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债主之后

　　54

　　整个早晨，卓辰时不时地打量着自己的右手手背，那个频率足以引起赵星川的注意。

　　“你的手怎么了？”

　　卓辰抬头看他，笑说：“没事，昨天睡觉睡得有些麻。”

　　吃完了早餐，赵星川准备起身前，卓辰叫住了他。

　　“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赵星川以为是关于他的右手或者其他的事，怎么也没想到卓辰会放一张三百万的支票在他面前，他看到下面的署名是高贺。

　　这是什么意思？三百万？这个数字直接勾起了他心中关于他们之间的开始，这愚蠢的三百万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退出他们的生活？

　　卓辰为什么从高贺那里拿到了三百万，还交给他？意思是要还清这笔钱然后到高贺身边去？

　　这也太荒谬了！

　　“什么意思？”

　　“别胡思乱想。”卓辰平静的说，“高贺想要你手里的一份资料，银春市新区招商地，我记得是这个名字，我开价六百万，先付一半，从昨晚开始，一周之内我要拿给他才能得到另一半。”

　　赵星川花了接近半分钟才理解这短短一段话之中的含义，这事情并不鲜见，不过是花钱买信息而已，他见的多了。

　　但卓辰这一出他还是第一次见，“你答应他是什么意思？”

　　卓辰翻了个白眼，“我不答应他，他不会告诉我这件事，他很肯定这文件就在你公寓里，你们公司里肯定有他的人。”

　　赵星川靠在椅背上，“这很正常，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文件在公寓里吗？”

　　“就在书房那台笔电里，密码你早知道了。”

　　卓辰曾借来用过的，他挑挑眉，这男人倒是真对他放心。

　　“你把支票给我又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卓辰的眼神和声音中饱含深意，让赵星川有些不好的预感。

　　“什么办法？”

　　“你把文件里的关键信息改掉，我拿去给他，他拿了假文件既威胁不到你，我还能拿到钱，这不挺好？”

　　赵星川坐在餐椅上，有那么半分钟看着卓辰没说话，倒是卓辰看懂了他的眼神，那些拒绝和不屑，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你又耍小手段小聪明，你就只会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还有失望。

　　卓辰抱起手臂，“你觉得这样不好？”

　　赵星川用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看着他，脸色沉沉说：“当然不好，为了区区六百万惹怒一条疯狗，他会做很多出格的事来针对你，这主意哪里好？”

　　卓辰嘲讽说：“区区六百万？”他瞪着赵星川。

　　“不说钱的事。”赵星川转开眼，“谢谢你想着我，但是这件事不能这么做。”

　　“问题是，他已经针对我了！”卓辰深吸了一口气，说：“他不仅关注着你，他还找人跟踪我，我就是想教训教训他，这有什么错？难道你就不想找机会对付他吗？”

　　赵星川恨不得敲开卓辰的脑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回路，让他又爱又恨。

　　但他又清楚的明白，这是一个人性格上的缺陷，卓辰性格之中缺少一些坦诚和求救的机制，他偏执，极端，迂回，神经质，甚至那些热烈的浪漫都来源于此。

　　但即使他知道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又怎么能敲碎他那层自我保护的外壳，让他释放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就连赵星川自己都快要被打败了。

　　他本想平静情绪，出口却带着怒气：“我工作有我的步骤和原则，你不用担心。还有，你可以好好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这么呛人！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卓辰在餐桌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腕，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在和所有人交往的过程中，只有对赵星川才这样刻薄，他只有对他才会变得喜怒无常。

　　明知道他不会喜欢那个方法，却还是提出来。

　　在男人的严厉和受伤目光中，他只感觉自己像被剖开了心脏一样，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他把视线移开，餐边柜上的水晶花瓶里，远离了故土的五十一支橙色非洲菊在水里开的灿烂。

　　可是它们没有根，灿烂几天，终究会枯萎的。

　　这个普通的晴朗的早晨，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却心情沉重。

　　一阵铃声响起，赵星川看了眼手机，站起来走到窗边。

　　卓辰的手机跟着响了起来，洛非打来的。

　　“昨晚你的驻唱经历被拉出来了，我现在去接你，我们到工作室去商量一下。”

　　“知道了，我准备一下。”卓辰望向赵星川，看到他正微皱眉头。

　　“我很快到公司。”

　　两个人四目相对又错开，赵星川走回餐桌，拿起那张支票，“这件事我会处理。”

　　两个人很快投入各自的事情之中，准备好要出门的时候，卓辰在玄关停住脚步，“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赵星川换上鞋的动作一顿，“什么事？”

　　“尹云亭喜欢林容容你知道吗？”

　　赵星川抬起头，发现卓辰的神色意外认真，没有调侃和嬉笑，“喜欢是指？”

