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

　　第10章

　　纪悄没来得及辨别是不是错觉。

　　下一秒，第一声鼓点响起。
　　主唱柏睿手搭上立麦。
　　陆斯宴重新低下头。

　　纪悄意外发现他们的鼓手她也算“认识”。
　　是那天跟陆斯宴一起翻墙，技术远不如他，差点在他面前摔成五体投地的那位高三学长。

　　纪悄听流行居多，对摇滚的了解仅限于the Beatles、《Hotel California》、《We Will Rock You》等红遍全球的乐团和歌曲。
　　但陆斯宴他们团的曲风明显更噪一些。

　　开场前，纪悄完全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愿意顶着太阳排好几个小时的队，只为了看一场人挤人的演出。
　　几首歌过去后，即使纪悄对陆斯宴本人有点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团确实有点东西。

　　柏睿超稳，在台上一直蹦迪，气都不带喘一下。

　　贝斯手也很会带气氛，原本他还站在舞台右侧的中间位置，现在才唱了不到四首歌，他人已经快站到舞台边缘，脚踩着音响，几乎快要贴脸对着观众炫技。

　　鼓手被封印在架子鼓后，但明显能看出来也很是兴奋。

　　只有站在她这边舞台的那位看上去很是格格不入。
　　贝斯手越弹越嗨越靠前。

　　这个人却是越弹越往后退，整个人已经几乎站在阴影中，棒球帽帽檐本来就压得低，他还微低着头，只勉强露出一截干净冷淡的下颌。
　　但音乐也是噪的。

　　吉他旋律线条一波波冲击着纪悄耳膜。
　　纪悄发现他手也很好看。

　　肤色冷白，指节修长，手指灵活得像是快要在指板上起飞。

　　是solo的时候，不需要和观众有任何互动，单凭技术也能炸翻全场的水平。

　　一个多小时的表演全没有纪悄想象中难熬。
　　甚至快得像是弹指间就过去。

　　结束后有个大合照环节。
　　四个男生放下各自的麦克风或乐器，走到台前。

　　陆斯宴帽檐依旧压得低，露在外面那半张脸也依旧带着那股拽冷劲儿，全程没往她这边看上一眼。

　　纪悄这下确信开场前的“对视”确实是她的错觉了。

　　散场后，纪悄和楚柯瑜被人群裹挟着慢慢退场。

　　纪悄听见前面两个姑娘还在小声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演出。
　　左边短头发的姑娘明显是新粉，声音中有难掩的激动：“陆斯宴也太帅了，他手上那个纹身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盯了一整场也没认出来。”

　　那天在玩剧本杀的时候，纪悄就觉得他手上的纹身有点眼熟，像在哪见过。
　　今天可能像玩剧本杀时，找到了推理的关键线索一般，答案自然而然跳到脑海中。

　　——是copperplate字体的字母Q。

　　果然，前面走在右边长发女生回道：“是红桃Q的Q啦，他们团每个人都有个和团相关的纹身，贝斯手在锁骨下面纹了英文团名，鼓手手臂上纹了他们团设计的红桃小女王，柏睿的纹身据说在人鱼线附近，没有粉丝见到过，不知道纹的是什么。”

　　出了场馆，纪悄狠狠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
　　就算他们团有点东西，她下次也不想再一闷好几个小时了。

　　楚柯瑜晃晃她手臂，语气也带点兴奋：“怎么样，帅吧？”
　　纪悄还在呼吸新鲜空气，闻言心不在焉接了句：“你说谁帅？”

　　楚柯瑜：“是说他们团的歌和台风啦，不过人也确实很帅的，柏睿和陆斯宴这个长相去选爱豆估计都能断层C吧。”

　　“柏睿还行吧，陆斯宴嘛——”纪悄顿了下，想起他当初说她眼睛像瞎子，“一般般吧。”

　　楚柯瑜一脸惊讶地停下来：“陆斯宴还一般啊？”

　　纪悄脑中闪过那一截流利的下颌线。
　　还有那双在指板上起飞的手。

　　“是一般啊。”她又停了下，勉强多补了一句，“不过吉他弹得挺帅的。”

　　楚柯瑜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对她后一句狠狠点头赞同：“他吉他是很厉害，业内好些人都说他是新生代吉他手里面最强的了，他好像还有绝对音感吧，就是弹吉他一直面无表情，从来不吉他脸。”

　　纪悄眨眨眼：“吉他脸？”
　　楚柯瑜又停下来，见左右都有人，她踮脚凑到纪悄耳边：“据说即兴solo的时候，大脑活跃的区域和doi的时候是一样的，表情看上去又都很爽，所以吉他脸也叫高/潮脸。”

　　纪悄：“……？”

