亭。陆华亭叹了口气,执起他的手道:“你也太大意了,若是他真的跑了,我们麻烦就大了。现下江湖极不安宁,若他一出现,我们的计划恐怕要全盘打乱。我当着张伯的面训你,也是让你长个教训,下次可不能大意了。”
温凉把头低了地,猛地又抬起来,问道:“王爷要怎么处置陈俞幸?”
“不急,”陆华亭笑笑,“等这药用上了瘾,他也就为我所用了。那孩子虽说不是多机灵,那身功夫可是俊得很,恐怕连少林方丈都要忌惮他三分。”
温凉抿抿嘴,道:“我曾经听人提起过,这个陈俞幸很让人捉摸不透。王爷若要用他,可得小心。”
陆华亭笑笑,放下他的手,挑开车帘。窗外是山林蓊郁,流水鸣间。他修长的手指扣着窗棂,懒懒地说道:“放心,倘若他识趣些,我就好好物尽其用;若他不识趣,我也有办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华亭说的慕古斋,就是南昌最大的临仿堂子;慕古斋老板,就是南昌临仿业第一把交椅。他派出的徒弟,也必然是数一数二的。
如今过来临摹陈俞幸背上那图的,就是一个目光及其犀利的年轻人。
张伯照例将蜡油滴在陈俞幸背上,经过几日磨难后,陈俞幸的脊背已经麻木。那个年轻人见状,也不害怕,竟然一脸惊喜,不由得赞叹道:“好体质,滴了那么多次竟没有留下一点伤痕,恢复能力实在一流。”
张伯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滴了很多次?”
那人笑道:“他的身体不是已经习惯了吗?”
张伯猛地一笑,竟有些阴森的味道:“是习惯了。”
那人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就卷起袖子开工。陈俞幸背上的图不过只能显现个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人待图消退后,拾起笔蘸了墨就开始临摹。说是临摹,不过是凭了脑子里的一点记忆。张伯见他下笔飞速,毫不滞怠,顷刻间就完成了一张图纸。张伯又将蜡油滴上陈俞幸的背,对照者看了一遍。那人皱皱眉,没有反对,只是静静地抱胸站在一旁。
确认无误后,张伯满意地收起图纸,抱拳笑道:“小兄弟记忆非凡,老奴代我家主人暂时先谢过。”说罢,脸色突变,一爪抓向那年轻人的喉咙。
他出手很快,一般人根本躲不过。那少年错愕间,已被抓住了脖子。他正在使力间,手臂突然一紧,手上的力道一松,少年已睁开他的五爪。
抓住他手的是陈俞幸。他此时脸白的吓人,全无血色,一双眼睛却亮的教人发慌。他手一松,张伯感到一阵刺痛,原来整个右臂都被卸了下来。而陈俞幸也在松手的一刹那,向后摔向床柱,而他的指尖,正一滴一滴滴着发黑的血珠。
张伯瞳孔急剧收缩。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陈俞幸竟然在中了蜀地温家的毒后,不仅提起了内力,还将温凉的毒给逼了出来!
温凉啊温凉,究竟是你的毒太差,还是这个人太可怕?
就在此时,那个年轻人拉起陈俞幸就向外跑。张伯立刻拍碎床方,那两人才奔出密室,就有一众带刀侍卫冲进房里。那年轻人微微一笑,一把操起旁边桌上的裁纸刀,刀光在他的身边游龙般闪了起来。
等张伯跌跌撞撞冲出密室时,满地的受伤侍卫,而那两个人已不见踪影。他眉间闪现出一片惊恐,忙冲了出去。、
那年轻人带了陈俞幸,眼看要到达墙边,正准备跳墙而过,只听一声冷冷的声音:“阁下好俊的身手,不愧是名动江湖的苏二公子。”
陈俞幸迷迷糊糊间听到这个称谓,顿时清醒了一半。他迷惑地抬头,见身边的人淡淡一笑,抹下脸上的面皮,道:“叔父好眼力,许久不见,也能认出小侄。”
郡守设的宴,请的都是当地极有名望权势的达官贵人。宴席摆在郡守府上,气派自是不输一般宴会。清河王甫一入府,郡守就摆着笑脸迎了上来。寒暄两句,便入了客厅。
厅中的人多是熟识。大将军童余见了他,立刻走了过来,揶揄道:“怎么,今天不在家陪娇妻,舍得出来见见老友啦?”
