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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发哥家的屋前有一颗茂盛的无花果树,还有几颗矮小的槲青树围绕在周围,螺纹砖铺砌的小径,还有一些似是草坪,又像是杂生的茅草,倒也显得雅致情趣。不过在这个冬日,一切都显得有些凋败不堪,唯有槲青树尚有些许绿意。
我顺着那一排二层的楼房,往前走去,目之所及,每家每户门前都有无花果树,都用螺纹砖铺砌小径,还有广玉兰。从树丛里拉出来的晾衣绳上挂着教授们的红色内裤,还有,我猜那是女人们的白色底裤。这下我有些犯难。
发哥是哪一家?
一个老太太,坐在门口的四川藤椅里晒太阳,眯着眼睛,缩进衣领里的小脑袋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我走上前询问。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大声反问我在说什么,想必是耳朵有些背。
我提高嗓门待要大声询问她,隔壁的纱门推开,走出一个高个子女人,一双及膝的黑色马靴,露出一小截黑丝长袜,屁股上包着长长的闪闪发亮的红色毛衣,上身罩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长卷发,胳膊上挂着一只血红色皮包,看那样子是刚刚收拾停当准备出门。
这个看上去颇为壮硕的女人,正是发哥的贱内,我的师母——大有悍妇的风姿。
师母名叫马玉,听上去像是个阴柔的女同性恋的名字,或者阴柔的男同性恋的名字。她从N市体育学院毕业,也不知道学的什么专业,看她肥硕的身体不怎么像是运动员,不过从高大的身材来看又确实有当运动员的天赋。
以前,包括现在,学校与学校之间老是给单身的老师举办联谊,说白了就是搞对象,发哥的说法更加直白,其实就是一个配种交易市场。
这句话够损的。
一般从体育学院派出来的代表基本都是男老师,并且非常抢手。其他学校派来的男老师在他们紧梆梆的肌肉面前,立刻就败下阵来,所以有人抱怨说体育学院来的代表,只知道索取,没有交换。在这种情况下,体育学院那边就想出了一招,从大四快毕业的学生中挑选一些条件优秀的女生来参加联谊会。
马玉就是这样被挑中,并且在配种市场上认识了发哥。
师母对我印象挺好,每次见到我都很热情。
她站在门口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她也叫我斯特恩。
有两种人叫我斯特恩,一种就是像发哥和谷小明,关系亲密;一种就是我不愿意搭讪的陌生人。马玉当然是属于前一种情形。
她把我让进屋子里,让我在客厅里一张沙发上坐下,将那只红得滴血的皮包也仍在沙发上,然后在我旁边的另一只沙发上坐下,说道,“你遇到什么事情?一脸慌张。”
“师母,”我郑重地说道,“你知道了吧?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她反问。
“师母••••••”
她打断我,说,“不要一口一个师母,没老都让你给叫老了。叫我马玉。”
“噢,师母••••••,不是,马玉,我说得当然是发哥的事情,你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从学院资料室的刘老太那里听说的。”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马玉,听我说道发哥,立刻沉下脸来。
她冷冷地问我,“你们夏老师能出什么事情呢?无非是和学生的风花雪月,还把你急成个这样,为师不良,你千万不要学他。他自己这种自私的人,只顾着自己快活,哪里管他人死活。哼,这世上少他一个,也少一个祸害。”
马玉这几句话说得我是心惊肉跳。这哪里是一个做妻子说出来的话,简直是跟发哥有着血海深仇。
以前我听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从马玉刚才那一席话来看,他们的婚姻大有分崩离析之势。
我结结巴巴地说道,“师母••••••”
“叫我马玉。”
“马玉,据我所知,发哥不是那样的人,并且发哥被警察带走也不会是,啊,是••••••”我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我的意思。
这时马玉身子一正,杏眼圆睁,对我喊到,“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夏堂发被警察带走了?”
