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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4
楠生心口猛然一缩，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完颜朔并没有急于过去，站在水牢的边上仔细查看着幽黑的水面。他们距离水牢的中心并不算远，以韩部的修为，应是早就发现他们的到来才是，此刻他却端坐在那正中心悬挂的木笼中，闭目凝神。他的胸口以下都被黑水所淹没。
身体突然一松，却是完颜朔解开了对她的禁制。楠生回头看着完颜朔，他微微一笑：“你可觉得此处不妥？”
淡蓝色的水波从楠生的指尖涌出，将手腕上的密银镯完全包围，切断了和自身的联系。楠生身体微微一震，这才看清了这个水牢的真相。
看上去普通的黑色水面并不是因为光线昏暗而显得水深的河水。事实上整个地下水牢以韩部为中心，那黑水所占据的空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韩部便如同被关在木笼里悬在绝崖之上，而黑水便将这个奇异的空间完全充满。
黑水中流动着肉眼看不清的黑色丝线，颇有规律的来回起伏着，不知道是韩家设下的什么机关。
“水火相克。”
完颜朔在楠生的身后开了口。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这汪深潭：“没想到韩家居然动用了这样的上古符阵来囚禁韩部。”
楠生没有搭理完颜朔，她的视线落在韩部身上。此刻她才看清，韩部之所以坐在那里凝神静气，是因为那黑水中涌动的丝线密密麻麻的不断顺着他的皮肤涌上去，他便不得不聚气将其压制，如此反复，想来十分的耗费精力。
韩部的情形比她所要预料的凶险的多。若非那黑色丝线对他有性命威胁，他又岂会完全无法分神，无法感知外界的情况分毫？！
“娘子。”
完颜朔上前一步：“这水潭便是一个符阵。若是贸然入之，以你我的能力，只怕也会被困无法脱身。”他顿了顿：“难怪韩卿丢下此地赶去增援，原来还有此后着。”
她虽随着韩部修行多日，对于符阵却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因为符阵通常都是素术修行的大家用自己的法力借用中介物增幅来达到某种特殊目的术法凝结。以楠生的修为接触这个言之过早，韩部虽有对她提过，却没有详细讲解。
而今她面临这一方上古符阵束手无策。她也知这水潭暗藏杀机，还不知是韩家多少高手费了多大的心力凝结而成之物，他们又怎么能轻易化解。
“但凡符阵虽然威力强大，却会有一个极弱的阵眼。”
完颜朔蹲下身来仔细查看水面：“素术讲本源和平衡。所以越是强大之物为了制衡其弱点越是其一击及破的脉门。只要找到这个脉门，便可破了此阵。”
完颜朔起身，由身后取下了石壁上的一盏油灯，抬手扔进了黑水之中。
预料中油灯撞击水面的声音并没有出现。油灯落到水面上之后，那水面竟然像是实体一般往下沉了一沉托住了油灯，随即将其粘住，慢慢的吞噬消解，瞬间那油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油灯的消失，水里那些黑色的丝线像是有生命一般，浮动着伸出了水面，约摸一尺来长，在空中浮动缠绕，看上去诡异万分，触目惊心。
韩部的身体微微一震。显然符阵被触动，身在正中心的他受到反噬的压力骤然增大。他的面色一白，这么冰冷之地，他的额头上竟然浸出了滴滴冷汗。
完颜朔手一沉，幽冥火骤然腾起，蔓延向那水面，瞬间便将黑色的丝线焚烧了个精光。然而更为恐怖的一幕出现了。无所不能焚烧的幽冥火竟然也被那黑色的水面粘住。如同分解先前的那盏油灯一般，缓慢的，一点一滴的将浮动燃烧的火焰扯了下去，湮灭无踪。
完颜朔收了手退后一步。若非他动作快，怕是连他体内的法力带着他本人都要被扯下去。
不过这一下消磨水阵的法力，倒是解了韩部的一时之围。
“天性相克，为夫无能为力，看来只能由你一试了。”
完颜朔调整了一下内息，抬头看着楠生：“不过为夫要提醒你。你修习的是水系，虽和符阵并不相克。然而由于同源。你试探时注入法阵的法力很有可能会被其吸收，反而成为法力的补充，对韩部造成更大的压力。”
