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毒

作者:柳*******烟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〇七】借尸还魂



      白嫣然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然黑透。看不清周遭情景,只觉得颈项间火辣辣的,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我还……活着?”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默默忍受着□□上的痛楚,默默体味生命力一点一滴凝聚,竟长久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难道自己又一次逃脱了无常,又一次,活过来了?

      她的一生很短,她的一生又很长。

      白嫣然并不真正姓白,这个名字其实属于上一具躯壳,而附身于那具躯壳整整十年的魂魄本身,是拥有“夺舍”之力的异灵。所谓“夺舍”,说白了便是四个字:借尸还魂——她承袭上古秘术,只要“心力”不竭,只要有合适的身体特别的仪式,便能一次又一次死而复苏。

      “……不过,也快要到极限了吧。”白嫣然的身体原本便虚弱多病,即使她刻苦修行每日不辍,也不过多延了十年寿数而已,“心力”早就衰朽不堪。本想着、本想着这一次定然要魂飞魄散——十年之前她毅然逃离“玄天宫”的时候,便明白“魂飞魄散”将是自己必然的结局;只没有想到……
      ——上天,这是你的怜悯,还是又一个玩笑?

      足足静养了好几个时辰,不知不觉间,四壁再度亮起来。“白嫣然”终于蓄足气力,挣扎着爬起身环顾四周。这是间不大不小颇为干净的屋子,摆放着两件半旧的家具,桌上、枕边,零零散散摊开了几卷书。身边是翻倒的矮凳,脚下是断掉的衣带;“白嫣然”伸手轻轻触一触脖颈,又低头看袖口上严密规整一丝不苟的针脚,不由暗自叹息——分明是个识文断字、心灵手巧的姑娘,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怎么会甘愿放弃,一心求死呢?

      这次“夺舍”纯属意外,她本以为自己没救了,谁知冥冥中似有什么东西牵引,最后一点灵台之光飘飘荡荡径直来到此地,分明连仪式都不完全,却侥幸成功,不得不说她的运气实在好到了极点。“白嫣然”一边苦笑,一边起身在屋内搜寻,她首先要知道自己是谁;何况,这躯壳的前任主人既然是自尽,那总该留有遗书吧?若那人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自己无论如何也该替她努力办到的……然后等恩怨两清,等这一切结束,等魂魄熟悉了这具身体,自己的灵力恢复过来,便可以想办法悄悄离开。反正红尘万丈,要淹没一个小小女子再容易不过;这最后一次“夺舍”来的身体,这从命运的指缝间偷出来的短暂时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珍惜。

      可是,奇怪的,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竟然不见任何蛛丝马迹。“白嫣然”微微沉吟,随手掀开桌角的黄杨木妆匣——小小的菱花镜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脖颈和脖颈上一道凄厉红痕;再往上看,朱色的樱唇,修长的鼻梁,以及两只水波滟潋的杏眼……堪称清丽绝伦。
      “哐当”一声轻响,妆匣从手中跌落于地,零零散散三五簪环洒落出来——怎么会?这怎么会!

      ***

      当家主母的神秘失踪,让整个沈家上上下下彻底乱成了一锅粥。纵使有老资格的管家沈福坐阵弹压,待秩序大体恢复,也已是三日之后的事情。
      三日之后,正是年初四,天寒地冻,残雪未消,只路中央露出了铺就的青石板。沈清都那匹唤作“飞霜”的名马,便从这银装素裹之中一道青黛上风一般掠过——白衣、红带、乱发狂舞,状若神魔……直到此时,站在沈家庄门外那些毕恭毕敬目送的奴才们之中,才忽然有人想起,那个惯爱装腔作势惹人厌的丁琳娘,似乎已经许久不见人影儿了。

      “……丁琳娘?”翠绡用晶莹贝齿噙住这三个字,脸上的神情好像是刚咽下去一口鲜果,却发现半条还在蠕动的虫子。
      “是,翠绡姑娘……小的去问过了,丁姑娘……丁琳娘未曾去厨下取过吃食,两三天了,不要出事才好……”
      翠绡冷哼一声:“可回了福爷爷?”
      “回了,福爷爷说,夫人不在,内宅的事,该当姑娘拿主意。”

      翠绡听了这话自然大喜;待想起白嫣然生死未卜,好容易才将那股笑意按捺下去。毕竟心下熨帖,面色立时霁朗。人既敬她,她便正好趁机摆出副主事姑娘的派头,对那小厮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瞧瞧,得了信再去回福爷爷,你且请他老人家放宽心。”说完,挥手招来一名小丫头,转身便往西跨院娉婷去了。
      那丁琳娘也不知哪里好,入得府来便逢夫人青眼,并没有安排在丫鬟仆从的住处,而是于西厢另辟的小院中单独占了一间房,最是偏僻冷清。翠绡来到门前,见门扉紧闭,伸手去推也纹丝不动。
      她不由撇撇嘴:“这分明是反插着呢,人应该还在里头……去叫门哪!”
      跟着她的小丫头连忙答应,上前扯开嗓子呼喊,一边喊还一边拍击门板。
      许久许久,里头始终毫无声息。

