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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
话说那一日,几个人看了我写在万裪画上的诗,吵着非要我给他们的画作各题一首。我哪里写的出来,只好说那不是我作的,几个人又非要问是谁作的,眼看着就要圆不过去了,万裪一个四两拨千斤,几招太极帮我绕了过去。我对这位仁兄本来就印象极佳,这下好感指数飙升3000点。
一下子多了三个哥哥,每天生活的主旋律不是品茶吟诗,就是吹牛斗嘴。三个人很快就发现我吟诗就会背诵,基本没有原创能力,书画更是惨不忍睹。于是乎作为兄长的使命感爆发,三个人轮番上阵名为教导实为折磨,看架势,三狂出手不教出个李清照,也训出个朱淑真。苦则苦矣,心情却是快乐的,生活似乎向着无比惬意的方向飞驰而去。我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但究竟是什么,一时又想不到。
就这样过了段消停日子,想想来到扬州这么久,也该去汀兰居看看兰凝露,怎么说她也帮了我大忙。吸取上次怡红院的教训,有事发生得有人帮忙,我思来想去把万裪叫上了。听了我的要求,他有点哭笑不得,好在他和兰凝露也是旧交,勉强一同前往。
怡红院大而杂,里面的姑娘良莠不齐,客人三教九流,银子够多就是爷,目标市场不清晰;汀兰居则小而精,里面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市场定位明确,客人质量也就上了层次。万裪报了姓名,我们畅通无阻的直奔闺房。
推开门,万裪的身形明显顿了一下,里面的人已先出声,“十二弟(哥)!”万裪也讶异的招呼,“九哥,十哥,十四弟,你们怎么在这儿?”
“皇。。。。。。父亲到杭州了,听说你在附近,差我们来寻你过去。”一个声音说道。
我十分好奇万裪的兄弟,便推着他挤进房间,看清楚里面的人之后,万分后悔,立刻转身想逃——洛九、殷十、殷祯!真是欲哭无泪啊,今天走的什么霉运啊,什么叫自投罗网,这就是。三个人看见我也是一愣,然后迅速动作。
洛九颠倒众生的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
殷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堵在了窗前,“爷找你很久了。。。。。。”
殷祯则大咧咧往门前一站,磨刀霍霍,咬牙切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我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这情形万裪还看不出来怪异,那他就有问题了,“怎么,你们和孟优认识?”
洛九,“孟优?”
殷十,“认识!”
殷祯,“何止认识,颇有交情。”注意,后四个字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恶寒啊,“这个,我和万兄的兄弟们有点小小的误会。”我可怜兮兮的看着万裪,眼睛努力的往外挤泪水,现在他是我唯一的稻草啊。
殷十嘿嘿一笑,状似态度友好,身体却堵在窗前一动不动,“也没什么大事。兄弟几个就是想和这位孟优切磋切磋。。。。。。”
殷祯赞同的点点头,双手抱肩,“十二哥还不知道吧,这位就是日前花魁大赛上技压凝露夺得独幽琴的无双仙子。。。。。。”
洛九低头玩弄着手上的折扇,貌似无意的提道,“也是传闻中在怡红院智取恶霸的白家小姐。。。。。。”
“哦?你的身份还真多,”万裪笑着转身面对我,“我也想讨教一二了呢,。。。。。。对对子如何?”
我黑线,你果然不是我的稻草.
“既然是切磋,当然是人越多越精彩。。。。。。”这个声音,我一回头,热泪盈眶,汪老大。
“算我一个。。。。。。”金老二。
“还有我。。。。。。”高老三。
不等屋内的人开口,三个人就闪了进来,我赶忙打招呼,“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怎么来了?”其实是想说你们才多大呀,学会逛窑子了,出息了啊,当然,这次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汪老大面色不善的扫了我一眼,对着洛九一拱手,“明人不说暗话,今儿咱就比一比对对子,如果我们赢了,不管以前四妹怎么得罪过各位,就此一笔勾销;如果输了,咱们兄妹四个听凭处置,何如?”好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
洛九没抬头,只是轻轻答道,“可以,怎么个比法?”
金老二扫视众人一圈,眉头微蹙,“我看这样好了,就你们兄弟四人对我们兄妹四人,凝露姑娘做个见证。在扬州,咱们兄妹是主,就由客人出上联。”
我这才发现进来半天了,竟还没和凝露打招呼,歉意的笑笑,她也微笑作答以示理解。金老二真是智慧啊,万裪和我们交好,不会存心为难,我们这边却是兄妹四个同仇敌忾,占了先机了。
洛九手中折扇一合,“就这么办。不过,我要和孟优比。”
额?我?
