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13、
　　小公馆彻夜未眠。里里外外灯火通明，陆哲文从外面回来被这阵仗唬了一跳，他下意识以为段四月又跟人打架去了，结果看到段四月大马金刀坐在小院里，神情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四月……”他顿时绷紧了一颗心子。这是出什么事了？
　　“你上哪去了？”
　　段四月问。声音也是发沉、发冷。
　　陆哲文明明没有那么紧张，被这么一问，不紧张也紧张。“我没有去哪……”他说，“听说有人在买卖期货，我去看了看。”
　　“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没。”陆哲文有些羞赧，“太难了，我得多学一学，才能看得懂。”
　　段四月没再说什么，眼神示意他先回房去。陆哲文多看了一眼段四月脱垂在身侧的两只软弱无力的臂，总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临进到房间里以前，他又回头看一眼段四月，后者正在一个伙计的帮助下整理那两只臂，一甩、一按、一接，他疑心自己听到了清脆的咔哒一声，骨骼关节正被复位。
　　到底是怎么了呢？
　　次日陆哲文才知道昨夜段四月为何会那样生气。
　　段四月的大管家、贴身的秘书，张兰生，竟卷款叛逃了！
　　严格来说，倒没有卷走多么大笔的款子，但经他手的几本账簿全被带走了。事涉布厂、脚行，段四月几乎所有的产业都在里面，这意味着不仅账要重做，连带着与他人的合作也要稍停一停——张兰生此举直接将段四月手底下的生意拉了闸了。流水来龙去脉一应受到牵累，想要立刻开工恢复生息，绝无可能。
　　而吊诡的是，就像段四月找不到谭氏那小孽种一样，张兰生亦仿佛滴水入海，明明受着伤，还是就这样消失在天津卫的茫茫夜色当中。
　　对此，段四月冷笑一声，广发通告，言明谁敢收留张兰生其人，谁就是她段四月的敌人，若被她知晓，定要砸烂、砸碎了吃饭的家伙事；而谁若是能将张兰生送回她身边——死活不论——就能收获十根金条，不玩虚的，当场奉送。
　　即便如此，一段时日过去，布厂的机器轰隆隆重又运转起来，段四月仍未能得到张兰生的消息。她知道金巧就在平津两地的阴影中，等着她去找她，又或者只是在等着看一个笑话。没关系，她不在乎，金巧要笑任她去笑，至少眼下这境地，她是绝不会再转脸去找金巧办事的了。
　　陆哲文在段四月的小公馆里住得快活，也没那么快活。他想自己许是有些厌烦了，每天拿着段四月给的钱，到外面去晃荡，吃喝玩乐，次数多了，渐渐地也找不出什么乐子。他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整日里好吃懒做，一事无成。段四月没了张兰生，并没有将生意上的要紧事务转交给其他人，继而倚靠起谁来，反而将所有决断愈发地攥紧在自己手中，不许他人窥探分毫。
　　他连帮一帮段四月都做不到。
　　陆哲文仰面躺在床上，第一次觉出自己生命中竟是有着如此深刻的平淡、枯燥与无聊。他是该做什么？还是继续这样不要做什么？
　　还是说，离开这里就会好些？
　　段四月在窗外看到了窗里无所事事的陆哲文。看他躺在那里伸出手掌恹恹把玩，虚望着某处，视线都没有焦点了。
　　她心想，这便是玩得腻了。也是，天天就那几样，他在天津又没有多少认识的朋友，待得无趣，正常。
　　段四月这样想着，登上了去往北平城的汽车。张兰生兹要是敢露头，她一定要他吃下这次教训，但她不可能将所有精力都压在他一人身上，手上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紧盯着一处，再好的猎人也会饿死。
　　“陆哲西！”
　　突如其来的一个女声，让陆哲西不得不回头。段四月在他身后举着手蹦了一下，蹬着双大皮鞋的娇小双脚原地一顿，啪嗒嗒一路小跑了过来。
　　她的样子让他直皱眉。头发剪短了，就剩一小撮，拿根皮筋扎了支棱在脑后，露出颈后一截白生生的皮肤。上面西装外套敞着，下面一件及膝的短裤，袜子边拎得高高的，乍一看倒不算别扭，但说实在的，不是个得体的打扮。
　　“干嘛呢？”段四月热情地搂住他臂膊，“跟这儿站了得有一会儿了吧！”
　　陆哲西拂开她的手：“有点私事。”
　　“哦，我知道了。等着接哪家的小姐，吃饭跳舞去。”
　　“不是。不用猜了，左右跟你无关。”
　　段四月也不纠缠，眉眼一弯，笑眯眯的：“行啊，有空吗现在？请你吃小馄饨。”
　　陆哲西看着她的笑容就觉出不耐，正要推拒，想起家里那个傻的还在天津受她摆布，口风登时为之一变：“想一想，一个小时的空闲还是拿得出的。”
　　“那就好！”
　　馄饨摊就支在不远处的路边，旁边各摆两套桌椅，只许四对儿食客坐下来，再多一位都得在边上戳着。担子热烘烘地蒸出些水汽，段四月盯着料碟里的葱花望眼欲穿，陆哲西慢条斯理地拿手帕擦拭着筷筒里的竹筷，一面擦，一面抬起眼，说：“四月，别跟家弟一般见识。”