楠生站在水潭边，看着其中的韩部，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出手怕伤着他。不出手，看他命悬一线，生死难测，心痛如绞。
就在她难于选择间，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完颜朔骤然欺上前来，拦腰将楠生一抱，一个闪身便隐没到了拐角石柱的暗影里。
脚步声渐渐清晰，有灯光透了进来，是两个神情紧张的韩家子弟。
“……没有异常，他还在那中心坐着呢。”
弟子甲松了口气：“方才法阵被触动，我还以为这边出了大事，幸好没有什么事情。”
弟子乙也松了口气：“你怕什么。莫说门口有两位师叔镇守，这冥水阵也是上古法阵，哪有人能破解开。”
二人显然是不放心，举起灯笼又仔细的照了照，但是心中有忌讳，却又不敢过于靠近水潭。
“你看，我说了不用下来，你我二人只要按照副门主的吩咐将楼上镇守好便是。那处暗道若非你我主动暴露，谁能发现得了。”
弟子乙摇了摇头：“明知法阵有波动却不下来查看，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我如何担待得起。”
弟子甲沉默一下，像是同意弟子乙的话，却又忍不住申辩两句：“这里毕竟是地牢。蛇虫鼠蚁的难免会出没。许是方才有耗子闯进了阵内被吞噬掉了。”
这个解释显然也为弟子乙所接受。二人显然不愿意在水潭边多待，看看没有什么异样，便又沿着原路返回了上去。
完颜朔放开了楠生，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跟上，自己则鬼魅般的跟上了那两名弟子。
楠生虽不愿与完颜朔有何牵扯，然而事已至此，她也惟有跟了上去。
那两名弟子到了先前完颜朔和楠生经过的狭道，站在一方墙壁前，动了墙上的油灯，随即便现出了一个密道。
完颜朔瞬间出手，这两名弟子修为低微，同时中了他的傀儡术。
两名弟子带路，引着完颜朔和楠生顺着密道一路往上，到了另一方石室之中。
从地形上看，这一方石室正在关押韩部的水牢正上方。
石室里除了正中心的那个墨色的大石盘，别的地方空空如也。
完颜朔和楠生走到那石盘前。石盘上雕刻着极为精美的纹路，繁复细密，花瓣一样的水波纹。
“是符本体。”
完颜朔端详一番：“居然在此处见着此物。下面虽然寻不到阵眼，若是可以通过本体将阵法收了，也可救人。”
完颜朔低头仔细查看纹路，那符每隔一息就会逆时针转动一次，相对应水牢里的黑色丝线便会涌动起伏一次。
石盘边缘有八个比较明显的沟壑，对应连通其上的纹路。完颜朔沉思片刻，若有所悟。
“娘子，你且凝聚法力送入地门之中。”
语毕他的指尖已经腾起了幽冥火，准备送入天门之中。
见着楠生没有动，完颜朔抬起了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为夫若是要杀韩部，方才在水牢里已经为之。何必费这许多精神破阵。”
楠生心下做了决定，上前一步，凝起蓝色的水纹。二人同时将法力输入天门和地门。青蓝色的光芒瞬间沿着纹路在石盘上蔓延开来，双生相合于中心点，彼此消融抵消。那石盘咔嚓一响，停了下来。
完颜朔收回幽冥火，眼中利芒一闪，黑色长鞭陡然出手，将那符盘打了个粉碎。
楠生一刻不停，转身奔向楼下的水牢。此刻再来看时，那地牢的空间并不算太大，落下去约摸半丈深。黑水已经消失无踪，露出了周围的墙面。摇晃的油灯映照下，四周的墙面上各有几个石刻的鼋头，大张着黑洞洞的嘴。有阵阵阴风便从那嘴中刮了出来。
韩部依然端坐在木笼的中心。不过此次楠生出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楠生。”
他开了口。目光中带着淡淡的隐忧。楠生往前走了一步，腰间却突然一紧，回头时完颜朔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娘子危险。”
他话音未落，从墙上的那些鼋头里顿然喷出汹涌的激流。这一次是真的河水。看起来这个石室原本确实便是水牢，用机关和外面的邕宁河相联通，先前用符阵挡住了外面的河水，此刻符阵一撤，河水自然倒灌而入。
完颜朔手中黑鞭再现，撕破了空气和水幕，将禁锢韩部的木笼击了个粉碎。韩部身形一晃，随着木笼的破碎跌入了水流之中。
