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my[电竞]

　　给闪闪买完药以后，贺泠出了俱乐部的大门。
　　他这几天都在基地里训练，寄快递也预约了上门取件，一出门才发现如周夜行所说，气温一夜之间骤降了好几度。
　　虽然穿着NGU冬季厚厚的队服外套，冷风卷过来依然有些刺骨。

　　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贺泠站在柜台前思考了一会儿，给自己点了一杯热的美式咖啡。
　　天气太冷，再喝冰他的胃受不了。

　　回到基地坐在训练室的电脑前，打完两局排位就到了中午十二点，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起，贺泠余光一瞥。

　　[闪闪：图片]

　　电脑上的游戏还在继续，他没有第一时间点开看，直到这一局结束才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微信收到的图片是一杯褐色液体，看起来应该是他给闪闪买的感冒药。

　　贺泠问：喝完了？感觉怎么样？

　　[闪闪：喝完了，很难喝]

　　贺泠：……

　　他发现闪闪这个人的关注点总是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比如评价职业选手的长相，再比如评价药品的口味。贺泠是想问他喝完药身体感觉如何，他回答药很难喝……俗话说良药苦口，难喝才是正常的。

　　没等贺泠回复，那边又发了过来。

　　[闪闪：怎么形容呢，那个味道，就像在喝热的美式咖啡……你喝过热美式吗？我试过一次，好怪，这种怪东西都是谁在喝？]

　　贺泠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自己桌面上的美式咖啡。

　　然后他打开微信的拍照功能，把咖啡连同杯身上的标签“美式咖啡/无糖/热”一起拍下来发了过去。

　　五秒钟后。

　　[“闪闪”撤回了一条消息。]

　　贺泠看着聊天界面凭空消失的一大行字，莫名觉得有点想笑。

　　他喝热的美式咖啡，但也并不觉得这个东西有多好喝，只是为了提神又不想伤到胃。

　　程以航走进训练室，见贺泠垂着眼看手机，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点儿。他迟疑地停下脚步，喊了一声：“……Winter？”

　　贺泠回过神，望向训练室门口。

　　程以航问：“你在和谁聊天呢？”

　　“那个辅助玩家。”
　　顿了顿，贺泠补充：“他叫闪闪。”

　　程以航听完，有些狐疑地观察了一番贺泠的表情。之前Winter虽然和他提起过不少次这个人，但只是公事公办地简称为“辅助”或者“辅助玩家”，而今天，这位辅助玩家拥有了姓名。

　　而且，闪闪……这个名字是不是在哪里出现过。

　　程经理在脑海里检索了一番，暂时没有找到相关的内容。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他就先放在了一边：“所以你们聊得怎么样？你跟他说要飞上海了吗？”

　　“说了。”

　　“他怎么说？能约出来见一面吗？”

　　“还不确定。”
　　贺泠说：“他说受了风寒，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门。 ”

　　“风寒？”
　　程经理隐隐觉得是对方不想见面找的托词，但转念一想最近降温，连周夜行都中了招，没准人家确实是着凉：“那让他好好养病吧，反正你去上海也要小住几天，他要是病好了还是可以约出来见一面的。”

　　贺泠“嗯”了声，手机响起提示音，微信里收到一条消息。

　　程经理：“他找你？”

　　贺泠看了一眼：“找我打游戏。”

　　“他……生病了不在床上躺着，还玩儿游戏？”

　　“他说卧病在床没有事情做，只能打打游戏。”顿了顿，贺泠补充“昨晚他玩到凌晨不想睡觉，后来我们打了两个小时语音。”

　　在人际交往这一块，程经理完全担得上贺泠的老师，所以他们相处的细节贺泠没有隐瞒，像汇报工作一样告诉了程经理。

　　程经理听完，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我怎么感觉这个辅助……这个闪闪，有点儿……”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贺泠问：“有点儿什么？”

　　“……算了，没事。”
　　程经理教贺泠怎么与人拉近关系，本来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沟通交流，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有点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希望是他想多了吧。
　　程经理说：“我是觉得他表现得有点粘人，但一般人生病了情绪都会比较脆弱，也是正常的。”

