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绚烂瞬消散

　　开春以后气温升了起来，方开晴照例在外面逛完街回来，就看到管家拿着书信往余水君那边的院子走。
　　“这是哪里寄来的？”她边说边要凑过去看，管家大大方方举起给她展示：“重小姐寄来的。”
　　“一个月寄多少封了，我看她是一点都不忙啊！”方开晴嘴快地说出来，让管家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回应着她：“重小姐愿意写多少就写多少，我乐意送，夫人愿意看。”
　　她被怼得哑口无言，紧抿着嘴巴咽下这口气来。眼见着管家要去余水君的院子时，她几步追了上去：“我正好找她有事，你给我吧！”
　　面对着保持着迟疑态度的管家，方开晴一把夺过信件不客气地道：“我能拿这些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她怒气冲冲地往余水君的院子走，想起她刚到这里时，余水君打算给她安排住处时，她脱口而出把重姿的那间屋留给自己就行。
　　但余水君不带犹豫地否决了：“那是姿儿的房间，我再给你安排其他的。”
　　“她已经嫁人了，能不能回来还不知道呢！”方开晴迫切想要去重姿的屋子，看看那些年她的生活痕迹，亦觉得屋子空着也是可惜，何不给自己住下呢！
　　余水君的眸光突然冷了下来，就这么阴森森直愣愣地盯着她：“我说过了那是她的房间。你住在哪里由我安排，不要打她房间的主意。”
　　她还未适应这里时，又被余水君安排了一大堆的事务处理。相较于之前的和善，余水君仿佛变了一个人，凌厉了许多：“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你也得学着处理些。我可不是让你过来享清福的。”
　　于是在余水君的压迫之下，她和胡莹莹被分配了不少的事务，每日忙得昏头转向。
　　带着对余水君满腔的怨气，捏着书信的手很想拆开来看看。重姿到底给余水君写了什么？两人间的信件来往如此的频繁，一想起就让她自以为平静的心又开始烦躁起来。
　　“来了？”处于思绪杂乱状态的方开晴，被余水君不咸不淡的问候拉回了心神，不情不愿地递给她书信：“重姿给你写的信。”
　　余水君好奇地观察着方开晴的脸色，接过了信件答：“你偷看过了吗？”
　　“我才不稀罕！谁会偷看那种无聊的东西！”方开晴抱着双臂，怒气冲冲地反驳着。
　　恍惚之间，她好似回到多年以前，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什么都可以重新来过。
　　她展开信纸在暖阳下慢悠悠地浏览着，留意到方开晴站在几步之远伸长了脖子，她笑了笑地看完最后一个字道：“开晴，账房那边今日要扎账了，你去盯着些。”
　　“写的什么？她要回来吗？”方开晴缩回了脖子，撇了撇嘴，依然佯装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
　　余水君收好了信纸，仰起头看向空中的暖阳：“你院子中的花是不是快开了，你想要她回来赏花吗？”
　　“我去账房了。”被一眼看穿心思后，方开晴落荒而逃地往外走时，余水君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下一世大家都能过上想过的人生就好了。”
　　她回了屋坐在书桌前，拿出新的信纸开始给重姿写着回信。每个字落下去时，余水君的眸光总会闪烁一下，待她从信纸上抬起头时，方开景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吓到你了吗？”他脸上尚带着一丝惊慌失措，与余水君对视时躲躲闪闪的。
　　比起他的情绪失控，余水君极其平静地摇了摇头：“我感觉到你了。”说完她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时钟，折叠着信纸漫不经心地问：“突然跑回家来，是担心我发病了吗？”
　　“没有。我突然有些心惊肉跳的，总觉得不太踏实，所以才想回来看看你的。”方开景替她把信纸塞进信封里，松下那一口气道：“我正好去公司一趟，顺便帮你寄了。”
　　余水君没有回答，她默默收拾着桌面上的物品，瞧着他转身要离开屋子时，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喊住了他：“开景！”
　　他狐疑地转过头来，看到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时的坚定目光。记忆中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她总是迟疑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肯说。
　　“衣领歪掉了。”余水君调整着他歪掉的衣领，仰起头看到他发愣的目光：“你在想什么？”
　　方开景缓缓摇了摇头，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开晴现在越来越像以前的样子了，谢谢你做的一切。”
　　她沉吟了片刻，话到嗓子眼了，却只吐出两个字：“其实。”“其实？”方开景等待着她的话，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来，眼神飘忽着应着：“没什么。”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后，余水君取出弃置许久的画画工具，架在屋子里尝试着再次调至着色彩。
　　以前无论试过多少次都是黑色的调色盘，如今竟变得鲜艳了起来。
　　余水君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手中的调色盘，怀着久违的心情拿起画笔在空白的画板上画下了第一笔。
　　白色的画板渐渐地被涂抹上颜色，绚烂且生机盎然的色彩，犹如活生生肆意生长出来的张狂。
　　她盯着这幅完成的画作许久，笑意从她脸上逐渐消失了。