“韩家人封住了他的气脉。”
完颜朔眉头一皱，尚未出手，怀里楠生已经挣脱了他，毫不犹豫地便投入了那激流中去。
河水没顶的瞬间，冰冷、恐惧还有黑暗随之而来。
巨大的水压让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方才宏大的水花声骤然消失，反衬着现在鬼一般的寂静。
楠生沉心运气，淡蓝色的光芒浮现在她的身体表面，也映亮了面前的水域。
河水浑浊，夹杂着惊慌失措的小鱼，茫然无助的水草还有一些枯枝败叶，都在这样激越的水流中挣扎着。楠生奋力向前，眼前只是一片仿佛永远不会变的天青色，看不见韩部的身影。
她只觉得惊恐万分。
仿佛时光骤然交错倒流，她回到了大水之中。无力的看着母亲被水浪卷走，看着大哥为了保护自己消失在水幕之间。
这一次她不要放弃。修习素术让自己强大起来，就是为了不要再错失生命中一些对她而言珍贵不可挽回的东西。
眼前那仿佛凝固了的天青色终于出现了一抹黑色。是韩部在水中散乱的长发。他闭着双眼，面色苍白，正一动不动地向下沉去。
楠生身形陡然加快，猛地抓住了韩部的手腕。水中他睁开了眼睛，幽黑的眸子寂然的看着眼前的她。
感觉到身后有压力迫来。楠生回头，完颜朔紧跟着她入了水，眼看着就到了近前。
就在完颜朔伸手要抓住楠生的那一刻，一道金色的龙息骤然出现在二人之间，逼得他不得不收手后退。
水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缓慢。眼前的石墙被苍龙用角顶出了一个大洞，破碎掉落的石头在激流中慢慢的翻滚沉落。楠生抓紧了韩部的手，借着苍龙的力量，冲出了水牢，进入了一墙之隔的邕宁河。
水压一缓，身上的压迫力骤然减轻。楠生落于龙头之上，苍龙在河中一声沉吼，向着那水牢又是一口威势十足的龙息阻断完颜朔，随即一个旋身，带着楠生和韩部便去了。
楠生不敢回头。
苍龙驮着二人往前冲了一阵骤然出水跃入半空之中。
以苍龙的速度，此刻早已是远离江城来到了荒岭。两岸是在夜晚只能看见黑黝黝轮廓的高山，天上一轮孤寂的明月，月光清冷。
楠生呛了口水，咳嗽两声，顾不上自己低头去看韩部，他已昏迷不醒。
“先生。”
楠生扶着韩部坐了起来。搭手之处感觉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内息，竟然和常人无异。楠生大惊，旋即想起完颜朔方才所说，他的气脉被韩家人封住了。
苍龙带着二人降落在一处山顶。楠生安抚了几日不见的苍龙一番，它便乖巧的收回了身体蜷缩着睡了。楠生拾来了一些枯枝。她没有韩部的功力，可用法力将衣物弄干，只好架起火来，扶着韩部靠着苍龙在火堆旁坐下。
他的身体很弱。气脉被封，在水牢中受符阵所困消耗了他体内大量的精力而又得不到补充。他的内息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十分危险。
楠生忆起当日在火口时他由于脱力，自己喂他饮了些狮子的热血便缓了过来。此刻想要去猎些野物来如法炮制，奈何苍龙龙威浩荡，早把一个山头的野兽吓得跑了个干干净净。
楠生思忖片刻，伸手借着苍龙的龙鳞边缘一划，肌肤上剖开一道伤口，暗红的血液涌了出来。
她虽身中翡翠蓝和蛇床子，然而当日里在火口中救苍龙时它却并未中毒。楠生担心苍龙是神兽不敢托大，拔出银簪试了试，血液离开了她的体内确已无毒，方才放心的扶过韩部，想喂他喝下。
奈何他昏迷中水米不进。楠生低叹一声，含了一口自己的血，俯身就唇替他渡过去。
如是几番下来，他的脸上有了血色，原本如同寒冰一样的身体也渐渐暖了过来。楠生再度低头渡血的时候腰间一紧，却是被他紧紧地拥住。楠生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被他拥得更紧。
眼前韩部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中央一抹青色竖瞳，竟然在此刻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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