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杀了她

　　梁希是不靠她爸，但是她爸的阴影却一直盘旋在她头上。即便到了这样一个小地方，依然能感受到他的威名。

　　这让她感到很沮丧。

　　她并不是想调查什么大案子，只是想把这份工作做好。退一万步讲，哪怕林小霞是自杀，也要证明她是真的自杀才行，这难道不是作为一个警察的责任吗？

　　有什么错？

　　梁希不准备听曹国安的那套，她决定做的事，就一定做到底。雨夜影碟，现在她所掌握的信息中，这个地方出现的频率很高。

　　听起来像是林小霞的仇家。

　　要想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就得先找老方，看看林小霞被抓进派出所那起案子的卷宗。

　　老方听说梁希要看林小霞的卷宗，很是诧异。得知她是想找林小霞死亡的真相还跟曹国安吵架的时候，他皱巴巴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不错，孺子可教，以前敢跟曹国安吵架的只有后院的狗，现在又多了一个。”

　　梁希感觉这话怪怪的，这意思说她是狗？

　　六呈乡派出所档案室在办公室的右侧，档案室光线很暗，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老方拉了一下电灯开关，房间里瞬间亮了起来。

　　“我们这气候潮湿，档案室几天不开门，就一股味儿。”

　　梁希吸了吸鼻子，这种味道让她想起学校图书馆发霉的书籍散发出来的味道。

　　靠墙的一侧放着一排玻璃柜子，另一侧则摆着一排铁架，铁架上随意地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物品。
　　老方进门后，拐了个弯，走到最靠里的档案柜前，拉开柜门。

　　梁希看他皱着眉头盯着档案柜里看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抽出一个棕色文件袋。

　　“小地方平时没什么大案要案，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平时没什么记录。你说的这件事我有点印象，应该是1996底发生的，”老方一边说一边在文件袋里翻找，不一会儿，他从里面抽出一页信纸，递给梁希，“条件有限，我们这都是用信纸写的笔录，你看看。”

　　梁希接过那张纸，纸上用碳素墨水写着案件发生的日期和当时的情况，也没几行字，不到一分钟就看完了。

　　这起案子的发生时间是1996年12月23日，那天下午四点多，林小霞去了一家叫雨夜影碟的音像店，因为向店主周梦妮索要影碟未遂，两人起了冲突，林小霞不仅损坏了店里好几张碟片，还将周梦妮的脸抓伤了，周梦妮一气之下打了派出所的电话。林小霞被带到派出所的时候，据笔录神智相当混乱，嘴里不停的胡言乱语，一直念叨着什么坏人，报仇之类的话。

　　为了避免林小霞伤害其他人，曹国安才做主让她住在拘留室，直到第二天林小霞稍微清醒后才把她放出来……

　　卷宗里没什么其他信息，梁希不免有些失望。

　　老方看出了梁希的失落，他咳嗽了两声，问道：“小梁，你是不是对林小霞的死很感兴趣？”

　　“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死。”

　　“我就知道。”老方笑嘻嘻地从梁希手里拿回信纸，塞进文件袋里，接着他又把文件袋塞进了柜子，整了整那排文件。“我也觉得这事儿不妥当，那林子，距离她家的距离可不近啊，平时她都未必会到那里去，怎么会选那个地方自杀啊？”

　　“就是啊，我就觉得不对劲。”梁希认同地点点头。

　　“不过，你要非说跟这个雨夜影碟有关，我也不太同意。”老方挥了挥手示意梁希让一让，梁希退了一步，老方往靠另一侧墙的木架子边走过去。“来，你过来看看。”

　　梁希不明就里，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

　　老方指了指架子上的红色塑料袋，说：“这里面装的是她昨天自杀的那根绳子，我把它带回来了。你猜猜，这根绳子是从哪儿来的？”

　　那根绿色尼龙绳软绵绵地趴在袋子里，像是一条绿色的毒蛇。

　　梁希惊讶地看了老方一眼，问道：“哪儿来的？”

　　老方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这绳子看起来很新，我琢磨有可能是新买的。我们这条街很小，街上有三家卖尼龙绳的杂货商店，昨天下午我都去问过了。林小霞近期没去过这些店里，她的爹妈也没去过，唯一去过的是她男人——张万林。”

　　“他？”

　　“嗯，“老方微微颔首，“他在砂厂挖沙，要用到尼龙绳的地方多了。我准备今天亲自过去了解一趟，既然你也有兴趣，要不跟我一起去？”

　　“你是觉得他有嫌疑？”梁希兴奋了起来，她终于碰到一个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人。

