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

作者:沐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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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无痕之剑



      三年后

      荷香清雅,琴音悠扬,竹帘遮去暖阳,斑驳的光影下,隐约可见一人高耸繁复的发髻,配着一支古拙的紫玉发簪,长发并未完全束起,余下的披散在身后,凭添了一分闲逸潇洒。这人一身紫白相间的长袍,端坐琴凳之上,手指变换游走,琴音流畅如水。他的双眸低垂,精光内敛,薄唇微启,似笑非笑。

      突然,从水榭门边冒出一个小小的头颅,藏在门柱后歪着脑袋一脸好奇。这小娃模样俏生可爱,白白净净,细软的长发扎成一束,垂在胸前,仅凭这打扮,一眼看去难辨雌雄。小娃在门柱后犹豫了很久,他记得红儿姐姐说不可以打搅这个叔叔弹琴,但越是不可以,他越是有兴趣,正巧今日一觉醒来,身边一个人也无,听着琴音他便自发走来,要探个究竟。

      男子早就察觉到门外窥伺的视线,犹作不知,醉心琴曲,心境平和。而小娃也终于耐不住好奇心,鬼鬼祟祟的踮起脚进屋,没料这屋门槛的高度比别处要多上一寸,小娃脚下没注意,一脚迈出便摔了个五体投地。

      男子琴音一颤,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化作于无,而小娃慢慢爬起身,眼眸含雾,一脸委屈。他赌气似的回头用力踢了门槛一脚,又抱着脚呜呜的叫着疼,男子苦笑,心知今日的琴是弹不下去了,轻哼了一声按琴停音。

      小娃听见哼声身子抖了抖,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转过身子瞪着男子,一点也不知何为畏惧。男子无奈一笑,道:“过来。”

      小娃嘟着嘴,坚持了会儿,见男子始终坐在琴凳上毫无动作,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边摇摇晃晃的朝男子走去,一边用糯软的童声大声控诉:“叔叔,欺负人,欺负康儿……”

      男子失笑,正欲抬手揉弄安抚,只听屋外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接着便传来一个风急火燎的女子高喝,顺便带着一抹明媚艳色闯进水榭。

      “药叔,你又欺负康儿了是不是,啊!康儿怎么哭了,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报仇!”

      康儿转过身还未看清来人,身子已经被人抱了起来,他顺势勾住女子的脖子,将眼泪鼻涕都抹在了女子衣衫上,一边抽抽噎噎的说道:“叔叔,凶我,好疼,好疼。”

      女子柳眉倒竖,怒瞪药叔道:“你居然打康儿!”

      药叔苦笑,指着屋门道:“是他自己摔跤,怎也赖我头上。”

      “谁让你多加了一寸门槛,康儿受伤,就是你的错!”女子蛮横无理的定罪,而她怀里的康儿,一张哭花的小脸上露着得意的坏笑。

      “康儿,下来!”门口传来的声音平淡随和,但听见康儿心里却是一阵紧张,他连忙挣扎着从红儿身上下来,一脸无措的望着门口的女子,怯生生的唤道:“娘亲。”

      站在门边之人一身雪青色长袍,长发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素颜皓面,神色淡和平静,然而眉宇仍依稀可见旧日锋芒,眼眸流转,威势仍在。这人正是在此居住了三年的姜月。

      她向屋内两人点了点头,将视线落在康儿身上,淡淡说道:“安儿,带你弟弟回屋休息。”

      话音落,从姜月身后俏生生的走出一个孩童,竟与对面的小娃一模一样,他瞧了瞧屋里的两个大人,脆生生的说道:“安儿见过叔叔。”

      同一个模子,偏偏一个调皮捣蛋惹人心烦,一个早慧多智让人惊叹,见到安儿说话,饶是板起脸来的药叔,也稍稍缓了颜色点了下头。

      这边两个孩子手牵手离开水榭,那边红儿又赌气的哼了一声,道:“药叔就知道欺负孩子!”

      药叔一脸忧伤,半真半假道:“红儿当真无情,有了孩子就忘了药叔,十几年相伴,竟比过两岁半的小孩……唉……药叔心痛啊……”

      “哼!”红儿轻哼一声,表示不信,但眼睛时不时的瞟向药叔,眼露担忧,显然内心还是多有波动。

      姜月心知男子对红儿的情意,此时见气氛暧昧,不愿旁观打搅,悄悄转身离去,这身形一动,腰间之物恰被门外阳光照出一反光,男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眼神一凝,气氛顿时一变。

      “等等,休走!”男子神色变得凝重,死死盯着姜月腰间之物,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质问道,“你腰悬长剑,从何处得来?”

