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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篡改的志愿表
第1章：被篡改的志愿表
一间昏暗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内，靠最里面的大床中央隆起了一大坨被子，正以固定频率时不时抖动着，像间歇性抽风的病人似的。
等这坨被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如同一只刚出炉的大包子，安安分分地固守在原地，一只过于纤瘦的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往大床旁边的桌子上摸去。
左摸摸右掏掏，好不容易才从凌乱的书本堆里找出了一支近乎没电的老式按键手机，手又快速地缩回了被子里面去。
手的主人悄悄掀开了被子的一角，似乎再也受不住里面闷闷的空气，从缝隙里钻出来半个头，红肿未消的双眼缓缓眨了眨，露出了秀气非常的鼻子，可嘴巴还依然牢牢地藏在被子底下，伸手按了一下，屏幕漆黑如故，又按了一下，依然没啥反应，再重重地按了一次才蓦地亮了起来。
屏幕上透出来的光亮不甚刺眼，隔着指缝和被角，投射在天花板上形成了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光影，犹如一只只伺机而动的怪兽，又如一张张扭曲而愤怒的脸，最后闪烁了一下，把主人飘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似乎快要没电了。
只听见那人嘀咕了一声，顿了许久才干脆又缓慢地拉开被子，从床上跪坐了起来，在抽屉里找到充电器和手机线，插好充上电，才舒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到让人觉得不太健康的男孩子，身形很瘦削单薄，浓密乌黑的头发有些长，刘海稍微遮住了迷茫的双眼，发梢过耳，如果只从背影来看，恐怕会有人错认性别，他的脸上此刻正布满了浓重的忧色。
那支手机自从被拿起来之后就再也没放回去，握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握紧，来来回回数遍，直至把手心捏出了一片片红印。它的主人正在犹豫着，右手拇指虚虚地按在一号键上，久久地停留在上面，可就是没勇气按下去。
深呼吸一口气，再深呼吸，男孩闭上眼睛，锁上了眸子里的迟疑不决，快刀斩乱麻似的按下去，似乎不给自己一丝一毫后悔的机会。
嘟嘟嘟……嘟嘟嘟……
过了很长时间，那边好像还没接起。
这时，一间约有四百多个平方的汽车店里，导购小姐转出转进，十分的忙碌，不过店铺后面的大院子里有一小撮人似乎很悠闲，站在一排亟待修理的汽车边无所事事。
“大黄，扳手！”从一架深蓝色的保时捷底下传来一个清脆干净的声音。
站在边上似乎在旁观的、一头黄毛像根竹竿似的高个子不悦地嚷了起来：“都说了别喊我大黄，跟叫隔壁饭店老板家那条贪嘴的蠢狗一个样，每次被你这么一喊，我感觉跟它成了兄弟，智商都下降了好几个level！”边说边把手里的工具递给了车底下伸出来的那只手。
“哈？你还有智商这种东西？我还以为你妈生你的时候把这个给忘了捎带上呢！”那个声音继续调侃道。
黄毛愣了愣，继而佯怒：“孙大雨同志，你怎么不说你妈生你的时候把你给生错了性别呢！在我看来，你是一条真汉子，可以扛水上二十层楼腰不酸腿不软，胸口碎大石脸不红心不慌的那种，妥妥的，以后谁受得了你哟，绝对嫁不出去！要不要我发发好心，勉为其难收了你？”说完挤眉弄眼地坏笑着。
嘴巴正大张着，却被一块突如其来带着浓重机油味的破布给袭击了，呸呸呸了几声，吐了几口口水，黄毛一抹嘴巴，控诉着刚从车底下爬起来不久的人的暴行：“说你粗鲁你还不承认，这什么东西啊？”
“刚才用过的修车手套。”
“呸呸呸，有没有搞错哇，你竟然用这个来堵住我的嘴？”黄毛愤愤不平。
“不然咧，你想我用什么来塞住你的臭嘴，你床底下那一个多月都没洗过的臭袜子堆吗？那也不错，堪称臭味相投！”
越想就越觉得这个人真有可能会这么干，黄毛后背一凉，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盯住越走越近的人的红唇：“当然不、不、不是应该用你的嘴巴吗？”
“想得美！”
来人从黄毛手里接过那只手套，满脸嫌弃地望着上面沾染上的几滴亮晶晶的口水，转身就往店铺前面走去。
“哎哎哎！老板不是让你教我改装吗？”
勾了勾嘴唇，那人回首，嫣然一笑：“还没学会走就想飞了，你什么时候能像我这样在一个半小时内搞定一台小故障车，就什么时候找我，不过记得带拜师费，我的独家手艺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想学就能偷学得到的。”说完挥了挥手示意。