　　贺泠听完，扫了眼微信聊天界面。

　　刚刚形容药味儿的一大行字已经被撤回了，但闪闪聊天的语气似乎和情绪脆弱不沾边，反而思维活跃，甚至有一点儿亢奋。

　　粘人……倒是真的。

　　不过如果陪他他能康复得更快一点，贺泠也不排斥。打打游戏而已，和他平时训练没有多大区别。

　　程经理还在说：“反正这段时间你就先和他聊着，其他事等到了上海再说。对了，最近降温，上海那边天气湿冷，你过去的时候记得多带点保暖的衣物，围巾什么的，别着凉了。”

　　贺泠回过神，应了声好。

　　到了临出发的前两天，他提前收拾行李箱，从衣柜里挑选要带过去的衣物。考虑到闪闪住在上海，应该对那边的气候比较了解，贺泠一边打开衣柜，一边给他拨了一通语音过去——这段时间他们经常微信语音，闪闪说自己卧病在床闲得发霉，如果贺泠有空随时可以找他打游戏，或者不打游戏，只是聊聊天。

　　贺泠没有聊天的需求，但他会打语音提醒闪闪吃药。

　　相比打字，语音通话是要方便不少。

　　不过今晚闪闪接得有点慢，贺泠等了一分多钟语音才接通，那边传来的声音里带着点儿喘：“我刚才拿变——”

　　话音突然顿住。

　　贺泠问：“变什么？”

　　“……变形计下饭。”
　　闪闪接着说：“没听见你打语音过来，所以接得晚了一点。”

　　一个“变”字停顿了那么久，贺泠隐约感觉他原本要说的是别的东西，但还没往深处想，那边马上又传来声音：“你看过‘变形计’吗？”

　　贺泠想了想：“卡夫卡的书？”

　　“不是，那个是《变形记》。”
　　闪闪笑了声：“我说的是一个生活互换类的综艺节目。”

　　“哦。”
　　贺泠说：“我没有看过。”

　　“你可能没有看过，但一定听过里面一个很有名的梗。”

　　最近和闪闪连麦聊天，他经常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梗”和笑话，有一些甚至是烂梗。贺泠已经习惯了：“什么梗？”

　　“真香。”

　　“……”
　　确实听过。

　　闪闪还在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打个比方，我原本笃定我一定一定不会喜欢上你，但后来发现……我可能有点喜欢你。”

　　“我知道。”贺泠说。

　　“……你知道？”

　　“我只是不怎么看娱乐性质的节目，不是村里刚刚通网。”
　　贺泠握着手机，一边翻动柜子里挂好的大衣：“我过几天去上海出差，你们那边现在穿大衣够暖吗？”

　　语音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闪闪说：“这几天天气还好，大衣足够了，你在收拾行李？”

　　贺泠“嗯”了声，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深蓝色的毛呢大衣：“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闪闪没有回答，语音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贺泠：“……”
　　刚才说一大段话也没听他咳成这样。

　　“那你早点休息吧。”
　　贺泠把大衣折叠整齐装进行李箱，没有听见闪闪的回应。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表现得不够关心对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实在咳得厉害，记得多喝热水。”
　　说完，贺泠挂断了通话。

　　他专心收拾了一会儿行李，把大衣、毛衣、保暖的秋裤还有围巾装进去，最后从衣柜的抽屉深处取出了一副手套。这副黑色皮质手套是他六七年前买的，退休了一两年，现在再取出来已经很旧了，皮面有些地方破损，露出了底下的填充物。

　　贺泠把它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确定已经不能使用，正准备重新下单一个，忽然听见房门外有人轻叩。

　　放下手机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是顾辰汐。

　　“怎么了。”贺泠问。

　　顾辰汐脸上裹着围巾，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贺泠看见他的睫毛眨了眨，有点儿紧张的样子，然后动作很快地从背后拿出一个长方形礼盒，递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什么？”

　　顾辰汐很小声地说：“生日礼物。”