      红儿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见姜月停下脚步,微侧身子没有回答,连忙替她说道:“就是刚才呀,我不是让月姐陪我去北径采草药嘛,在树丛里发现的,月姐看着喜欢,就带回来咯,药叔你口气这么冲,好吓人!”

      红儿从未见过药叔这般模样,待她话说完,也不见药叔神色缓转,反倒气氛更是凝重,只听见药叔声音毫无感情的质问道:“逐月,你认识此剑?”

      姜月感觉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但她回视对方,并未对抗,如同对着无孔不入的风,由它穿梭往来,她只平静如实答道:“此剑无痕,是我昔日所失佩剑。”

      “无痕,哈,果然是无痕,我就知道不会认错,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药叔脸色难看,神情渐趋疯狂,他站起身,缓缓走向姜月,指着剑器道,“叶无端呢,叶无端在何处,这不是他的爱剑吗,怎么会在你手上,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无端,再提起这个名字,姜月心中仍是波澜不止,她手指抚向剑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答道:“师尊已故,做徒弟的收回遗物,睹物思人罢了。”

      “什么,他死了?”药叔像是惊愕的难以自持,接连倒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不死心的追问道,“他怎么死的,几时死的,他怎么可能……”

      姜月不知面前此人与师父有何牵连,但听见这样的追问,脸色也好不起来,心中曾存的期盼,也被时间消磨殆尽,不冷不淡的说道:“师尊过逝七年,被正邪两道围攻而死。”

      “这怎么可能……”药叔死死的盯着姜月佩剑,嘴里说着不信,心中已是信了几分,剑会在此,就是最好的证明,自欺欺人还有何意义。

      “药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一直被忽略的红儿恼火的大声说道,她瞪着两个气场十分不对劲的人,试图打破这怪异的氛围。

      药叔被这声音一惊,向声音源头看去,心立刻冷静下来,他再看向姜月,强自压抑下激烈的情绪,十分肯定的说道:“你说的对,他若不死,绝不会丢弃爱剑无痕。”

      还未等姜月皱眉反驳此剑非弃,而是留存时,只见药叔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莫名张狂,他边笑边喃喃自语道:“死了,死了,他早就死了,我却在崖底守着誓约近二十年,哈,我剑无痕就是一个笑话,真真正正的笑话!”

      剑无痕?听见这个名字,姜月无法不去猜测此人与师父的关系,师父的佩剑便叫无痕,虽说是上古名剑,但她早就察觉,剑身上“无痕”二字乃是新痕,所以……

      所以什么,姜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那神情,此人似是极端痛恨,但听语气,又似自嘲自讽语带痛心,他和师父究竟是什么关系,姜月心中难掩好奇。

      “无痕不见无痕,这是我的誓言,你带着它,就不准踏进我的地盘!”气劲扫过,衣袂翻飞,剑无痕冷冷说完,拂袖而去。姜月神色一黯,转身踏出屋子。红儿看看药叔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姜月走去的地方,难以抉择究竟去哪一边,她最后愤愤的跺了跺脚,向药叔离开的地方追去。

      “药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儿急追而来,没几步便见到伫立池边的人影。

      剑无痕看着满池芙蕖,神色陷入追忆之中。

      那时他刚出道,武功已是年青一辈中的佼佼者,又精通药理,家传铸剑,可谓风头正盛,无人不识。就在他傲然于江湖顶峰之上,信心十足时,他遇到了名不见经传的叶无端。叶无端向他挑战,他自是欣然答应,他缺对手,太过无聊,有一个叶无端,他以为可以消磨一下时间。剑无痕从未想过自己除了赢还有别的结果,以同样的年纪来说,剑无痕自信无人可在他手中胜出,可是,那一次,他败了。他甚至记得,当他横在胸前的长剑崩然断裂的那一刻,他听见一个轻蔑的笑声,那笑声说着,剑家之剑不过尔尔。

      输,对于剑无痕来说,虽然难以接受,但并不足以让他真正动怒,而那声轻蔑的笑语,是一切怒火的爆发点,他容不得家族之名被轻易否决嘲笑,所以他做了当时谁都会做下的决定,他要叶无端等他半年,等他铸一把天下无双的神剑,再一决高下。他甚至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会输,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没有一柄好的武器。叶无端答应了,不过同时提出了一个赌约,各自承诺一事。

