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11、
　　陆哲文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外面一阵吵嚷，好像是段四月在大声说着什么。
　　他打开门，院子里，段四月架着歪在她身上的张兰生，一头一脸的血。
　　陆哲文惊得一愣。他不由得想起那次铁锈味儿的冰激凌约会，和段四月惨白惨白的面容。不过这次好像不太一样，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汩汩的血正从张兰生身上涌出来，而非段四月。
　　“四月，这是……”
　　“快，打电话给汤大夫！”段四月一见着他，登时想起什么似的。“你不是会说洋文吗？打电话给那个老汤，让他来救人！”
　　陆哲文被她的喊声吓得没了主意，忙不迭地按照她的吩咐拨通了电话，磕磕绊绊、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然后转头告诉段四月，说医生大约十分钟之后到，以及那个洋大夫不姓汤，他姓克里斯，汤姆是他的名字。
　　“爱谁谁。”段四月一挥手，“十分钟？太迟了！他人在家里是吧，我喊人去接他过来。”
　　她自去一通安排，一回头，看到陆哲文蹲在昏迷的张兰生身边，正极小心地拿手去碰他腰腹处的撕裂。
　　“他……会死吗？”陆哲文说，血迹粘在他手上，怎么揉都揉不掉。“四月，你们跟谁打起来了？”
　　“一个仇家。”段四月含糊道。“这事你别管了。这么晚了，又把你吵起来，嗐，真对不住。你赶紧睡吧。”
　　她在枪声响起的瞬间，脑子里已是有无数个念头闪过，诸如会是哪个不开眼的半夜找茬、究竟是如何得知她行踪、又是谁暗中推动引她半夜来到工厂等等。但当手下那名伙计进来说出那句话，她知道，不用再想什么了。
　　然后一边将自来得上膛，拎在手里垂在身侧，一边问张兰生：“厂子里头的，外加晚上跟我们一起过来的，总共多少人？”
　　张兰生说：“厂子里的都是夜班女工，我们带来八个，都配了棍。”
　　“几把枪？”
　　“只有两把，也没有备用子弹。”
　　“够用了。”段四月说。“你跟着我，别跑太远。”
　　张兰生便将宽松的衣领裤脚都扎紧了，视线警惕地四周盘转，为段四月探查。段四月背后空门大开，看起来却完全不在意似的，随手从布厂织机旁的废料中抽一根空心铁棍，掂量两下，确定趁手，一手棍一手/枪，带着张兰生和手下几个伙计就向外走去。
　　“谁喊你们来的？”
　　大门一开，正如先前那个伙计所说，外面十来号人，有棍有刀，装备颇齐全，全是精瘦汉子。
　　地上躺了一个，在流血。应该是方才那声枪响下的倒霉蛋。领头那个将刀扛在肩上，说：“你看你干的好事！姓段的，懂不懂规矩啊？”
　　段四月竟点了点头：“好，那我知道了。”
　　她左手举起铁棍挥了两下，右手隐在背后的阴影中，食指扣在扳机上，枪管轻轻在裤缝上擦了两擦。那领头的还想再讲两句，段四月突然抬手就朝他打了三枪，一枪打在腿上，两枪打穿胸口，当场人就爬不起来了。
　　紧跟着在场众人便混斗起来。段四月体格娇小，手上很难说有多么大力气，但铁就是铁，一棍下去，不说废了手或脚，胳膊腿显然是再用不得了，皮/肉上横竖得开条缝，血沫子四溅。混乱中她自己也挨了一下，疼得面孔都扭作一团，张兰生打眼见了，立刻贴在她身边保护，再没让刀棍近她的身。
　　带来的两把枪子弹都打空了。段四月一棍将最后一个还能站着的人打翻在地，脚踩着对方的脸，喘着粗气问他：“谭家那个小孽种给你们多少钱？”
　　那人吓得一阵哀鸣：“十、十根金条……段老板，我没拿啊！我没拿那些钱啊！您行行好，饶了我罢，码头上的规矩……”
　　“十根小黄鱼就想买我的命？”段四月咬碎一口银牙，“金巧啊金巧，你也把我——看得太轻贱了些！”
　　反手拔出腰间别着的那把粉色袖珍手/枪，干脆利落上膛、开枪，西瓜一样清脆的一声过去，脚下的脑袋没了动静。
　　身后却是砰地一声，仿佛重物落地。段四月回头一看，张兰生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里，腰腹处一道长长的豁口，鲜血汩汩而出。
　　——金巧！她在心中恨恨骂着。这个女人，先是把谭家借阴债做法事的地点透给她，又摆了她一道，指点谭启通留下的小孽种扣住染厂的货、好将她引来布厂，买/凶/杀/人，如果不是她出门习惯多带几个人随行，只怕今天真要交代在这里。身为情报贩子却两头吃，段四月此刻已再不敢说什么自己在金巧心中可用感情压过其他筹码了，连生意场上的规矩都可以坏，她相信就没金巧干不出的。
　　汤姆医生是美国人，棕发蓝眼络腮胡，被段四月的人直接从家里带了过来，胡子刮到一半，睡衣都还没换完。他给张兰生做了简单的清洗止血和缝合，用绷带绑成了个白粽子，说还好都是皮外伤，没伤到内脏，看着出血量恐怖，只要不感染，等伤口愈合就行了。
　　张兰生挨了一针吗啡，眉舒目展，此刻已沉沉睡去。陆哲文却没有真听段四月的话跑回去睡大觉，而是全程跟在段四月身边看她行事、偶尔帮着翻译两句，磨蹭良久，才寻着个机会，道：“四月……我有事想问你。”