　　段四月啊了一声：“这话说得，玩到一块儿了，谁管这那的。”
　　“是吗？那就好。不过我这个弟弟实在不成器，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没有。”段四月摆摆手，“出来玩儿，谁不是就图个开心？不麻烦，不麻烦！”
　　小馄饨上桌了。腾腾的水汽氤氲当中，段四月抢过桌上盛醋的小壶哗啦啦淋了一通，又作势要帮陆哲西也倒，陆哲西连忙双手护住自己的碗，表示不必。
　　“哲文，我看是再念不进书的了。”他拿汤匙挖起一枚小馄饨，“父亲也说，就这个月吧，考虑给哲文张罗一门婚事。”
　　段四月跟着舀了一口汤水：“好事啊！你弟弟身边是缺个能管事的。”
　　“你看看，北平城里，哪家小姐比较合适？”
　　“要我说吗？”段四月头颈一歪，“这家馄饨摊子的老板的千金……”
　　陆哲西说：“我父亲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段四月单手撑着下巴，笑嘻嘻的：“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呀！”
　　“既然家弟这样不堪，难为段老板天天同他混在一处了。”
　　陆哲西站起来，将汤匙往碗里一投。段四月伸手拦了一下，“干什么，生气了？”
　　“等我找到哲文，我一定将他带回家中禁足，好生管教一番。以后不劳段老板费心。”
　　“别生气嘛！”
　　段四月还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你不愿我跟你弟弟见天儿待在一块儿，那我就改改，你也大可将他带回去，地址我现在就抄给你，这没什么。非要说是我带坏他，那我没办法，小文是你亲弟弟，你带回去是打是骂，确实跟我没关系。那都随便你。不过嘛，陆哲西，我真是顶顶讨厌你这副虚情假意的嘴脸，放眼整个北平都找不出像你这么虚伪的人。你弟弟日后要是只跟你学来这副做派，那才真叫痛心呢！”
　　陆哲西两眼一瞪，一瞬间真想将掌下这方桌椅都给掀了。看了眼旁边的馄饨摊子，又看一眼面前颇有些混不吝气质的段四月，愈发觉得自己跟这种人置气实在是跌了自家面子，遂逐渐心平气和下来，眼神垂着，自上而下地打量一遍段四月，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隔天段四月人还在北平办事，就接到天津来的电报，说陆家来了人，将陆哲文从小公馆带走了。听说后者是不大情愿的，强带走时嚎得十里八村都听得见。
　　闻此消息，段四月笑眯眯地眉舒眼展，陆哲文离开天津，尤其是被陆家突破了她身边那些强壮的打手们强行带走，她并不多么恨。对她来说，留下陆哲文也是无用，时间长了搞不好还要生出变故，毕竟等闲人心易变，不若先放他回去，回北平城里蹉跎一段时日，回那遍布枷锁的困顿荆棘地里，受苦受累了、知道难过了，自然就会回来。
　　有过这样的心理预期，再见陆哲文，段四月面上便没显得多么惊讶，拉过他的手寒暄几句，话语中亦没多少热络亲近。陆哲文察觉到了这一点，却并不知道原由，还以为是自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了北平惹她不高兴了，交谈时难免主动矮她一头，不想平白惹她恼怒生气。
　　“今年过年，我不要回去了。”他说，“父亲在跟宋家谈我的婚事，还说要把阿凝接过来……我从来没想过要真正地与她结婚。我是不会回家过年的。”
　　“那很好啊。”段四月不咸不淡地应着，“我说过，你想来便来，我绝不至于赶你走。”
　　“我说真的。”陆哲文偷眼去看段四月表情，想知道她听他说了自己的婚事，脸上会作何神情。很遗憾，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不如说段四月脸上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四月，我们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段四月仿佛走神了一瞬。尔后反应过来似的，说：“哦，那个啊。不着急。小文，你还年轻，前程大好，有些事不要那么早就下决定。”
　　很熟悉的不予理睬、置若罔闻的口吻。
　　陆哲文心中犹疑泛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想要的，并不是在天津能有一片立足地。从来也不是。

《[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民国大女主，杀伐果断干脆利落，有8w存稿有提纲不坑，会写到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