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徐映日

　　我是映日，出生在中国南方的一个小镇上。那里有模糊暧昧的四季。看着翠绿安详的世界，我觉得我不属于这里。我应该在风雪凛冽的极北之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让寒冷温暖心肺，而不是在凉爽明媚的海风中嚼着柔软的海鲜，上帝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
　　上课时看海明威的《伊甸园》被老师很尅了一顿，千篇一律的训话：“你说吧！”（把书狠砸桌上，我很可怜那书，其他老师的头也转向这边。）沉默！“你都高三的学生了，可……你还看这种书，你对得起你的父母？你看看你的成绩，我从没教过像你那么差的学生。”沉默“你倒说话……。”旁边另一老师连忙过来劝，我想再晚一会老师可能会有暴力倾向，中国正在减负，可作业却以各种名目堆积如山，那是怎样的滑稽。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可就更糟了，班主任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又起：“你还笑！很骄傲？！三天两头跑办公室，你这混蛋……。”旁边其他老师见骂得凶了，忙说：“也没什么事！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徐映日，你先走吧。”我沉默地走出办公室。老师忽然一把把桌上的书掀翻，大声道：“等一下！你不是喜欢那书吗？捡起来给我抄十遍。”我沉默的从那一地颜色暗淡的书中找到我红红绿绿的《伊甸园》，内心感觉屈辱。
　　呵呵，想想老师也挺不容易的，连续四年优秀教师，十年工龄就可以拿到学校的房子了，这就给我毁了可是很亏的啊……
　　“映日，你妈来快递了。”奶奶扶着厨房的门说。这时，我的手被菜刀割了一下，尖锐的同。“哦。”我应了一声，“奶奶，你先出去吧，要不一会又咳嗽了。”“那我把信放着了，记得看。”“嗯。”脚步声消失后，我把手指放到水龙头前冲洗起来。然后把切好的鱼头稍微煎了一下就放到锅里煮鱼汤，鱼肉清蒸，并开始炒菜。终于闲下来了，看信吧……我总不能老忽略它啊。无非是说不能来看我们了，好好照顾自己一类的话，我把信扔进垃圾桶。她离开的时候便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又何必惺惺作态。我打开冰箱拿出可乐，透心的凉意。我想老师准没想到我和奶奶住在高级公寓区。笑，如果知道呢？
　　好深的伤口，就像再也无法愈合似的。我看见淡粉色的肉暴露出来，不想遮掩，可还是用创可贴包好，不想让奶奶担心呢。我看见自己寂寞的手指在键盘击出短促却疼痛的的痕迹。
　　JQ：怎样，YR，好吗？
　　他总是那么简洁的问候，我轻笑。我没有朋友，那只是谈心的人，他们或许在地球的另一端，或许是擦肩而过的某人。但永远不会打扰我，这很好。
　　YR：不错，你呢？
　　JQ：今天和她吵架了，在大街上。
　　YR：哦。
　　JQ：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莫名的紧张，YR：不，凌晨1点了，再见，失恋的人。要快点好起来啊。没等他回我就下线了，却是晃到另一个网站听歌，偶然的：
　　/承诺常常很像蝴蝶/美丽的飞/盘旋/然后不见/
　　/爱如果走得够远/也应该跟幸福相见/
　　《伊甸园》中凯瑟琳走了，玛丽塔说：“我才不会像凯瑟琳那样把你让给别人，如果谁来抢我会跟她拼命。”可是，我怎么抢呢……奶奶的病是越来越重了，我抢不抢的过呢。妈咪发来机票，要我夏天和她一起去度假，在比利时。我跟奶奶说那的巧克力很好吃，哈根达斯的冰激凌都是从那进口的巧克力。奶奶说：却看看吧。我笑着摇摇头，握紧奶奶的手。我要和我的亲人一起去，我只剩奶奶了……“映日，我知道你恨她。可是不怪你妈，这几年我常想，那只是一起意外，你妈也不想的，不然也不会一直给你寄信……她记挂你。孩子，你比我明白，女人的爱不在了再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你爸的事不怪她。”“去找她吧，我不想你一个人。”“奶奶，我懂，你放心，我会去找她，我会去……”
　　奶奶的身体渐渐冰冷下去，在那个深夜。我不想让奶奶躺在太平间，我听说那里很冷，奶奶那么单薄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可是医院说我未成年不能带走她，那时我遗忘已久的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学校里老师正在评讲试卷，我低头站在门口。她把我的卷子撕碎扔在我的脸上。我呆了一下，片刻，我一巴掌打了过去，道：“你也配当老师。”转身时我看见了皇甫伯伯，与父亲亲如兄弟的人，还有校长。“啪。”皇甫伯伯打了我一巴掌。我笑，昂着的头或许有泪吧，皇甫伯伯愣住的时候我已经推开他跑掉。
　　在公车上，外面下起了雨，落在玻璃上有如泪一般的痕迹。我的泪却流干了。我扶住一个快跌倒的老人，并让他坐下。他说：“谢谢你啊，小姑娘。现在再难找你这样好心肠的孩子了。”我没出声，心里却温暖起来。“小姑娘，万事要看开……”那位爷爷递给我一张纸巾。
　　或者我可以再相信一次，我想起郁达夫，想起故都秋天槐树下那一地的落蕊，纷纷扬扬，如喧嚣的生命，却最终归于平静，被扫帚扫过，露出如生活的轨迹，平淡的，清晰的。终结又开始，我终于没有牵挂。在这片土地上，原来我也是像妈咪一样薄情的女人。
　　我想起我五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郊外的城堡参加晚宴。取得时候还是黄昏，车中途抛锚，父亲和司机在修车，母亲也在看着。那是个人烟全无的地方 ，荒凉而宽广，我看着太阳一直一直沉下去，火红如血，禁不住像落日一样为西边吸引，朝它一直跑过去，想要追上。却没有发现看起来那么近的距离其实可能永远都达不到。天很快就黑了，周围消失了一切，我不知道我走了多远，在哪里，能不能回去，会发生什么，心里不尽的惶恐，四周好像有无数幽绿的眼睛看着我，还有奇怪的声音，我蹲下来埋着头低低的哭泣着。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父亲的声音，他叫“映日，映日，你在哪里！映日……”还有远处手电晃动的光柱。“yingri，yingri，where are you。”妈咪情急地用母语喊起来。他们的声音然我的心满满的，再也不觉得寒冷，我感觉到灯光找到我，我向妈咪奔去。“mun”“Are you all right ？”我说：“I miss the sun……”“傻丫头。”父亲揉我的头，妈咪则把我抱进她的怀里。
　　我知道无论如何，爸爸妈妈奶奶最爱的就是我了，所以我怎么可能伤害自己，那么，我也要站起来。落花还香，花开花落再自然不过了，我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皇甫伯伯说：是奶奶打电话给他叫他来的，不然他还不知道我们在那里，出了那么多的事。他说会帮我转学去上海。我说不用了，我想考完高考，就去比利时找我母亲。我给老师添了许多的麻烦，不能一走了之。皇甫伯伯：“还在怪伯伯打你？”我说：“没有，是我活该。”“这也好，映日，不能丢你父亲的脸，好好照顾自己，你的头发也不用染了，原来的栗子色很好看，隐形眼镜也别再戴了……”
　　“嗯。”我笑着点点头。
　　“不赌气了？”皇甫伯伯反应过来，笑问。
　　“不了，本来就是这样，是我太傻。”
　　是啊，何谓生死呢，生命就如一场落蕊，花开有时，花落有日。我不能再为死人而活着，为什么不让活人更快乐。我已经无法在逃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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