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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君1
一旁的如夏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她没料到王世充竟然还存有那张通缉令,不过,如此更好,人证物证俱在,她身为叛军首领的女人,皇上一定不会轻饶。如夏的嘴角微微浮起笑意,表情却还故作惊讶,“大人,她是?”
王世充来不及回答她,见窗外此时天际已现一丝白光,事不宜迟,他小心将通缉令收在怀里,窃喜道,“夏儿,天赐良机,一切待我回来再与你详说。”说完后,他便匆忙出了船舱。
如夏看着他下了船,上了马车,一直朝船队中央的龙船方向赶去,她眼中的怨与恨终于如这夜色般在最深沉的时候由浓转淡。
——
东都洛阳
明媚春光,一帘相隔。
帘外,姹紫嫣红,偶有鸟鸣阵阵。
帘内,幽幽暗香,四下悄无声息。杨谅正端坐榻边为尹兰诊脉。
一行人回到宫中已有两日,休养调理后尹兰精神转好,杨谅比之前来的更加勤快,汤药也是亲自熬制。眼见尹兰脸色日渐红润,若雪心中却似有不安,如鲠在喉。
杨谅诊完脉,起身理了理袍子。
若雪忍不住开口问道,“之前兰儿一直恶心,究竟是为何?”
杨谅看了她一眼,还未回话,榻上的尹兰就抢先开口,“姐姐,我大概是晕船了,就算现在已经回到陆地上,可还老觉得脚踩在棉花上似的,站也站不稳。”
若雪将信将疑地盯着杨谅,但见他白玉面具下神色如常,“兴许是某味药引起的,我会另寻一味药替代。”
他答得模糊,若雪想深究,却听到门外传来董青的声音。
“皇上驾到——”
此时已近晌午,杨广很少在这个时候过来,尹兰下意识嘀咕,“怎么这个时候来呢?”
就这么小声的一句,却正巧被走进来的杨广听见,他一身肃穆龙袍,显然是刚刚下朝就过来了,脸上不怒自威,“怎么?朕来的不是时候?”
“自然不是。”分立两边的杨谅和若雪却异口同声,话音落地,瞬间有些尴尬。
尹兰朝杨广笑着眨了眨眼睛。
杨广摆了摆手,也就作罢了,他更关心的是尹兰的身体。
“乐大夫替兰儿诊治得如何了?”
“回皇上,兰姑娘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唯药石不可断。”杨谅躬身答道。
杨广点了点头,让杨谅退下去。
室内只剩下三人,若雪也想告退,未料杨广却要她留下。
“朕还未用午膳,在这里一起用吧。”杨广说完,立刻有宫女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加上尹兰也在一旁附和,若雪只好留下。
用完午膳,又上了茶,杨广喝了几口,看向若雪随意问道,“朕忙于朝政,一直无暇顾及你,不知与兰儿分开这一年你是如何过的?”
若雪没想到杨广会突然问这个,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尹兰是听若雪说过她一直在乐善堂,是乐大夫救了她,可是这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只迟疑看着若雪。
若雪定了定神,回道,“若雪与妹妹分开后,因为意外头部受了伤,所以有些事情记不得了,有记忆的部分都是在洛阳。”即便是这个时候,她首先想到的仍是如何保护秦琼,在皇帝面前不可透露一丝她与秦琼有关的讯息。
杨广点了点头,用茶盖撇了撇茶沫,问得云淡风轻,“那你可曾听闻瓦岗寨?”
瓦岗寨!若雪心头一颤,不敢多想,连忙回答,“若雪不太清楚,之前有听坊间传闻,似乎是叛军所在。”她若说不知,反而令人生疑。不知道杨广用意何在,若雪只得小心作答。
尹兰挨在杨广的身旁,看了看若雪,不明所以又有些好奇,“瓦岗寨在什么地方?”
若雪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杨广勾起嘴角,深邃的眸中若有笑意,“不知道也没什么可丢人的,这些事本就与你们女子无关。你算得上博学多才,不过如今身在宫城中,无需像在坊间那般辛苦,你好好陪着兰儿静享安乐便可。”
若雪垂首,低眉敛目,“皇上说的是。”
杨广伸手揽住身旁的尹兰,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尹兰立刻笑起来,又扭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他抿唇点了点头,神色已温和不少。
下午尹兰要午睡,待她睡下,杨广便走了。
若雪守在尹兰榻边的席上看书,窗外不期然传来啾啾几声鸟鸣,她才惊觉自己半天都没翻页,见尹兰睡得安稳,她起身吩咐了当值的宫女,而后出了寝宫。
若雪独自走在花园内,此时景色正好,各色花草争奇斗艳,仿若在重重宫殿间抖开了一块五彩的锦缎。她许久都不曾留意身边风景,原来春色已经这样深了。
渐行渐远,抬头见几步开外有桃花盛开似粉色的烟霞自空中腾起,掩映间现出琉璃瓦覆盖的檐角,边上是一片干净的梅林。淡淡花香中,一股草药的异香若有似无地飘过。若雪猛地想起什么,转身往回走。
身后传来一阵轻响,她加快脚步。若雪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逃避,她只是不愿与他单独相处,尤其是那次槐树之约后。
走得匆忙,丛生出的桃树枝桠从她的侧脸划过,她发上的挽带就被牢牢缠住,她用力想扯开的时候听到一个沉沉地、带着几分温软的嗓音,“你有事找我?”