陆华亭笑了笑,道:“非也,实在是娘子这些天天天见着小王有些腻味,是以小王被赶了出来。”
旁边的公孙无枝听了,大笑道:“清河王实在是模范相公。怪不得前些年我家妹子对你芳心暗许,至今还对王妃怀恨在心哩!”
童余拍着他的背,哂笑道:“得了,你家妹子才几岁?不是说许给了上党王家的小公子吗?什么时候大喜?”
公孙横了他一眼,道:“你也晓得我家妹子年纪小,可不是要等几年?这酒怕是一时半会喝不着了。”说着,无限缅怀地看着陆华亭,“当初你和郡主大婚时,那场面真叫一个热闹!全京城的姑娘都跑出来哀悼。消息传到金陵,叶丞相家那断袖小公子在家寻死觅活的,生生把叶家脸都丢尽了。”
童余听了,朝公孙无枝挤眉弄眼道:“说道叶家,前些日子听说你恋上了叶家二小姐叶可怜,如今怎样?”
公孙无枝听了,眉眼顿时耷拉了下来,闷闷道:“别说了。我前些时候才知晓,原来她小时候就定了娃娃亲,现在是陵川王的准媳妇了,可恨我一片痴心付与流水!”说罢,长叹一声。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陆华亭听了,不禁问道:“叶二小姐许配的人,是陵川王长子吗?”
“可不是!叶家三个女儿,冶容做了将军夫人,小忆许给了江南苏家,我还当可怜还有追求空间,谁知道竟是未来的陵川王妃。别看那小子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和你当年一样,叫人挑不出毛病。我们可怜嫁了这种人,以后有的苦头吃。”公孙无枝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童余稍稍变了脸色,忙扯开话题道:“前些日子叶贵妃瞧出喜脉,听闻宫中已经热闹成一片,这下叶家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公孙笑着摇头道:“月满则盈,未必是好事!”
童余忍无可忍地冲他吼道:“公孙,你说话之前好歹长个脑子,这种话能随便说吗?”
公孙嗤笑道:“怕什么,叶家既然将大部分产业置在金陵,估计已经对此有所顾忌,我不过说他一说,有什么关系?”
陆华亭展开手中折扇,似笑非笑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公孙和童余俱是一滞,只见太守凑了上来,笑道:“几位大人聊的热切,下官不才,也来掺上一脚。”
童余见了他,忙笑道:“我刚才还在纳闷,怎么清河王一来,我刚扑上去,你就跑了,我还当你见了我害羞。怎么,有什么重要的客人你才见过?”
太守道:“童将军说话真是幽默,有谁及得上三位大人重要?只是方才有个亲戚到了,稍微招呼一下。”
公孙无枝猛地笑了出来:“苏大人,听说您有位远方表亲,据说是杭州第一美人,难道这次来的是他?若是如此,在下定要拜会一下方可。”
苏太守不置可否地笑笑,随即安排众人入座,宴席开始。
走进宴席,陆华亭悄悄对温凉吩咐了两句,温凉眉头轻蹙,立刻转身离开。苏太守见状,笑道:“王爷何事非要温公子离席?下官还有事要请教他。”
陆华亭微笑了一下,道:“内人产期在即,小王实在不放心,不得已派他回去看看。苏大人有事的话,不妨明儿个我叫他亲自登府相助。”
苏太守忙摆手道:“不劳烦温公子,下官有机会再亲自拜访王爷府邸向他讨教。王爷可不要让下官吃闭门羹哦!”顿了顿,又笑道,“说起来,王爷和娘娘还真是伉俪情深呢!”
满桌皆笑了起来,宾客纷纷那此事打趣。陆华亭也不恼,只笑眯眯地回敬。他那双温润如玉的长眼,微不可查地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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