余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斯斯文文的脸扭曲了一下，眼里是满满的嫉妒和不甘，好半天才压下心里的不满，凉凉地开口道：“黄乐你就别老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人家可是准大学生，你初中都没毕业，还是一干就干了好几年都没当上师傅的小修车工！真搞不明白你这么屁颠屁颠地冲上去，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有什么用？真的想偷师？难不成，看上人家了？”说完阴阳怪气地吹了个口哨。
黄毛望着逐渐走远的孙晓雨，直到最后看不见人影才回过神，慢慢收起惯有的嬉皮笑脸，振振有词地反驳回去：“狗逮耗子多管闲事，我就喜欢大雨怎么着，碍着你啦？你自己不也大学没毕业，还曾经是个大学生呢，都不晓得干了什么亏心事才被赶了出来，现在不也只是窝在这里的一个小修车工，谁都别瞧不起谁，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
“就是，你自己不也是个修车工，看不起这份工作当初就别死乞白赖地留下来！成天挂着个白衬衫，装得人五人六，一看前头有富婆来买车不也屁颠屁颠扑上去！”同事A拍拍黄毛的肩膀，悄悄对着斯文男翻了个白眼。
“没错，大黄说得对！成天阴阳怪气的，把脸拉得跟驴一样长，好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似的！”同事B也跟着嘀咕起来。
“就是，人家谈个恋爱关你什么事！”
“真不知道老板怎么把他给招进来了！”
在场的几个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附和着黄毛的话，一脸不屑地注视着孤零零抱着双臂站到一旁沉下脸的斯文男。
虽然现场气氛绷紧着，但由于斯文男默不作声，所以显得有点滑稽，只是两边人马泾渭分明。
再次警告了一番，黄毛招呼其他人等会去吃午饭，才扬长离去。
斯文男于启罗定定地望着黄乐的背影，不再说出嘲讽的话，垂下头慢慢走到那一辆孙晓雨刚修好的车旁，拿修剪得中间有些尖刻的指甲往上狠狠一划，神色越发的阴冷刻毒。
另一边，孙晓雨走进了休息室，发现包包里待得好好的手机，如今正催命似的不停地鸣叫着。
摘下另一只手套，大大咧咧地抽了几张纸巾擦了几下，也不管擦没擦干净，就伸手翻进包包里掏出手机，看也不看，随意接听起来。
“喂，方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大、大雨！”
“嗯？”
“大雨，我、我……”
孙晓雨蹙眉望着手里的手机，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漫不经心：“我说方姑娘你说话能别这么吞吞吐吐吗？我叫你姑娘，你就真的把姑娘家的扭扭捏捏学了个十成十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我等会还要干活赚学费呢！”
“对、对不起！”电话那头传来了诚惶诚恐的道歉声。
“你能硬气一点么？我不就情不自禁说话大声了一点，你没事道个鬼歉，看你这副样子真的越来越不像个男人了！”孙晓雨没好气地说道。
“我、我……大、大雨你别、别生气，我、我不道歉了。我就是、就是想跟你说，那个、那个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书怎么了？是寄到家里来了？”按捺住心底泛起的阵阵兴奋，孙晓雨望着挂钟上显示的数字，粗暴地打断了男孩的话。
“我、我收到的是、是奥罗拉的录取通知书！”男孩终于一鼓作气把话说完，红着眼睛窝在被子里，蜷缩着抖动着，有些不安地等待着对方的判决。
“奥罗拉又怎么了？”不以为意地对话着，孙晓雨用手及时制止住黄毛将要脱口而出的大喊，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惊叫一声，“你说什么？奥罗拉？是那个奥罗拉？那个听说很变态的性别失衡贵族学院？”
“嗯嗯！”男孩小声地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怎么会？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报考鸣凤大学的吗？我还看着你报的名，怎么最后临时改了志愿要去奥院？”
“我、我不知道，可能是妈妈，妈妈改的。总之，我不想、不想上这个学校！”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男孩默默咽下了这句话。
想到那人从电话那头扑面传来的慌张失措，孙晓雨不禁收敛起暴脾气，细声安慰着男孩：“别慌，等我下班回去再说！”
“好。”
两人说了一些无关要紧的话才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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