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浮云

　　“哎？谁可以帮忙？”云若眼睛睁得溜圆。

　　怀渊将那枚茶叶放回云若手中道：“世间百花有花神主管，草木自然也有主司的神仙啊。”
　　“对哦！”云若合掌一击，又有希望了！“他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吧！”
　　“就在琼泽。不过，要不要休息一晚再去？”怀渊提醒道，因为某只狐狸似乎两天没睡觉了，当然，他自己也是。虽然神仙不睡也不怎的，但是太累了毕竟不好。
　　“不用！现在就去！”云若说着，捋起广袖将小茶壶里的茶叶都夹出来分作两份，迦凌马上找出个小木盒将茶叶装好，最后又细心地放了一块儿没有冲泡过的茶叶在里面，盖好盖子交给云若。

　　“走吧，趁现在天色还早。”云若望望外面，正午刚过，希望那掌管草木的神仙不要午睡去了，不然自己突然造访显得唐突。
　　“我也要去！”云之抢在两人之前蹦出房门，生怕被遗忘了。
　　“不行！你给我乖乖做功课去！”云若拎着小狐狸的后衣领把他提了回来，扔在椅子上。
　　“云之在家等吧，我们办完事就回来。”怀渊笑着捏捏云之白嫩嫩的腮帮子。
　　云之瘪瘪嘴：好嘛……

　　云若跟着怀渊在琼泽的山林中绕来绕去，据说主管草木的神君隐居在离神府不远的山坳里。麒麟主生，所至之处草木繁盛，鸟兽齐鸣。所以麒麟帝君自然是认识这些掌管各类生灵的大小神仙。云若这下子才真切地体会到为何天界要让云狐和玄麒一同掌管人间。因为二者能力互补，相生相依——云狐主亡，刁民、逆臣、昏君以及敌人的死亡。

　　“我们到了没有我们到了没有我们到了没有？”云若叼着一根草叶跟在怀渊身后，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碎碎念，冷不防前头的怀渊一下停住了脚步，云若咚地一声撞了上去。
　　“怎么突然停下来啊？”云若皱眉摸摸鼻子抱怨，撞痛了，希望没歪掉……
　　怀渊扑哧笑了出来：“因为到了啊。”再不到的话，他耳朵都要长茧了。

　　“哟~真会选地方啊。”云若从怀渊身后探出脑袋，打量着眼前水幕一般的结界，后面隐隐约约浮动着蜃景一样的亭台水榭，烟柳一般的碧色笼罩中煞是清爽。他们刚才一直转来转去，是因为这个山坳里设了不少的结界来保护主人不被打扰，怀渊认得路，一路还算行的顺利。现在二人面前的水幕结界恐怕就是人家的大门了。
　　“那是，上一任的木神栩芒太宝贝这个孩子了，怕继任以后被欺负，这才选了这么个隐秘的地方，又加了诸多的结界。”怀渊说着，伸手去拍那水幕“大门”，清越的咚咚声随之传出，仿佛山泉击打一般悦耳。
　　“呃？他儿子也太娇气了吧？”云若撇嘴，打量着周围清幽的景色，不屑。

　　主人似是看得到门外的客人，水幕渐渐隐去了，怀渊带头跨进去，回头道：“谁告诉你是儿子了？现在的木神是栩芒的掌上明珠，栩茜（qian）。”
　　“呃？”云若睁大眼睛。难怪这么宝贝……

　　跟在怀渊身后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路过几座阁楼小筑，穿过一个怪石假山的大花园，两人这才顺着刚刚进门就看到的小溪走到一片竹海之中。看样子上任木神实在是太宠爱这个女儿了，这居所建的处处用心。云若撇嘴，都是女子，境遇差这么多……是谁规定女子可以做神仙不能做帝君的？！

　　“怀渊哥哥！你可好久都没来看小茜了。”临溪的四角小亭中小跑出一个鹅黄的身影，雀儿一般欢快地落到两人面前。十五、六岁的身形，水漾的眸子，小巧的鼻子和嘴，灵动甜美，衬上一身鹅黄的衣裙显得格外可人。这就是现任的木神——栩茜。

　　“呵呵，这不是来了嘛。”怀渊笑笑地说：“一转眼长成大姑娘了，小茜真是越发的可人了。”
　　栩茜难为情地顺了顺额发，绯红的笑靥如三月迎风的粉桃。云若在怀渊身后嘴角抽抽……
　　“这是云狐少主，云若。”怀渊侧开一步，给栩茜引荐一直藏在身后的“尾巴”。
　　“小茜见过云若哥哥。”栩茜甜甜笑开，屈膝垂首，轻轻一福。
　　云若干笑着点点头：“妹妹不必多礼。”说完不禁抖了三抖：哥哥妹妹的好酸呐，我不是哥哥我不是哥哥……

