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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刑场一日游
烈日当头,空气里弥漫着烦躁的因子。
原本寂寥的长街,现在越发空荡荡了,风一吹都能听到回声。
因为所有还有点力气的人,跑着、走着、挪着、趴着,也都赶到刑场去了。
刑场其实就是一处菜市口,在四通八达的交汇处,现在零时搭起了行刑台,听说皇上会亲临,赶忙用人墙硬挤出一块地,后面垂着白布,前面放着一把椅子,就算是龙坐了。现场挤满了人,却都安静的沉默不语。
刑场并不因为布置如此简陋而显得随意,白色的帷幔飘荡,正好像是坟地上的冥纸,气氛更加的萧索和严肃了。
我和皇上到的时候,只见李鸣帛已经躺在了行刑台上。
行刑台估计就是一张长桌上面铺了白布,又是白布。
“皇上驾到,闲杂人等一律让开。”来到所谓的主席台,皇上坐下,我则站在他身后。
“祭祀驾到,闲杂人等一律让开。”什么人,居然享受和父皇一样的待遇,并且还姗姗来迟。来人一身白衣,头上带着顶大大的白帽子,脸则用一块白布遮着。
呵呵,人还没死,这天地就已经布置成灵堂了。
在来刑场的路上,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不能说服皇上,那就一起死吧,也算应了“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誓言。
白衣祭祀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拿着铃铛,见到皇上,只是微微颔首:“陛下,一切准备就绪。”
皇上也颔首打招呼:“好,开始吧。”
白衣祭祀吩咐手下在刑场的四角摆上香猪祭品,然后挥剑摇铃。祭祀的动作很夸张,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念着“急急如谕令”之类,真不敢相信这样的祭祀会对这个国家有什么作用。
就在我坚定的认为他是糊弄人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慢慢的从天空中降落,一只手正在努力的朝着一角的水果扑去。
这个人的脸慢慢的变清晰,我居然认识他!
“月老!”我奔向前,愤愤的怒吼道,“你居然还会下凡!”
月老吃了一惊,身形颤抖,差点就消散在空中,他一边漂浮,一边快速做了个手势,周围的环境就这样进入了静止状态。
月老终于化成了人形,缓缓的落地:“你这丫头,不要大呼小叫的,害的老夫差点神魂破灭……”他捋捋胡子道,“怎么样?在这里过的可好?”
“好,好的不得了!”我酸酸的道。
他点点头,还真当是这么一回事:“好就好啦。”
“你!”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他满意的笑笑,然后俯身将一旁的水果都捡起,放入自带的马甲袋里,“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我差点被他活活气死,这个老东西,做事不认真也就算了,现在朋友碰到危险了居然还见死不救,真不知道是怎么位列仙班,一定是开了后门的!
月老满脸的黑线:“你怎么这么说话!第一,我做事向来有条有理,只不过上面分配的红线存在质量问题,不是一扯就断就是粘住了其他的,我有什么办法?第二,躺在这里的人我似乎并不认识,所以不是我的朋友。最后他还没有死,我也不能算见死不救啊。”他说完又走的其他角落捡起了水果。
如果我被气死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他说的话竟然没有一丁点错儿。
我嘟着嘴:“可是……”明明就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还在开玩笑!
他停下了动作,以一种长辈的语调和我说:“你要知道,你不能永远都靠别人。”
“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要什么没什么,连个最简单的术法都不会……”
他语重心长道:“非但不要依靠别人,也不要依靠各种术法、异能,而是要动用你的智慧和勇气。”
说起来可真容易啊。
我苦笑道:“智慧?我最近动脑子还不够吗?我想的脑子都要裂了!”
“那你的勇气呢?”
我倔强而自信的说道:“我只身一人闯到这里来救人,还不算是勇气吗?”
“如果你足够有勇气,他就不会躺在那里了。”
我痛苦的蹲下:“我已经尽力了!”
月老笑道:“你没有。”
我反驳道:“尽力了!”
月老严肃到:“如果他死了,是因为你见死不救。”
我沉默无语,难道真的是我没有尽力吗?我能做的都做了,还要怎么样!
月老道:“不如这样吧,你要是能把这个吃了,我就帮你。”说完递给我一个苹果,我心里一阵窃喜,吃榴莲都不成问题,更何况一个苹果。便施施然伸手去接,刚接过手,苹果突然裂开一张嘴,里面有一排齐刷刷的牙齿,正在我手心里扣动。
我“呀”的一声将苹果丢了出去,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恐惧,可当我再朝那苹果看去的时候,它无比正常,翻了几个滚,静静的躺在地上。
月老叹息道:“看样子,我是不能帮你了。”
我不服气:“你这分明就是使诈,你要是见一个开口的苹果,也会是我这样的!”