　　“你说。”时已凌晨，段四月毫不见困，仍是神采奕奕的模样，指挥手下人来回进出，精神得很。
　　“我看了几份小报……也听人说了些话。”他犹豫一下，似乎是在斟酌和思考，诚然这两个词用来形容他头脑中的那些思维逻辑的运行过程确是一种高攀。“四月，你跟王通海先生，你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很亲近吗？”
　　段四月脸上笑容一凝。很快嘴角笑容扩大，两只眼睛中却殊无笑意，上下半张脸表情之割裂，不亚于阴阳脸。
　　“你想我们是什么关系？”她轻声，“小文，你告诉我，你想听我怎么说？”
　　陆哲文慌了一下。这跟他想象中的答案大相径庭。他以为段四月要么承认，要么否认，没想到段四月轻轻巧巧一个反问抛回来——这下真把他给问住了。
　　“我——”他磕磕巴巴的，“我是想说，你倘若有事，也同我讲一讲。”
　　而不是……陆哲文的目光落向了不远处房间里躺着的张兰生。他是相信段四月的，她一定不是那种人；但首先，他希望自己可以比别人——至少比张兰生要早一点——提前知道段四月的事。
　　现在的他竟要从八卦小报上，和并不如何熟识的同学嘴里，才能得知段四月其人其事，还说什么结婚、家庭云云，这不是可笑得很了。
　　“小文。”段四月还是那样割裂地笑着，慢慢抬起手，陆哲文仍还直勾勾地看着她，下一秒，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打得他直往后退，差点摔个趔趄。
　　“四月！”陆哲文惊呆了。“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
　　段四月反手将退开几步的他拖回来，指尖抚上颊侧微红面皮。陆哲文瑟缩一下，在段四月沉静的凝视中双膝发软，满眼的惊恐，活像只生怕挨了开水汆烫的鹌鹑崽子。
　　“四月……”
　　“你说我是个婊//子，说我有如今的一切，全是因为爬了虾米海的床。你是这个意思吧。”段四月怜惜地低下眉眼，朝陆哲文有点发热的侧脸轻吹一口气。“你自己说，陆哲文，像话吗？”
　　这是段四月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以一种轻飘飘、凉阴阴的口吻。附骨之疽一样浸透他骨髓血肉，纠结他头脑脉络，令他动弹不得。
　　“……”
　　陆哲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段四月松开手，竟倾身吻了吻他眼睛，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寻常那样笑了笑，说：“回去吧。闹到现在了。”
　　陆哲文只得走开她身边，灰溜溜地回到房间，睡回床上，想起方才段四月那句凉阴阴、轻飘飘的质问，惶恐之余更添一分惴惴不安，头颈沾了松软枕头，硬是阖不上眼。
　　段四月则继续为今晚的布厂斗殴事件收尾，心中反复回味刚刚陆哲文发问时那诚惶诚恐的模样，简直有点想笑。她想陆哲文能问出这种话，定是受了谁的言语挑拨，因此算不上坏，只是蠢。打那一巴掌也并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就拿他泄愤，纯粹是不想听他再继续放些无聊的蠢话，扰她清听。
　　后半夜处理完手头的所有急事，段四月换了套绸子衣裤，推开陆哲文房门，就着窗外静谧夜色，悄无声息地躺在了他身边。
　　抬手摸了摸，她动作一顿，发觉这人浑身僵硬，每一块筋骨肉都绷得紧紧的。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以为你睡了。”
　　陆哲文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两眼大睁，呼吸都重了：“我、我睡不着。我总想着你，和刚刚的事。四月，我跟你道歉，原谅我，好不好？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对你，我一向是顶顶信任的！是我说错话了……”
　　段四月指尖轻拍两下陆哲文的胸口，侧翻了身子，抱紧他的臂，用自己的胸/脯贴近他，有什么繁密旺盛的似草木花朵，在她心头疯长，瞬间淹没。
　　她想要这个人，现在就想。大多数时候他都幼稚得很，明明一副健康青年的体貌，偏还保有少年时代的天真，愚蠢得有些傻气。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她段四月喜欢的，就一定要抢到手。生死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久，她已经深谙一个道理：只有抓在手里的，才是属于她的、才是最真实的。
　　她不可能将陆哲文拱手相让。

《[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民国大女主，杀伐果断干脆利落，有8w存稿有提纲不坑，会写到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