那边殷祯也嚷道,“我就和你们老大比。”果然是个嚣张小子。
我还没来得及和金老二使眼色,咱们应该按照田忌赛马原理来配对,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不能这么胡来啊。那边万裪却先开口了,“冬心,我们就和平时一样吧。”
得,分组完毕。
“我先来.”我连懊恼的时间都没有,洛九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声音还抑扬顿挫,“因荷而得藕,(因何而得偶)”
好,这句我在论坛上看过,就是不知道对的好不好,聊胜于无嘛,“有杏不须梅。(有幸不须媒)”我笑眯眯的看向他,心底长舒一口气。仔细一回味不对,被占便宜了!不由的又怒视他。刚才只顾着紧张,忽略了某些人本性的恶劣.尽量无视心里被调戏的不爽,默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调整进入战斗模式。洛九欣赏了我丰富的面部表情,躲在扇子后面偷笑,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真是……
万裪那一组倒是和和气气,真有点学术探讨的味道,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慢慢扫过楼下,轻声吟道,“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
金老二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前,举头望着天空,声音有些飘忽,“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这一组没什么问题。
殷十这一组我是本着看好戏的心情来关注的,在画舫那天晚上我就瞧出来了,这家伙言语直白,毫无雕琢之迹,不是个能诗会对的,我家高老三对付他是小菜一碟。他左思右想,最后冒出来一句,“大肚能容,了却人间多少事。”好熟悉啊!看起来他了解自己的程度,索性用现成的对子,不会出错。只是可惜了高老三,空有才思,无处发挥。
对面高老三倒是不愠不火,“满腔欢喜,笑开天下古今愁。”这一组不用担心。
殷祯早就等不及挑衅了,头一歪,神情极其欠扁,“穷鬼哥快出去,莫要纠缠小弟。”我就知道,这个死小子把对我的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汪老大身上。不由有些担心。
汪老大居然也气定神闲,浅浅抿了一口茶,眼皮都没抬,淡淡道,“财神爷请进来,何妨照看晚生。”太帅了。我真的小看汪老大了,这厮看似冲动急躁,关键时刻却也能做到沉着应对。
洛九用扇子敲了敲桌子,提醒我第二轮开始了。我心想一把破扇子,你一会开一会合的,累不累啊。他还是带着那副找打的笑容,轻轻一闭眼,“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这个太熟了,写长白山和天池的。我想都没想,立刻接道,“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看着他笑容更甚,我终于反应过来,又被调戏了。。。。。。这更应该是一对恋人之间的情话,太暧昧了。我开始严重怀疑他指名要和我比试的本意,他根本不是在考我,而我正被他牵着鼻子走。
正懊恼中,万裪的第二个上联已出,“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金老二一眯眼,“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川锦西川锦。”这二位太有技术含量,我还是歇了吧。
又到了可爱的殷十,他不负“众望”,开口道,“鞭打黄牛背。”我连忙低头喝茶,不敢看高老三的表情。
我家三哥语气异常平静,“棍戳黑狗牙。”就像在和兄弟话家常一般,无波无澜。唉,真是委屈你了,我会非常非常感激的。
臭小子殷祯紧接着大声说道,“咦,哪里放炮?”岂有此理,这分明是骂人。如果不是打不过,我真想修理他。
汪老大斜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哦,他们过年。”语气正常的就像回答路人问路。我心中暗叹,大哥,你真的太厉害了。冷静的我都不认识了。
又轮到洛九了,这次我聚精会神、万分戒备,绝不可以再被调戏。他看我的架势,索性俯身上前,直直盯着我,嘴角上翘,一字一顿的说,“太极两仪生四象。”
因为太过突然,没来得及躲闪,他的呼吸刚好吹在我脸上。我脸一红,下一秒有种想杀人的冲动,因为不用想谁都知道下一句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用足以熄灭火山的语气,森然答道。他是故意的,他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没想赢我,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耍我。
我们这边已经剑拔弩张,万裪那一边却越对越忘俗,两个人索性一起站在窗前,冷眼看世间,“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喝杯茶去。”
金老二会心一笑,“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拿壶酒来。”
殷十皱了皱眉,大概对他弟弟的态度不大满意,自己又想不出什么惊艳之语,就没多说话,磨蹭了一会儿,“碧野田间牛得草。”。。。。。。您除了牛就不认识其它动物吗?