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那一缕异香,淡淡的萦绕于若雪的鼻端,感到一股厚重的温暖就在身后。
杨谅伸手小心地替她解开被枝桠缠绕的挽带,见她不语,他又问,“既然来了,为何又匆匆要走?”他顿了顿,“莫非……你怕我?”
若雪摇头,“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杨谅的目光落在她鬓发处,眉间一紧,伸手就要抚上她的脸颊,若雪一惊,下意识退了一步。杨谅收回手,“若是再偏两寸就要伤到右眼,这个路过的代价有点大了。”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既不怕我,那进屋上点药吧。”
若雪反应过来,摸了摸鬓发处,才感到有点刺痛,收回的指尖已染了血丝。
屋内很安静,窗下的铜炉上熬着药汁,烟雾袅袅。一侧案几上铺了几摊草药,边上堆着医书和笔墨。案几的一角摆着食盒,似乎还未动过。不难想象,方才的杨谅就戴着白玉面具,宽袍广袖,坐在案边仔细比对各种草药,不时将有用的信息记录下来,甚至废寝忘食。
忽然间,若雪有几分感动。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他堂堂一个汉王,本不需做到如此。大珠山时如此,今时今日又是如此。
可感动归感动,杨谅要给她上药时,她还是制止了,他也无所谓,冷冷清清的唇角抿出一丝笑,端了铜镜和药膏,看着她自己上药。
末了,他交给她一个瓷瓶,“伤口沾不得水,尤其是泪水,否则留疤就不好了。”若雪哑然,脸上是被看破心事的羞窘。他却没有看她,接着道,“你既然是路过,我也不留你,请自便吧。”说完,他坐到案边,抬手揉了揉额角。
若雪已经走到门栏处,顿了顿,还是折回来,问他,“你有没有瓦岗寨的消息?”
他头未抬,看不见脸上表情,只听得声音是冷冷,淡淡,“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秦琼的消息吧?”
未待她回答,他又说,“若我说不知道,你相不相信?”
若雪将信将疑,“你外有梁伯,内有丞相,对你来说叛军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却不知?!”语气中怀疑的成分显然已占了大半。
杨谅缓缓抬头,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看向她,眼底映出的不是春色,倒有几分秋凉,他嗤笑,“这里是宫城,别说梁伯的消息进不来,我的消息你觉得有机会传出去吗?而这后宫之地,又岂是丞相想来就能来的?你如此高估我,我是不是该高兴呢?”
他一连串的反问将若雪问得怔愣住,却只是片刻,“你救济灾民,又为瓦岗寨提供众多物资,秦大哥敬重你,视你为好友,起初你或许不知我和秦大哥的关系,但梁伯是见到过我们在一起的,可即便如此,你也没有将失忆的我送回瓦岗寨。”她一脸平静,眉眼冷淡如寒冬里飘落的雪,清冷的嗓音透出冷静和理智。
“杨谅,你说我还能相信你吗?”
他一动未动,沉默不语。
她转身就要走,举步跨过门栏,脚还没着地,背后传来他一声轻笑。
“若雪,聪明如你,分析得的确句句在理。可是这一次你错了,我是骗过许多人,但不包括你。我一知道你的身份,便送信去了瓦岗,不过很可惜,秦琼已经离开了。再后来,我改变了主意。”
若雪回头,正对上他的目光,炽热而坚定。
“因为,我不想把你交给任何人。”
若雪顿了顿,还是走了,穿过灿若烟霞的桃花林,微风拂过,脸上的伤口牵开一丝丝疼痛,
她才从混沌中反应过来,人也清醒了几分。其实她是担心的,担心着秦琼,才会做出一系列不理智的举动。
可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在那个快要入夏的傍晚。杨广约了尹兰在院子里用膳赏月,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董公公却在红霞满天时来传了话,杨广临时有要事不能赴约。想必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否则他不会忍心让尹兰空等。
若雪陪着尹兰用完膳,又去端药。
曲曲折折的长廊,月辉伴着灯火洒了一地的银白,她的身影影影绰绰,转角处两个提着灯笼的宫女缓缓行来,与她打了照面又渐渐行远,她不甚在意却听见她们低声的议论,“……好像抓住了叛军的首领,绞下了一双金锏,皇上正连夜审问,连晚膳都没顾上用……”
“呯——”
院中惊起飞鸟,青瓷碗敲得粉碎,盯着一地乌黑的药汁,若雪空空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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