　　“夫人，午饭您要在大厅用吗？”
　　“我先午睡了，等我醒来再吃。你先去忙吧！”
　　短暂的对话结束后，余水君躺回到了床上，双眼在几分钟后阖上了。
　　她听到周围呼啸的风，不冷却很吵。许多嘈杂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来，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自己身旁路过。
　　待她睁开眼睛时，眼前是蒸煮完成的大米饭。一个女人端着盛起的大米饭，吃得正香。
　　余水君蹲在地上望着她，面前的炉子还在烧着。可她曾经看到炉子被掀翻在地，米饭散落到地上狼藉一片的场景。
　　“水君，我想好了。”女人把吃得干干净净的碗放置一旁，抓着她的手两眼冒光：“咱们没必要呆在这余府被你爹欺负，你既然可以刷马桶赚钱来买米养活我，那我也可以刷马桶赚钱的。”
　　可是你不是嫌这钱很脏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出现呢？
　　“我们逃吧！”她抓起余水君的手，一直往前跑去。她们冲出了余府，跑到大街上去。阳光无比的明媚，落到她娘脸上的光辉很美很温柔，一点都没有怨妇的姿态。
　　好像是一场梦啊！余水君感受着来自母亲的温度，看着四周模糊的人影和商铺时，听到火车的嗡鸣声响起。
　　她倚靠在车门上睁开了眼睛，火车已经远离了城区，正经过一条黑黢黢的隧道。当光芒重新回到她脸上的时候，她尚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水君！你在想什么呢？”繁星一把揽过她的胳膊，拽着她往车厢里面走：“寒月买了饭，我们一起去吃吧！”
　　她目瞪口呆地打量着站在眼前活生生的繁星，不可置信地摇晃着她的肩膀：“你怎么会上火车的？你和寒月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车窗的风扬起她的头发，眼前的繁星和寒月正在热聊着，她意兴阑珊地倦意来袭，感受到照耀到眼皮上忽明忽暗的光影。
　　“卖出去了！赚了不少！”
　　余水君被繁星大惊小怪的喊声惊醒时，她正坐在一个大厅之内，眼前架着她刚画的一幅画作。
　　寒月上前揉着余水君的脸颊，心花怒放地说：“水君，你的画在国外太有市场了！咱们俩全靠你养活了。”
　　“哎，你也没赚到钱吗？你修复建筑和古画不是很厉害吗？”繁星把卖画赚来的钱塞到余水君的手里，同寒月掰扯着：“外国人不需要吗？”
　　“他们哪有什么需要修复的？我现在就是一个建筑工，干一样的活薪水还低。”寒月愁眉苦脸地踢了繁星一脚：“你呢？你信誓旦旦要做生意的呢？”
　　繁星尴尬地抱住余水君的胳膊：“水君，不如我先拿你的画摆摊吧！这边的语言叽叽呱呱，我一时没学会。”
　　“嚯！当时可是你对简少爷夸下海口，学什么都快的呢！”
　　“你还说要把这边建筑全包咧！”
　　就在两人斗嘴正激烈之时，门铃响了。余水君起身拉开大门时，率先看到是奇暄焦急不安的脸：“寒月在这里吧？”
　　在他身后的简安捂嘴偷笑着，朝着余水君挥了挥手。奇暄早已听到寒月的声音，径直冲了进去。
　　“你来了？”繁星对于简安出现在这里，有点别扭地双手背在身后：“来看我笑话的？”
　　简安清了清嗓子，无比郑重地答：“某位小姐写了封信求助，我觉着语言这种事还是亲自教比较好。”
　　余水君朝门外探了探身子，似乎是在寻觅着什么。同简安小声叨叨的繁星见状，凑上来调侃着：“在找谁呢？”
　　“没有。”她说不清道不明在等着谁，低下头就要关上门时，一只手紧紧扒住了门缝。
　　那张脸，那张等待了许久的脸终于出现在眼前时，余水君潸然泪下，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去买了花和戒指，这才来晚了。“方开景扬了扬怀里的花和手中的戒指：“我看外国佬都流行这样的求婚。”
　　“求婚？！”几人齐刷刷的目光望过来，余水君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带着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持续了几秒之后恢复了正常，她望着眼前意气风发笑容满面的方开景，好似遗失了很久的东西回来了一般，紧紧地拥住了他：“你终于回来了。我不喜欢你不开心的样子，很不喜欢，可我也没办法哄你开心了。”
　　“为什么我会不开心？”他抱着余水君转了几圈，把她放下来郑重地问：“所以是愿意嫁给我了吗？”
　　对啊！为什么他会不开心啊？为什么自己也不开心啊？这间屋子这样的熟悉，场景却跟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不同？以前发生过吗？
　　遥远的地方传来缥缈的声音，她听不清楚，于是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好像是乱作一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在想什么？”眼前的方开景凑近同她说着话，她惊得退后一步，引得围观的繁星等人哈哈大笑起来。
　　她红了脸，瞧着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方开景，想起很久之前一直想对他说，却从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其实我很喜欢！我很喜欢你！”
　　春意盎然的季节里，重姿收到了来自广东的加急电报，是余水君过世的消息。而在她手边，是刚刚收到的来信，余水君端庄的字体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一字一句都是对她的疼爱和关怀，好似还活着一般在同自己交谈。

《时空的裂缝》
旧号写的一篇完结文，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