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书生散文传

　　[三]
　　我睡醒的时候，睁开双眼，看到山的背影葱茏一片。然后发现自己已经滚到大石的边缘——我一个人，在悬崖边安详的睡了一晚。我怀疑自己掉下去过，然后被山里的精灵救了回来。我缓缓清醒，用手轻轻拍打着绝壁，山间的鸟儿一唱一和，仿佛世界上只我一人。我觉得自己像女娲，有一种造人的欲望。

　　高考的考场上，我摔碎了眼镜。安静的考场，模糊的字迹。外面是一棵茂盛的大榆树，我忽然觉得这是我一个人的书房。后来换了树脂的镜片，沉重的两眼中间终于挺起了鼻梁。树脂镜片的不好处在于它的硬度不够，即便是加硬的，也很容易被划伤。我明知如此，还是习惯用卫生纸擦拭镜片，我默默的念诵，坚强点、坚强点，但镜片很快变成了毛玻璃。

　　乡下的雪，除了自家门前的小巷，没人打扫。而我便踩着雪一路南行。即便到了很远的地方，一回头，就看见大梧桐树底下红顶的砖房。我长长吐一口气，有一群不知名的鸟飞过。稍等几天，再出来，野旷天低树，寻找树影里最后一抹白雪。雪上有一只鸟儿的脚印。仓颉造字的灵感便得于此——然后天上掉下粮食，鬼神夜哭。既然天上会掉下粮食，这哭声也应该是感动的哭声罢。

　　曾经沧海，萌动心中的山痕水迹，在这雪的远足里被记忆的黑暗隐去。每当仰视一座塔，就感觉那是一双眼睛，被一张白床单缓缓覆盖。多少年月，他们还在等待曾经的激情？山路的摩崖，驮碑的赑屃，字里行间再也凿不开沥血的笔锋。

　　夏日的天气，我在小屋里，忽然觉得身体膨胀开来，整个屋子也不能容纳。视线被自己的身体遮挡，走廊没有尽头，打开每一道门，把自己分割储存。小心翼翼的缓步前行，听到水龙头第十滴水落下，一只蚊子饮了个饱，心满意得地睡去。
　　这样的梦境不断重复。小时候喊妈妈，现在无声地醒来。妈妈焦急的声音，匆忙的身影，我像一个路边行人，看着别人踱我的脚步。
　　这也渐渐成了梦境。喉咙里还有回声，却忽然背了行囊启程。日落天明，每在午夜都有一块碎裂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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