　　贺泠顿了一下，垂眼看礼盒上的蝴蝶结丝带。

　　“他们说你过两天要去外地，这个送给你能用得上……”

　　贺泠接过来，还没问里面装的具体是什么东西，顾辰汐就转身一路小跑地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

　　Aurora送这个礼物，好像并没有想听见他的感谢。

　　贺泠回到屋里，打开了另外一个衣柜的门。NGU的宿舍是双人间，他一个人住，但衣柜也有两个，另外一个当成储物柜用，打开柜门，里面堆着一大摞礼物盒。

　　以前每年生日俱乐部会收到粉丝寄来的礼物，贺泠没有拆开过，但一直都保留着。

　　把礼盒放进去前，他想起顾辰汐说能用得上，垂了垂眼，还是把蝴蝶结丝带一扯。
　　打开盒子，一副毛线编织的手套映入眼帘。

　　贺泠眼神微动，把手套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注意到有几个地方露出了线头，编织得并不工整，明显是自己动手做的。

　　客观地评价，做工有些粗糙。

　　不过……

　　贺泠把它戴上试了试，保暖效果倒是很好。

　　他把它摘下来，装进了行李箱。

　　……

　　两天后，贺泠搭乘的航班降落在机场。活动的举办地点在一间电竞场馆，TPL官方的工作人员接机，领他到机场外的一辆保姆车上。

　　贺泠上车的时候，车里已经坐了几个更早抵达的其他战队的选手，彼此之间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安置好行李箱，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旁边忽然一阵窸窣的响动。贺泠抬起一点儿眼睫，余光瞄过去，看见一张眼熟的人脸。
　　对方好像本来不想打扰，见贺泠闭着眼睛就想折回去，但发现他看向了自己，马上又露出个笑来：“Winter，你还记得我吗？颁奖礼我们见过的……”

　　贺泠记得，这是那天获得了年度新锐打野的选手，Maps。

　　他“嗯”了声，问：“有事？”

　　“我是想问你……”Maps从挎在肩上的包里取出了一小盒点心“吃不吃曲奇饼？”
　　没等贺泠回应，他又说：“我奶奶自己烤的，和外面卖的不一样。”

　　贺泠目光垂落在那盒曲奇饼，想起了外婆做的雪花糕。长辈亲手做的点心，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不用！你能收下我就很高兴了！我一直很崇拜你……”Maps说到这里，怕打扰贺泠休息，控制自己打住了话头“那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就钻回了自己原本的座位。

　　贺泠把饼干盒放好，重新阖上眼帘。过了一会儿，这辆车接的另外几名选手也到了，保姆车上路，半个小时后抵达了电竞场馆的大门前。

　　车上的选手陆陆续续下车，贺泠刚把行李箱放在地上，Maps就自告奋勇接了过去：“我帮你拿吧！”

　　来不及拒绝，他已经拉着行李箱走在了工作人员后面。

　　一行人跟随工作人员进入场馆一楼的大厅，自动玻璃门打开，室内的暖风扑面而来。贺泠一眼望去，大厅人群里有一道极为醒目的身影。

　　人高腿长，懒洋洋地倚在柜台旁边，正和身边的队友聊着什么，桃花眼带着笑。

　　……他怎么也在这里。

　　虽然上海是GQ俱乐部所在的城市，但贺泠的印象中，这种没有比赛没有挑战性的活动，哪怕就在家门口姜珣都不会去。如果说是强制的要求，GQ的选手也不是全都到齐，比如下路的沈妄就不在。

　　他染了艳丽的红发，排除迟到的可能，一般没看见就是缺席了。

　　“Winter，你想坐哪？”Maps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贺泠收回视线拿回行李箱，朝离姜珣最远的位置走过去。

　　柜台前，GQ的替补队员望见这边，轻轻拽了一下姜珣。

　　“哥你看，还真是Winter，经理没说错。他旁边那个是今年的新锐打野吧？好像叫什么Maps，我上次看过他的采访，说Winter是他的偶像，这算是追星成功了吗……”替补队员回头看姜珣，愣了愣“哥，你的表情怎么这么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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