　　老方笑容可掬：“也不一定是他。不过既然线索到了他这里，我们去问问总是没错的。”

　　梁希认可地点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老方听罢梁希的话，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慢慢悠悠地说道；“时候不早了，林小霞应该早就出殡了，我们要找张万林，恐怕只能去砂厂碰碰运气。”

　　梁希不自主地叹了口气。

　　老方：“叹气干什么？”

　　梁希：“就是觉得人死如灯灭，挺为她可惜的，她还那么年轻，就这么没了。”

　　老方：“可惜是可惜，不过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老方冲梁希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他带着梁希上了桑塔纳。

　　上次光顾着拉车门，梁希都没怎么好好看窗外的景色，这回倒是能好好欣赏这山村里的风景了。车子出门没多久就拐上了山路，行驶了几分钟，六呈乡小学的招牌就出现在梁希眼前。

　　学校大门四开着，校园里有几个孩子在玩闹，似乎还有几个人在聊天。

　　“不是放暑假了吗？为什么学校还有这么多人啊？”梁希忍不住问。

　　“乡下不比城里，放假了学生也可以去学校玩。哦——我听说最近还有人借了学校教室搞什么美术培训，一堆孩子在那学画画，我还有个侄女那学呢，每天回去都拿着茶杯在那画。”老方无奈地转动着方向盘。

　　“这里距离林小霞自杀的地方挺近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人看见。”

　　“学校暑假没什么人，估计没人看见吧。”

　　路上坑坑洼洼，车子颠簸得紧，车子哼哼哧哧上坡后，又行驶了十分钟左右，拐到了沿河的一条窄路上。

　　这条路上长期被大车压，有很深的车辙印，老方因此开得更小心了。

　　“左边是铁水河，再往前一点就是砂厂了。”老方对梁希说。

　　梁希伸着脖子往外看，一条约莫100米宽的河沿着山谷蜿蜒而流，像是系在这群山中的翡翠腰带。
　　梁希：“大桥也是在这条河上吧？”

　　“嗯，我年轻的时候还参与修过那座大桥呢，大夏天的还搬石头，差点没热死。”老方侃侃而谈，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又说：“前段时间我在桥上见过林小霞，她在桥上转悠来转悠去，我担心她有事，就上去问她在那儿干什么，你猜她怎么说？”

　　梁希摇了摇头。

　　老方神秘一笑：“她说在等她男人。这丫头，明明她男人对她也就那样，居然在桥上眼巴巴等他。”
　　梁希：“你也知道她男人打她的事？”

　　老方：“多少听过一些，不过这些都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也管不上。”

　　“这种是人身伤害，按理说我们警察要管的。”

　　老方斜睨了梁希一眼，笑道：“那都是理论，这种事我们都管，管得过来吗？而且啊，有些人传统老观念根深蒂固，根本没那么容易改变。”

　　车子顺着河边的一条岔路而下，没几分钟就进了砂厂的领地。

　　河面上停着一艘挖砂船，十几堆小山一样的砂石堆在河滩上，旁边支着一张铁网，两个工人穿着汗背心，在砂石堆中间你一铲我一铲筛沙，砂石撞击铁网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音。几间简陋的砖瓦房杵在远处，砖瓦房旁晾衣杆上的衣服随风飘荡。

　　两个工人看到穿警服的人从车上下来，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直直地打量着他们。

　　“张万林呢？我找他有点事。”老方大声冲工人喊。

　　“张瘸子？”一个年轻一点的工人语气中带着奚落，“他犯法了？”

　　年纪稍长的工人瞪了年轻工人一眼，他冲老方和梁希咧开嘴，指了指砖瓦房的方向。

　　“他刚办完丧事，正在房里睡觉呢！”

　　“知道了。”老方冲他们点了点头，算是道谢，然后就带着梁希往砖瓦房的方向走去。

　　“看来这张万林在这里不是很受欢迎啊。”梁希仿佛自言自语。

　　“正常，”老方说，“残疾嘛，干活肯定不如别人，再加上性格也不是很好，能在这种地方干下去已经不错了。”

　　梁希沉默，她远远地看着那排低矮的砖瓦房，那排房子一共有4间，其中有三间都闭着门，只有晾衣服那边的门敞开着，里面黑黢黢的，那几件衣服随着河风一阵阵荡啊荡，像是游离在荒郊野外的魂魄一般。

　　梁希的视线很快就被那条晾衣服的绳子吸引了，那是一根新的尼龙绳，和林小霞自杀的那条十分相似。

　　梁希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她怔怔地看着那根尼龙绳，那些飘荡的衣服仿佛在一瞬间幻化成了林小霞的身影，直直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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