　　“追求的那种喜欢。”卓辰说，“林小姐对她很苦恼，特别是最近，尹云亭要她时刻作陪。”

　　赵星川没有表现的过于惊讶，“我会跟林容容谈这件事。”

　　“你不怀疑我是在整尹云亭吗？”

　　赵星川瞥他一眼，“我看得出来你没撒谎，而且云亭她的确干得出这种事情。”

　　他还得谢谢卓辰告诉他这件事情，对林容容他还是非常看重的。但这句话他暂时说不出口，只好咽下来，

　　他正要转身离开，卓辰却轻轻扯住他的手臂，接着靠近他，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不带情欲的吻。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又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惹人生气然后道歉，不是有意的是什么？赵星川心底那股被压下去的不忿又一次升起，但望着卓辰的眼睛他还是叹了口气，“晚上我们再说。”

　　卓辰点点头。

　　两人在车库上了不同的车，见到洛非的第一眼，卓辰就整理好心情，“发生了什么？”

　　洛非把平板递给他，“看看。”

　　屏幕亮着微博界面，是昨天他在花店留下的照片，现在的转发量已经破了万，热门评论第一条说的是：“他原先在壁虎酒吧驻唱的时候我就见过他，在舞台上真的很好看，唱歌也好听，比凌彬好听多了。”

　　“前面都还好说，但是他提了凌彬，凌彬的粉丝现在战斗力很强，到处掐架，这下他们把你当成了凌彬的对家深扒。”洛非说：“那段经历就埋不住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我现在是个演员，凌彬是个歌手，之前在酒吧里还有竞争理由，现在都已经不同行了。”卓辰连着看了十几条评论，表情从新奇到嫌弃，然后他退出了微博。

　　“热度竞争。”洛非说：“他们说你是因为唱歌比不过凌彬才选择当演员的。”

　　怎么不说凌彬是因为演技不如卓辰才选择当歌手的？

　　无聊。

　　卓辰翻了个白眼。

　　两人到了工作室，柳双双和彭玉还有刘敏用麻将三缺一的急迫表情看着他们，“凌彬发了微博，说今晚直播回应粉丝的问题。”

　　这可能是个战书也可能不是，卓辰想到，就算不是战书他也可以把它当成战书，为什么不？

　　洛非说：“我早上已经联系了他的经纪人，他说凌彬对卓辰很有敌意，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卓辰能和他有什么过节。”刘敏生气的说，“是凌彬小心眼，在酒吧的时候就嫉妒卓辰比他受欢迎，还找人敲卓辰的闷棍，煞笔一个！”

　　彭玉倒抽一口冷气，“他这么坏啊！那我们是不是离他远点？”

　　柳双双自信说：“凭什么离他远点，我们应该蹭蹭热度啊！！要不我们今晚也搞直播，我给卓辰打扮一下，绝对艳压群芳！”

　　卓辰哭笑不得的听他们讨论，“直播先不考虑，不如考虑一下录个唱歌视频发出去好了，不用太正式，就当作日常，省的彭玉总是抱怨没有东西可以发。”

　　彭玉嘻嘻笑着，“还是你会搞事情，咱们只是录个小视频发发，那边却要开直播。”她比了个大拇指。

　　当洛非说自己去安排一下录像的事情时，卓辰以为他不过是去安排一个摄像机，但是一个小时之后，一班人进入工作室，在一道空白墙面前进行了布置。

　　卓辰已经被柳双双按在化妆镜面前坐了四十分钟连美容院那套都做完了，又是按摩清洁又是敷面膜，还一边在他耳边唠叨说要保湿要补水要防晒不能变成褶子怪，卓辰听到杂乱声响想要回头看看都被掰了回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话？”柳双双恨铁不成钢的道，“给我好好保护这张脸！”

　　卓辰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说。

　　终于等柳双双拾掇完，彭玉抱着一大捧橙色非洲菊跑过来，“草，老板你知不知道，非洲菊他妈的涨价了！现在一枝要九块钱，好家伙，店主说突然好多小姑娘用外卖买非洲菊，早知道我应该入股啊，昨晚我应该囤个几百枝今天妥妥暴富！”

　　“早知道我应该问非洲菊要广告费。”卓辰笑说。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拍摄现场意外的设备齐全，那捧橙色非洲菊和卓辰用来叠穿的橙色尼龙衬衫相得益彰，让他看起来很明亮温暖。

　　卓辰坐上高脚凳，手里抱着一把棕红色吉他弹了几个和旋调音，摄制人员对着他调试灯光与设备，一切完备，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卓辰看着镜头笑了一下，“好久没唱歌了，也不知道唱什么好，舞台下就不到十个人，太可怜了，连个掌声都没有。”他瞥了一眼围绕在场地周围的人，四个朋友和同事，连带陌生的小摄制组给面子的卖力鼓起掌来。

