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绚烂瞬消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于夜深人静在街头散步。来回的路线很简单，从重府到重姿的新家。
　　重姿就算回重府，也不会再去她的住处了。最后那次在重府见到她时，她灵敏得像只兔子，躲到了南放的身后。
　　那时方开晴的目光从大树上收回，余光瞥到她惊慌失措的逃走了。
　　你知道吗？在你还未出生的日子里，我常常坐在这棵大树下，祈祷生下一个快乐的小孩。
　　然而事情的发展偏离了轨道，方开晴越不越看不懂自己，亲手把想捧在手心的宝贝，无数次地从手中摔碎了。
　　有意的，无意的，恨意的，怒意的。那么多恶毒的情绪，居然真的能够毫无顾忌发泄到她的身上。
　　现在想起来，方开晴只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可以坏到如此地步。
　　可是她无法控制住，只要看到重姿的脸，她就会记起曾经对余水君的恶毒。
　　“原来花并不都是香的。”重姿蹲在地上，嗅了面前的花好几次：“这个气味好奇怪。”
　　南放陪同她一起蹲着，亦凑过去闻了闻：“好像是糊掉的饭。”
　　他们俩像两只小狗蹲院子里，嗅着院子里的每一朵盛开的花朵。
　　透过围栏望过去的方开晴，除了静静地看着，不敢有其他任何的动作。她的影子藏匿于黑暗之下，无法到达路灯所照耀的地方。
　　有时重姿和南放坐在院子的秋千上，他们翘着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踩踏着地面，听着秋千吱呀吱呀的响动时，两人互相靠着一句话都不说。
　　她很想知道重姿在想什么，但每次她都是转身离开了。就像她跟占喜儿说过的一样，她跟重姿的母女缘分，已经彻底断得干净了。
　　“舅妈同意了，过段时间他们回去的时候，会派人来通知你。”南放带着这个消息来找她的时候，她正蹲在院子里，盯着死了大半的花草默不作声。
　　“您是哪里不舒服吗？”南放朝她走近一步，伸出手想要搀扶她起身时，听到她不甘心地质问：“凭什么你养的花都活着，我养的全都死完了？！”
　　他扫了一眼衰败的花草，蹲下身扯出花草的根部：“肥料没有调和好，而且这些花已经过了季，不是这个时节存活的。”
　　“您想养好的话，我到时候整理一下肥料的配比给您。”南放话语刚落下，方开晴嗖一下站起身来，毫无情绪地答：“不用了。反正她根本不会来看的。”
　　她是指的重姿吗？南放尚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方开晴已经走进了屋：“你过来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一个鞋盒般大小的箱子置于桌面之上，方开晴坐了下来，眼神高傲地示意南放打开。
　　南放迟疑了片刻，动作轻柔地打开箱子的搭扣。映入眼帘的是摆放整齐的一摞摞明晃晃的金条，他不由得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合上了箱子：“您在跟我开玩笑吗？”
　　“这么没见识吗？”方开晴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这聘金我是不是给的太多了？”
　　“聘金？”南放脑袋晕乎乎地不知所以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没错，给你的聘金。”方开晴双手推送着箱子，往南放的面前送：“她结婚的时候，我私底下打听过了。她好像不太懂这些，我哥和余水君也没有插手过问。”
　　南放执意把箱子推了回去，脸上透露着无奈之意：“我不需要这些。我很庆幸没人教她这么多的繁文缛节，不管是嫁还是娶，最重要的是彼此心意相通。”
　　“那是你们俩的事。”方开晴不屑于他的话语，继续道：“我知道你有骨气，不愿意入赘是吗？”
　　“没有。我收下便是了。”南放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地说：“谢谢娘。”
　　方开晴面色如常地没有理会这句话，又拿起凳子上摆放的精致木制首饰盒：“这是给她的。”
　　“她不爱这些的。”南放嘴快地说出这句话时，方开晴直接打开了盒子给他看。
　　盒内全部都是手工缝制的头花，发夹等饰品，做工和布料都很上乘，设计得不落俗套。
　　他震惊不已地接过了首饰盒，开始结巴地问：“这些都是您亲手做的吗？”
　　“可以是你做的。”方开晴交完这个首饰盒之后，整个人松弛了许多，不再咄咄逼人的气势对待他：“如果是你做的，她会很开心的。”
　　四周的空气怎么这么稀薄，不管怎么努力呼吸，都觉得无比的费劲。余水君躺在床上，艰难地睁开眼时，看到了守候在身旁的重姿。
　　“舅妈，你好些了吗？”重姿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烧得厉害：“我去找涂大叔帮你开点药。”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余水君伸出热乎乎的手，触碰着她的脸蛋时，往事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你那时候只有这么高。”余水君笑着比划着，感觉到呼吸顺畅了些：“一边哭鼻子一边很凶地骂人。”
　　重姿抓着她的手，像小时候一样躺进她的被窝中，闭着眼睛回忆着当时的话语：“舅妈，我一定是你生的对不对？”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因为我觉得你才是我的娘亲。”
　　那时的小重姿摸着余水君的肚子，执拗地寻求着她的回答：“我也是从你的肚子里出来的！你和舅舅太忙了，才会把我送去重府的对不对？”
　　“对啊！你真厉害！”
　　她们一问一答地回忆完往昔，重姿和当时一样熟睡了过去。余水君抚摸着她的眉眼，泪水渐渐溢了出来。
　　方开景端着药进屋时，被余水君嘘声示意小声点。他接到指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的另一边，瞧了瞧睡过去的重姿：“让她来探病，结果跑来睡觉了？”
　　“没想到还能跟小时候一样。”余水君眼角上扬时，泪花落得更急了：“只要躺在我身边，就能睡得很死。”
　　随着房门轻轻的响动，探头进来的南放寻觅着重姿的身影。方开景指了指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的重姿，作出让他抱走的姿势。
　　余水君不舍地摸了摸重姿的手指，只能眼睁睁望着南放把她抱走了。
　　“喝药吧！”方开景打断了她目送的眼神，将勺子中的药送到了她的唇边。
　　“重姿一定是我的生的。不然她怎么会跟我一样，每次压力太大时都会生病呢？！”
　　她避开了汤勺，低着头绞着手指头重复着这句话。方开景放下药碗，双手攥成了拳头问：“你答应带走开晴这件事，我是可以拒绝的。”
　　“每次你发病的时候，都是跟她有关。我不可能让她跟我们走的。”
　　“放下吧！我们都需要放下。开晴是，我是，你也是。”余水君主动拿起碗喝着药，时不时瞥见方开景眼中的泪：“她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你比我更清楚。”
　　方开景闷声不吭地拉着她的手，方开晴是他的亲妹妹，他不可能真的不管她。但是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她始终没有给水君一个真诚的道歉。
　　他恨自己当年不问青红皂白指着水君的鼻子骂，而后她便消失了，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忍耐蚀骨噬心的思念之情，却从简安和繁星口中得知真相。当他以为可以追到国外同她重新开始时，见到的却是失聪哑口的爱人。
　　“错的并不是开晴。”余水君反过手握住了他的手，传递到掌心的温度让方开景湿了眼眶：“对不起。”
　　她重新躺回到被窝里，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着：“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好，但是比起当时死过很多次的自己，现在大部分时间的我都很幸福。”
　　“开景，原来时间真的是可以化解很多东西的。”她晃着他的胳膊，试图让他不要那么害怕：“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了，我们已经不是二十岁了。”

《时空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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