      此时正值晌午,屋外分明青天朗日;可翠绡却渐渐觉得不对劲儿,周身寒毛根根耸立。她一把挥开小丫头,口中骂道:“死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找人来砸开?”
      那丫头耳中听到一个“死”字,猛地打了个哆嗦,拼命点头,转身时却险些左脚绊了右脚。

      ——便在这当口,门“吱呀呀”一声,竟然自己打开了。门后的阴影中,立着个白茫茫的人影儿,周身上下鬼气森森。

      刹那间,屋外两人尽皆失色。小丫头更是忍不住尖声叫起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翠绡也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可她毕竟大几岁,平日里也是骄横强硬的性子,终究是抖着腿、狠咬牙,向门里仔细张望。
      不望还好,这一望,真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什么气度什么涵养,统统飞到了九霄云外。翠绡几乎要嚎叫着扑过去挠那人的脸了:“丁—琳—娘!你想死是不是?你做什么装神弄鬼吓唬人!”

      怎么不是丁琳娘?秀致的身形,不俗的容貌,从头到脚都是重孝;而那面色更是惨白一片,竟比孝服还要白,仿佛周身上下的血液都给人抽干了。
      “丁琳娘”全然不顾翠绡的大呼小叫,只是微侧起头凝视屋外的阳光,脸上的神情莫可名状。

      ***

      大年初四,午后,消息传遍了沈家庄。上至老管家沈福,下至洒扫庭院的粗使丫头小月全都得知,庄子里那个叫“丁琳娘”的人,那个既不是丫头也不是妾,身份尴尴尬尬的人,寻死不成,结果又活了过来。
      若她死了,好歹能保全脸面,好歹众人在想起她、提到她时,还能有几分或真或假的怜悯,还能有几句不轻不重的好话。可现在,她的境况就好似咬钉嚼铁誓要守节的寡妇,半中腰却没能守住,私招了汉子且给人捉奸在床——还不如当初不守呢,反惹人厌,枉与众生作了笑谈。

      “……回福爷爷的话,大抵就是如此。”翠绡低眉垂首,面上恭顺之极,话语里却不免添油加醋,将丁琳娘好好编排了一番。

      她们此刻已离了小院,正在偏厅向沈管家复命。可怜沈福年近花甲,精力早就不比当年,这一大家子的琐事陡然压在他一个人肩上,直忙得头昏脑胀脚不点地……此时此刻哪还有心思管一个婢女的闲事?翠绡的连番夹枪带棒,能有三分入耳就不错了。
      是以他看都没看下首肃跪的丁琳娘半眼,只顾嘎着杯中那盏浓茶,对翠绡道:“先带她下去,过两日闲了再说。”

      翠绡的头猛地抬了起来,眸底利芒如刀,如此结果她自然是打从心眼儿里不满意的——这目中无人的贱婢,自以为还是书香门第的千金呢,早该给她一点教训,让她明白上下高低!可既然老爷夫人不在,整个沈家便以沈福为尊,她可断断不敢违拗。
      于是翠绡只迟疑了一瞬,便再度毕恭毕敬垂下头去,答道:“是。”

      两女一前一后还未出门,忽闻屋外人声喧嚣。沈老爷子的眉毛顿时打了结,他愤愤然丢下茶盏,怒道:“这起子恶奴!”
      原来沈家在宛平城的若干铺子,九成九都雇着诚实能干的掌柜负责,唯独有那么一间卖绸缎的,李姓老掌柜前岁病逝了,接班的儿子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光生意日渐惨淡,更因强买强卖偷工减料坏了名声。白嫣然在时,向来赏罚分明铁面无私,先召集了一应掌柜庄头,将那蛀虫的所作所为开诚布公,接着便顺理成章缴了他的对牌,将他赶了出去。
      这事故本该就此结束,孰料沈家奶奶忽然没了踪影,一时之间消息传遍全城。而那败家子半年来穷困潦倒,欠着一屁股赌债,早已走投无路,此刻难免大动歪心。这一日他听说就连沈清都也离了宛平,当下再坐不住,纠结一干地痞无赖,径直朝沈家庄杀来。口口声声只说沈家仗势欺人,苛待了他,更兼着污言秽语撒泼打滚,直把沈管家闹了个焦头烂额。

      正所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眼见十七八人将庄门牢牢堵住,各个要死要活的样子,饶是沈福见多识广,一时间除了遣人报官,倒也难想出什么良策。可不知为什么,久久不见差役到来,僵持得越长,那些流氓地痞胆气愈盛,竟喊打喊杀冲进了院子里。至此沈管家再也无法忍耐,不禁拍案而起,喝令左右:“叫庄里的儿郎煞煞他们的威风!”
      沈家的家丁护院们等的正是这句话,顿时手持木棍一拥而上,朝着来人的胳膊大腿不住招呼。翠绡人在屋内,只遥遥听见外头鬼哭狼嚎响成一片,忽然,某个杀猪般的刺耳声音高叫道:“死人了!救命啊,沈家仗势打死人了!”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700265/7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