　　“其实我不是很会唱歌，比不过专业的，不过是混口饭吃，希望大家别太期待。”卓辰说：“唱一个在酒吧的时候客人经常点的歌吧。”

　　他低下头开始拨弦。

　　赵星川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文件，办公桌对面几个下属赎罪似的并排站着，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事情都出了好几天了，本来应该第一时间报告，为什么不？”赵星川耐心的把文件看完，语气平静，不怒自威，“徐瑞。”

　　被点名的抬起头，低声说：“我们想解决了再报告会更好。”

　　“是赵正和还是赵江仁。”

　　这帮亲戚里，二叔伯和二伯他们俩总站在一边，带头跟赵星川作对。

　　徐瑞身旁站着的男人焦急说道：“总裁，徐瑞上次跟我说赵信才赵总关照过他，让他把这件事压几天，他去解决，解决好再报告的。”

　　徐瑞紧张的握紧双拳，“对不起，我应该立刻报告总裁的，但那位赵总吩咐我，我也不敢拒绝。”

　　旁边他的同事说：“你不敢拒绝，总裁还不敢拒绝吗？我就说你该早点报告才对！”

　　赵星川看着徐瑞，直到他冷汗直冒，才听到一句：“你下个星期去甘州的销售分公司，我会让人事给你正式通知，出去。”

　　剩下的那个自觉安全，但还是没能放松，眼见着办公桌后面那个比他还年轻十岁却位高权重的总裁把同事发配到分公司，可不是一件能够让人轻易忘记的事。

　　因此他上前一步，发动了所有脑细胞试图给上司分忧。

　　赵星川工作起来废寝忘食，但也没有忘记电话高贺让他出来和他见上一面，在咖啡馆见面的时候，高贺穿着一套橄榄绿的修身西装，一头精心梳理的长发，说是下一秒要登台献唱也不为过。

　　恍惚之间赵星川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卓辰。

　　“赵总好啊！”

　　“高总。”

　　高贺落座之后本想寒暄几句，可对面的男人似乎打定主意不给他说话机会，直接把那三百万支票放在桌面推给他，一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高贺把支票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不只是为了辨别真伪还是只想移开视线，片刻之后他轻笑着说：“看来卓辰是真的很爱你嘛！”

　　赵星川面对这样玩世不恭的人向来只有冷目，“你不要再找卓辰，他是我的人，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找人跟踪他，我会给你找点事干，让你忙起来的。”

　　高贺阴阳怪气的说：“恩~先忙起来的人是你吧，原材料的事搞定了吗？”

　　赵星川笑了一下，“看来你是真的闲。”

　　“那当然啦，高家的生意小，我也只管那么一小部分。”

　　“能力有限的人看不了太远，高叔叔也是有先见之明的人。”

　　这就让高贺有点恼了，他正准备说话，但手机此刻响了起来，铃声是他新换的，卓辰唱的歌，这声音一传出来，赵星川那幅面无表情的样子总算是有了裂痕。

　　他把电话挂上，心情大好，“卓辰唱歌真好听，要是我在他还是酒吧驻唱的时候见到他，肯定把他捧上天王。”

　　“高总也有投资娱乐圈的想法？”

　　高贺不置可否的瞧了赵星川一眼，然后拿起手机翻了翻，“我看你也别太护着他，不过就是个小情人，省的到时候被骗了，我是好心，给你听听这个。”

　　他播放了一段录音。

　　——

　　“赵星川就那么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你到底相中他什么了？”

　　“你说不说正事，不说的话我就要走了。”

　　“我觉得你不会真的爱一个人爱到非他不可的程度。”

　　“你说得对，我就是为了钱才和赵星川在一起的，而且他很好骗，我玩的很开心！”

　　——

　　赵星川不动声色的听完，一句评语都没有，只有一副等高贺说下一句的模样。

　　“你都没有感觉？”高贺惊讶的眨眨眼。

　　“你不会真以为我信这个吧？”赵星川露出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微笑，这录音有多处心积虑，卓辰那应付的语气有多明显，他还不至于低能到听不出来。

　　而他和卓辰之间的问题根本不是来自于外部，他注意到这一点，那就是任何别人的话都无法动摇他的心，只有卓辰能轻易挫败他，让他失望。

　　趁高贺还没说话，“事情既然已经说完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他站起来，没时间再和高贺耗下去。

　　高贺坐在位置里努努嘴，看着他离去。

　　赵星川不如卓辰有趣，他想，有空还是要找卓辰玩玩，而且卓辰还欠他点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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