　　“怀渊哥哥怎会突然到访呢？”栩茜问，甜甜的声音讨人喜欢，但听在云若耳朵里却甜得发腻。
　　“有事要请小茜帮忙呢。”怀渊说道，云若听了马上从袖中取出迦凌给的小木盒，递给怀渊，不多话。
　　“怀渊哥哥客气了，有什么直接吩咐小茜就是，你我之间何须言请。”栩茜一边说着，一边将二人领到素纱垂幔的小亭中。

　　云若一进去顿时感到小亭中清凉舒爽，不由地叹了一声：“好凉快~舒服！”落座之后又四处看看，小案上一张桐木瑶琴，旁边一只小巧精致的博山炉白烟袅袅。不禁感叹：啧啧……淑女啊，琴瑟友之。

　　“哥哥要小茜查出这茶树的所在么？”栩茜葱指玉手，拈起一片茶叶。怀渊已经说明了原由。
　　“是的。”怀渊点头。
　　“嗯……叶面舒展宽大，质厚水嫩。”栩茜将泡过的茶叶放在两指间捻了捻道：“南方所生，已有三四百年树龄了。”
　　“这茶叶带股茉莉的香味，甚是少见。”怀渊道。云若听了在一旁加了一句：“恐怕是制出来的，做作。”

　　栩茜闻言，将茶叶凑近鼻尖闻了闻，又从茶块儿上掰下一片干的闻闻然后认真地道：“似乎是它原本就有的香味……”
　　“查得出确切的处所吗？”怀渊追问，云若撇嘴：哪有茶树长出茉莉香的……
　　“这个……单凭小茜的眼力是看不出。”栩茜将茶叶放回盒子，道：“不过可以施法卜问。只是……这问木得在晨间进行，午后阳气太重了，草木精们躲着呢。”
　　怀渊一听便放心了，让栩茜问问各地的草木精们，要查一棵老茶树并不困难。“不急，那就有劳小茜了。”
　　“明早一过就可以给哥哥答复了。”栩茜笑笑地答，很有把握。

　　“嗯。”怀渊点头，眼角瞥到一旁闷声不出气的云若似是有些乏了，百无聊赖地四处看风景，懒懒的样子，便道：“那我们就先告辞吧。”云若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坐直身子。
　　“啊……哥哥难得来一次。”栩茜可人的小脸浮上水濛濛的不舍，倾身过来抓住怀渊的衣袖。“哥哥再坐会儿嘛，小茜抚琴给哥哥听，好不好？”
　　“这……”怀渊犯难，这个小妹妹很粘人的。

　　“我说……”云若站起身来掸掸衣衫道：“怀渊你就留下来陪栩茜妹妹听琴吧。佳人瑶琴，良辰美景啊~”
　　“你……”怀渊感觉到这狐狸有点……
　　“云若是无福消受了。一路行至琼泽实在困乏，云若先告辞了。”云若拱手，对栩茜淡然一笑，看都不看怀渊便径直走出亭子，原路返回了。

　　“云若哥哥他……”栩茜对突然起身离开的云若有些摸不着头脑。
　　怀渊看着那隐没在碧色竹林间的一抹素白，淡淡笑道：“没事。那狐狸累了，由她去。”
　　“哦。”栩茜看着云若走远，回过头来，就见怀渊嘴角温软的笑，从没见过的笑。
　　“呵呵，小茜又学会什么新曲子了？”怀渊收回远望的视线，笑容温和，哥哥一样的温和。
　　“轻云出岫。”栩茜笑着端坐到琴边，十指抚上琴弦道：“哥哥指点指点吧。”
　　随后，流畅悠远的琴音在竹林中回荡……

　　怀渊直到夜里才回到神府。原本想先到狐院看看炸毛的狐狸，顺便给她带个好东西。不过迦凌迦罗说云若回来吃了点东西就睡去了，一直没动静。怀渊想这两天不眠不休的也累了，便没去打扰，只是交代了迦凌做些消暑的甜品用冰镇着，怕这狐狸睡醒了找东西吃。之后怀渊便回了麒院。

　　云若这一觉睡得够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睡得很饱，不过天太热了，一层薄汗黏黏的不舒服，于是云若先冲了个澡，才换衣服出门。

　　其实刚醒过来就听见了，安静神府中回荡着一曲清音。云若寻声走出自己的院子，拨开繁密的琼花树枝，这才第一次清楚地看见琼华池。
　　就见不大的湖中遍生着荷花，盛夏时节有盛开的荷盏也有青涩的莲蓬，香远益清，惹人喜爱。湖的当中有一座小亭，不过似乎没有从岸边通到小亭的浮桥，小亭子仿佛从湖中生出一般。而那琴声，便是怀渊在小亭中抚琴。