月老道:“你既然不喜欢吃苹果,要不就吃一只梨吧。”这一回我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伸手,我死死盯着看,直到被收回包里,它始终是一只正常的梨。
于是我有些后悔了,我本可以接下来的。
月老笑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这就要勇气了?你连接一只梨的勇气都没有,又说什么救人呢?你所谓的同生共死,你敢吗?”
我叫嚷道:“敢!”却明显能听出底气不足。
“那可是很疼的哟。”月老坏笑道,“反正他活不过今天,你也是要死的,不如我帮你一把,也好死的痛快点。”他的手开始不断的动,似乎正在实战什么法术。
我双手交叉挡在脸前,惊呼道:“不要!不要!”
“你已是能看到三界之外的人了,相信自己。”说“你”字的时候他向后退了几步,说到最后一字时,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而我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梨。
我看了一眼躺在行刑台上的李鸣帛,他似乎失去了知觉,安静的陷入了沉睡。
这样也好,所有的腥风暴雨你都不用亲历,只希望最后红尘梦醒,还能记得有我。
瞬间,周围又恢复到了常态。
皇上站起身,怒道:“星儿,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快下来。”
比较起两人对话的时候,这里可真是吵啊。
我回头,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行刑台上。一旁的白衣祭祀像看着鬼一样的看着我,以及我手里的一只梨。
换做以前,我一定立马求饶,但现在也不知道是哪里借来的胆,我厉声道:“不!”
“不好啊,大大的不好,公主动了敬神的祭品,上天一定会怪罪下来的,我们羌狄国就完啦!完啦!”一旁的白衣祭祀突然丢掉手中的神器,又一把将白衣扯去,然后披头散发的跑下了祭台,疯疯癫癫的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隐约还能听到他嘴里那句“完了!完了!”
这就像是一句可怕的咒语,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沸腾了起来,可我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就是天上下来的呀。
皇上气的满脸通红:“你!”
阿丘马上示意一旁的侍卫:“快去把公主拉下来。”同时对皇上说道,“现在还是吉时,快点将祭品送上,天神们或许就不会怪罪了。”
两个士兵试图夹住我,我奋力的挣脱开,跪倒在皇上面前,“父皇!”
皇上冷冷的看着我道:“星星公主,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星儿求皇上放了他!”说罢重重磕了三下响头。
皇上冷哼一声:“冒犯上天已经是不容宽恕了,现在居然为了敌人求情,看样子,你的名字是起错了,什么照耀大地,带来幸福和快乐,你带来的只有灾难和诅咒!”
阿丘催促了几声,侍卫又走了过来。
我站起身来,指着李鸣帛道:“他不是敌人!他是女儿的丈夫!”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皇上听到后先是怔了怔,然后跌坐到椅子上,阿丘连忙替他顺气。
皇上道:“疯了,都疯了!公主疯了,把她给朕拉下去,严加看管起来!”
我仰天长啸道:“当初是你要将我嫁出去的,现在我嫁出去了,你却又不高兴了!”
“你这是胡闹!”皇上努力克制自己,并且对着下面围观的不知情群众道,“公主一定是在流浪的过程中受了刺激,并且受到了胁迫,才会像现在这样的……”
“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谁也没有逼我!”
皇上被我顶了回去,已经气到彻底说不出话来。
阿丘拼命的使眼色:“还不快将公主带下去!”
我掏出颈中的匕首,直直的抵在咽喉:“如果你一定要杀他的话,就只好怪女儿不孝了!”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也不愿意任何人受到伤害,那么就让我来承受这一切吧!
刀口再钝,却也已经割破了皮肤,那种痛很快就蔓延全身,而意识却开始涣散。
我看到的一切都似乎是变成了慢动作版本的,我看到皇上一边摇头一边喊:“不要!”
与此同时,身后是震耳欲聋的:“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拥入黑压压的一片人,身上都穿着铠甲,手里执着兵器,朝着刑场袭来。
再回头,皇上这里也乱了起来,他的背后跳出几个人,从各个方向拦截皇上。阿丘大叫道:“快来护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力气再想了,人失去重心向后仰面倒下,却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温暖的怀抱。
眼里映入最后的图像,是一张担心的脸——李鸣帛。
我居然还能笑,还能说话:“哦,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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