“难道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姓夏的早就从家里搬了出去,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他。”
刘老太说发哥现在不到学院楼里办公,说他在家里办公。师母则说发哥根本就不回家,那发哥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他现在住在学府路上的一家宾馆里。”
听马玉的意思,发哥搬到宾馆里去住,是为了方便他在外面沾花惹草。可我还是不敢相信,我深深景仰的发哥竟然如此没有定力,沉沦至此,冒着丢掉教职的危险去贪图一时之快。
但我对学术高深、思想深邃的发哥又了解多少呢?有句话叫着,“不快活不成活”。或许我所知道的那个谨小慎微的发哥并非他的本来面目。
在马玉嘴里发哥就是隐埋在N大的超级色狼,这和我心目中的发哥差之千里。
我想起发哥给人家代写论文赚钱,想必也是与此有关系。因为就凭他那点儿工资,住宾馆都付不起费用的。
我问马玉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发哥住的宾馆。那家宾馆就在学校后门的沁心阁山下,靠近米轨铁路,我印象中那里住了好多考研族,非常的安静,确实是一个研究学术的好去处。
马玉对我说,“你去吧,我还不想见他。不过一旦有什么事情你就赶紧来通知我。”
屋外阳光明媚,已是下午时分。差不多已经三点多。马玉这会儿正要去上班。
她在一家健身俱乐部里当教练和陪练。体育系出来的学基本上生都做这个。马玉说她走上这一行比较晚,早先在家做了多年家庭主妇,浪费了不少生命。她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把成为发哥“妻子”的身份称为“浪费生命”,听得我心里寒寒的,既为发哥也为她自己。她说她教家庭主妇和年轻女孩打网球和羽毛球,还负责教俱乐部会员使用健身器材。
马玉又说,现在毕业生太多,她年龄大了,时刻面临淘汰的危险,这一行是年轻人的天下。
我听到此,脱口而出,“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看待。”
其实我总共才见过她三两次,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吃了豹子胆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不过她听了非常开心。
马玉用她的红色POLO把我带到学府路上,指着一家宾馆说,就是那了。
那是一个大院子,上面竖着一块宾馆招牌。不过宾馆是隐在大院子里面。
下车时,马玉递给我一张名片,是她自己的名片——上面印着她的头衔健身教练。她叮嘱我有空去俱乐部找她,“免费的”。然后她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我站在路边手里拿着名片,发了一阵呆,邪恶地问自己,“什么东西免费?”
穿过那个像是停车场的大院子,我来到阴冷的宾馆前台,问前台小姐有没有个叫夏堂发的住在这里。
那个看上去昏昏欲睡的小女孩不假思索地回了我一句,他今早跟两个人出门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我连忙问她,“跟他一起的那两个人是警察吗?”
那小女孩睡意顿消,睁大眼睛盯着我,说,“不知道。”
谁知道我刚走出宾馆,就看到发哥佝偻着身躯从大院子的门口走了进来。
我冲着他大喊一声,“发哥!”
我站在宾馆门口,手里挥舞着那篇法律论文。
听到喊声,发哥竟然像只惊弓之鸟,身子在原地颤了一颤。抬头看到我,他转过身就跑。
“发哥?”我在后面喊道。
我也穿过大院追了上去。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看到我紧追不放,就在米轨铁路边停下来,等我走近。
他七上八下喘得跟一头小牛似的。
“斯特恩,论文呢?”他大声问我道。好像我根本没有追赶他,他也没有跑,刚才那一幕没有发生过,而是我们约好在米轨铁路这里见面。
我挥挥手里一叠的打印纸,没等我说话,就一把将我手上的打印纸抢了过去,粗声粗气地说道,“拿来!”
他把论文拿在手上根本就没看,而是对我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我说,“发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我话音刚落,他就对我大骂,“斯特恩,你这个叛徒!”
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发哥会骂我叛徒。完全不明就里。
他不容我反问,一口气发泄着满腔怒火,“你这个笨蛋!你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警察,妈的还要把我也牵扯进去!你这个叛徒,为什么把我供给警察,你到底他妈的在搞什么玩意儿?”
这时我猛然想到那天在警察局,那些警察要我们写一份教授名单,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我说,“为什么警察把你带走?”
他将汗涔涔的脸凑到我眼前,几乎是低吼着说道,“是国家安全局的人,你这个笨蛋!根本不是警察。你问我为什么警察找我,我他妈怎么会知道?我还想问问你。”
我站在那里感觉自己要失重了。
我刚要开口,发哥立刻不耐烦地制止我,说,“我不想听,你也不要说,我们心知肚明。你别给我写论文,我也不找你写论文。你以后别来找我,我不想参和你那些,你那些杀人放火的壮举!别再跟着我。”
说完,他顺着米轨铁路走掉了,手里还拿着我给他的法律论文。
如果我以后不可以去找他,他也不来找我,那我写论文的钱找谁要呢?
我保持着失重状态,在米轨铁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那里搭车往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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