　　看到湖边一顷碧色中的白色身影，怀渊便停下来，抬头对湖岸道：“起了？来看看喜不喜欢。”
　　云若左右看看，心想：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足下一点，踩着玉盏似的荷叶跃到小亭中。不同于外面的闷热，小亭子里很是凉爽。云若四下看看：和栩茜那里一模一样的青纱挂在小亭周围，上面颗颗水珠晶莹可爱。不过再可爱也是一样的纱，看着就不爽。云若不由地皱皱鼻子。

　　“有没有觉得凉快一点？”怀渊看着云若的表情很有趣。
　　“嗯……”云若勉强应了一声，也不看怀渊，不太愿意搭理。
　　“喜欢这些荷花吗？”怀渊笑着继续问道。
　　云若抬头四处看了看，“嗯……”又懒懒应一声。心里不知道这麒麟要干什么。

　　怀渊低头笑了一下，然后语气平常地道：“昨天小茜弹了首轻云出岫，很是好听，我也弹给你听听？”说着纤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便按上琴弦，作势抚琴。
　　云若听了立刻甩袖转身：“好听你自己听，我没心情。”说完举步要走，怀渊似乎预料到她的反应一般，起身过来一把拉住。云若炸毛：“放开！”
　　怀渊嘴角一勾，抓着云若的手腕俯身过去在她颈间嗅了嗅，然后皱着眉道：“狐狸，好大的酸味儿。”
　　“胡说！我刚洗过澡！”云若气急，但无奈挣不开被怀渊捉住的手腕。
　　怀渊被云若的答语逗笑了，这狐狸根本没听懂，于是弯着眉眼道：“我是说……醋味。”
　　“放屁！”彻底炸毛的云若爆粗口了……
　　怀渊无奈，不过却在心里偷笑：这狐狸的脾气就这样，嘴硬。“哎，女孩子家怎么说出这种话。”怀渊道。
　　“喜欢淑女找小茜去，我云少不是！”云若不顾手腕还被怀渊抓着，转身欲走，再待下去她就想掀了这亭子。
　　怀渊见状马上转到她面前，两手按着云若的肩膀，堵住了去路。看样子这狐狸已经被逗到极限了，再气下去恐怕她要发难了。“栩茜就那样子，你也看到了，我就把她当妹妹。”怀渊解释。
　　云若斜眼睨了他一眼，送一记眼刀，别过脸去皱眉看地板道：“你是不是把她当妹妹干我何事？”末了，似是觉得刚刚自己太失态，云若深深吸口气，用依旧生硬但平静了些许的语气道：“我要回去了。”说是这么说的，不过却没有迈步。

　　怀渊看云若虽然还憋着气，不过暂时是不会往外冲了，便不理会她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转了话题道：“这亭子四周挂的是澄水帛。南海龙宫的。”
　　云若终于转脸看他，挑眉：不是栩茜那里的？
　　怀渊失笑，一脸纯良无辜的表情问：“终于舍得看我了？”
　　云若听罢，很想直接呼爪子过去，思量了一下，狠狠剜了他一眼。

　　怀渊笑道：“你昨日不是赞人家那里凉快么，我知道你贪凉怕热，所以听小茜弹完一曲就离开了，驾云去南海找老龙王讨了一匹来。原本晚上回来就想给你的，奈何某只狐狸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怀渊说着，唇角的笑意温软真切。
　　云若抬眼看看怀渊：我就随便那么一说而已……然后又转开视线，摸摸鼻子。
　　怀渊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已经不气了。这狐狸就是这么好对付，顺毛捋就行。

　　“这澄水帛……”云若尴尬，先开了口。
　　怀渊把这只乖顺下来的狐狸按到凳子上坐好，然后道：“南海三公主手巧，用深海中的水波精魄织作素帛，再炎热的地方，只要挂上了澄水帛，再往上面淋上清水，立刻就能清凉下来。”
　　“这么厉害？”云若露出吃惊的表情，显然对这好东西很感兴趣，刚才的不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怀渊在她身边坐下，笑笑道：“这亭子只用了一点儿，剩下的我都交给迦凌了，让她给你挂在屋里。”
　　云若听罢立刻开心起来，偏头看怀渊，眉梢眼角都是机灵试探的笑，像刚挨了训又得了颗糖的孩子一般。

　　“喜欢么？”怀渊一手搁在琴桌上支着下颌问。
　　嗯嗯嗯嗯……云若点头啊点头。
　　“还生气么？”
　　唔唔唔唔……云若摇头啊摇头。
　　怀渊浅浅一笑：这狐狸就是孩子气。伸手，将云若点头又摇头之后晃散的碎发撩至她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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