      半年后,剑无痕拿着得意之作再战叶无端,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飞沙走石难以细说,而让剑无痕难以接受的是,他又一次败了,败得彻彻底底,无可辩解。

      叶无端当时并未立刻要他履行赌约,却在剑无痕心灰意冷的把自己关在别院不闻世事的三个月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日他手提剑家镇宅之宝,浴血满身,一脸讥诮说起剑家灭门惨案。剑无痕想也不想便认定此事与叶无端脱不了干系,拼死一战,徒添笑话一场。也就是那时,叶无端以赌约相挟,逼他发誓,今生今世,有他叶无端在江湖一日,便无剑无痕之踪迹,甚至他抽出长剑,刻上无痕二字,嘲笑此剑他毕生不离,若剑无痕不履行赌约,他见一次杀剑家一人,用剑家无痕之剑杀尽剑家同族之人。

      剑无痕被迫选择了答应,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死心的收集叶无端的资料,听着他这日挑战某某,明日又是挑战数人,就如过去的自己,锋芒尽现。也就是在收集这些资料之中,他遇见一人,曾经在剑家灭门之案里幸存的仆妻,也是在那时,他才知叶无端非是凶手,而是替他剑家追回古剑的恩人。剑家铸剑,名品无数,有人觊觎,有人忌惮,得了好剑的怕剑家再铸名品卖予仇家,不得好剑的心怀嫉恨,他剑家早有祸端,又因他之锋芒而加快了灭亡。仆妻病重,身边只余一女童,剑无痕收留了孩子,却不愿再见叶无端,遂以崖底避居于世。

      如今,快二十个年头,久的他都忘了,自己究竟是恨还是不恨。一曲琴音洗涤心灵,他弹了数十年的琴,今日一见无痕剑,心境再起波澜,竟仍难以平静自持。

      “药叔,你到底怎么了?”

      听着身边关切的问话,剑无痕收拾心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伸手安抚红儿道:“没事,药叔只是想起一些往事,心生感慨。”

      “那药叔你刚才说的也是不算数的吧,别赶月姐走嘛!”

      “这……”剑无痕别过脸,坚持道,“她是那人的徒弟,又身配此剑,她若不走,那我走!”

      “啊,药叔不能走,红儿不依!”红儿扯住剑无痕的衣袖,如同孩提时那样撒娇着,剑无痕失笑,正欲安慰,只听见远处传来女子声音道:“逐月在此叨唠三年,是时候离开了。红儿,药叔,还请两位暂时照顾安儿、康儿两人,逐月失礼,就此拜别。”

      “啊!月姐你……”红儿想要挽留,回头看着药叔,忍下劝说之语,一脸难过。

      “南面天险,想必你早已知晓,不送。”

      姜月不再回应,远远看了眼趴在屋前地上玩耍的两个孩子,神色坚定的转身,离开。

      就在姜月离开崖底,再次踏上故土时,远处的草原尽头,亦有小小的变故发生。

      气派粗犷的屋子堆满了各种书籍文书,显得十分凌乱,埋首桌案的男子神色认真的看着奏报,时不时用朱笔点圈几笔,抚额深思。突然,一个急匆匆的脚步自外闯来,门卫喝阻,他仍坚持要面见。

      简易被政事搅得心烦,见状干脆许了人进来,打算听听到底是何事那么不知轻重。

      只见那人满脸的小心,哈着腰小声禀告道:“王爷,那匹骅骝马刚才突然挣脱束缚,逃出马厩,我等追之不及,王爷饶恕。”

      “骅骝跑了?”简易一愣,霍然起身,难以置信,他思量许久,突然大步走出屋子,大声道:“备马,本王要进宫面圣。”

      “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副官玉圭得知消息连连追之,才在王府门口拦下要出门的简易。

      简易抿唇不语。玉圭心中一沉,道:“王爷,您莫非又要去……”

      简易心一横,承认道:“本王正是去讨旨出使,玉圭,西狄政事全赖你操心了!”

      “王爷,王爷!”玉圭刚要阻止,简易已一声催促,坐骑白义迈开四蹄,张扬奔远。

      玉圭满脸无奈,心中再度腹诽,好不容易坚持了两年,自家王爷到底知不知道,朝堂之上暗潮汹涌,圣上身边小人戚戚,他离开,圣上若听信小人之言,该如何是好!他这副官又要苦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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