高老三还是没什么特别表情,“白杨林里马识途。”我忽然有点失望,真想看看我家三哥无可奈何的神情。
殷祯前两轮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心里更气,只见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挑着眉毛对着我家汪老大,“一、二、三、四、五、六、七,(忘八——王八)”这是红果果的在骂人了。
汪老大终于抬起了头,正视他,微微一笑,“孝、弟、忠、信、礼、义、廉,(无耻)”他——还击了。我是很高兴,但这是不是也说明,他的耐心快耗尽了?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啊,我求助的看向兰凝露。她马上会意的开口,“奴家今儿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青年才俊,人中翘楚。列位公子的才华难分伯仲,这一时半会想要分出胜负恐是不易。俗话说的好,英雄惜英雄。各位今天就看在凝露的面子上,握手言欢,一笑泯恩仇可好?”
四狂众人不说话,殷十明显已经厌烦,只是不想这么轻易饶了我,殷帧就更不想放我了,刚要说话,洛九先开口了,
“我早就说过,告诉我你是谁,我就放过你。怎么,不记得了吗?”
这样看来他查我果然没查出什么。眼前的形势,不说也不行了,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我不想哥哥们因为我惹上什么麻烦。如果只是一个答案,能够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倒也值得。
我叹了口气,“去年我被白公子从江中救起,醒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白公子怜我,让我在香满楼做账房,而我也好像对此非常熟悉,蒙白公子赏识,现在是香满楼南方地区的主事账房。我有感于离奇的经历,过往种种竟似幻梦一场,醒来便再也忆它不起,自名幽梦。在香满楼的时候,为工作方便着男装,以孟优为名。几位兄台,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也许没想到我有这么难言的经历和身份,几个人的脸色都缓和了一些。殷帧看着我的眼神带了莫名的情绪,“爷说话算话,你们走吧。”
走出汀兰居,心情依然十分惆怅。冷不防被人敲了一下头,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向来沉稳的高老三,以为他会说一番“无论你是谁都是我妹妹”之类的话安慰我,没想到开口却是,“以后不许随便闯祸。”
金老二也凑上前来,敲了我的头一下,“就算闯也要闯得不留痕迹。”
啊?
汪老大则是狠狠的连敲三下,“就算留了痕迹也要及时通知哥哥们,别一个人抗,知道了吗?”
“不许再敲我的头,都敲傻了。”我气呼呼的吼回去,心里却暖暖的。
几天之后,万金二人第一轮的对联就被挂在了汀兰居的门前,倒也十分应景。我和兰凝露开玩笑说这是有版权的,要付钱。她没跟我纠缠什么是版权,只笑我是掉进钱眼里的小丫头。扬州好吃好玩的地方几乎被我逛了个遍,品诗会去了几次,都是只听不说,往死里低调。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没有汀兰居那一日那么激动人心,那么精彩。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忽然撞进我怀里,打断了我的思绪,看穿着不是乞丐,也不像是小偷,眼睛乌黑乌黑的,满满的泪水,我心中一动,俯身问道,“小弟弟和父母走丢了吗?告诉姐姐叫什么名字?姐姐送你回去。”
他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却只是问,“姐姐是梅花仙吗?身上有梅花的味道。”
我更惊讶,记得妈妈曾经说过,我们家的女孩身上都有一股特别的味道,那是只有有缘人才闻得到的花香,连我们自己都闻不出。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哄小孩子的话,与何嘉瑞在一起七年,也没听他提过一言半语。我几乎都忘了。可是,该不会是这个小孩子吧,我没有恋童癖啊!
“姐姐!姐姐?。。。。。。”他一边摇一边叫,我拉回了思绪,却不知该怎样回答。
“额,那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好不好?不可以对花仙说谎哦。”
小男孩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认真的答道,“我叫郑板桥。。。。。。”
其它的话我基本没听见,脑海里只剩下“郑板桥”三个字。他就像一条红线,将这段时间来的珍珠一颗颗穿了起来。郑板桥、汪士慎、金农、高翔——扬州八怪!我何其有幸,竟然与其中三个人结为兄妹。再一次在心中感谢上天。如此,这个弟弟我也不客气了。
我把郑板桥带回香满楼,摆了满桌子的点心给他吃,然后吩咐伙计送他回家,并告诉他以后有空随时可以来找姐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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