　　？？？
　　高/潮脸？
　　陆斯宴？

　　什么跟什么。

　　纪悄把楚柯瑜脑袋推回去：“你这么污你男朋友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啊。”楚柯瑜说着又神秘兮兮凑上来，“我第一部片就在是他电脑里看的。”

　　纪悄：“……”
　　青梅竹马就是感觉哪个点都他们能有秀恩爱的地方。

　　纪悄正为陆斯宇的事心烦呢，于是把楚柯瑜脑袋又推回去：“行了，我不想吃狗粮。”

　　“那我们去吃夜宵吧。”楚柯瑜指指前面的商场，“我请你，今晚太谢谢你陪我来看演出啦。”

　　突然被这么正儿八经地道谢，纪悄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好谢的，你不是请我看演出了吗。”

　　“这哪能算请你看演出，票是我们一早就买了的，刚开学我又没什么其他太熟悉的人，她们俩又都要回家，你要不陪我来，我票估计都要浪费了。”楚柯瑜拉着她往商场走，“走啦，我们去买奶茶去。”

　　纪悄刚好有点渴，就没再拒绝。

　　进了商场，楚柯瑜征求纪悄意见后，买了两杯奶茶，又点了些小串。
　　奶茶先坐好，两人端着杯子找个位置坐下等小串。

　　楚柯瑜看完演出后的兴奋劲儿还没彻底过去，继续跟纪悄聊陆斯宴那个乐队。

　　“他们团就是很爱搞风格偏噪的硬摇。”楚柯瑜一手托腮叹了口气，“要是愿意写点情歌，等真出道了再愿意营销营销陆斯宴和柏睿那两张脸，估计是分分钟红遍大江南北了，不过真红了只怕更难抢票了，这次都差点没抢到。”

　　不是还没正式出道吗，有那么受欢迎吗。
　　纪悄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而且就陆斯宴那拽得要死的性格，真大红大紫的话，估计要招一大票黑粉吧。

　　这话纪悄没跟楚柯瑜说。
　　说了就难免要提及她和陆斯宴怎么会认识。

　　刚好小串做好，楚柯瑜起身去拿。

　　纪悄低头喝了口奶茶。
　　不知是不是因为又听楚柯瑜念叨了会儿他们团，她总觉得耳边像是还有好听的吉他旋律在萦绕。

　　纪悄解锁手机，鬼使神差地打开购物软件，输入“吉他”二字。

　　楚柯瑜拿了小串过来，从她旁边经过的时候，不经意看她屏幕。
　　坐下后，她“哟”了声，打趣地看向纪悄：“不是说陆斯宴不帅吗，怎么偷偷看起了吉他？”

　　纪悄指尖顿了一秒，理直气壮道：“我是说他人不帅，但吉他还是帅的。”
　　楚柯瑜回想了下：“好像是哦。那悄悄你是想要学吉他吗？”

　　纪悄点头：“有点想学吧，其实高中就有点想学。”
　　“怎么没学了？”楚柯瑜拿了根小串出来。
　　纪悄想起件不太愉快的事，指尖停了下，索性退了购物软件，把手机放到一边：“高中哪有时间。”

　　“也是。”楚柯瑜点头赞同，“不过吉他挺难学的。”
　　纪悄抬眸问她：“你学过呀？”
　　楚柯瑜摇头：“只学过一阵子小提琴，但吉他虽然是弹拨乐器，左手也是要按弦的，一开始肯定超痛，像陆斯宴这种常年练琴的，手指尖估计都是茧。”

　　纪悄蓦地想起那晚停电时，男生左手忽然牵在她手腕上时微烫的掌心和指尖略显粗糙的触感。
　　手腕好像还记得那股酥麻过电的感觉。

　　纪悄低头喝了口冰奶茶，压下奇奇怪怪冒出来的回忆。
　　“管他有没有。”

　　楚柯瑜笑了下：“看来你真不喜欢陆斯宴这款啊。”
　　纪悄才懒得提他，转移话题道：“小串好吃吗？”

　　“还行。”楚柯瑜给她递了一串，“你要是真想学吉他的话，我回头帮你问问我朋友，她学了好几年吉他。”
　　纪悄接过小串：“国庆过后再说吧。”

　　*

　　国庆七天假，纪悄也没完全闲着。

　　除去陪两位家长外，她仔细筛选了下社交软件后台的私信，最后将之前拍的一些照片授权给了两家喜欢的杂志。
　　小小地填充了一笔小金库。

　　10月7日上午，舒蓝工作结束。
　　中午，纪悄跟两位家长一起吃完午饭，就被他们送回了学校。

　　到宿舍后，纪悄发现家在北城本地的舍友黎冉居然在里面。

　　这会儿才刚过下午两点。
　　纪悄有点意外，一边推着行李进去，一边问她：“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家里停电了，我就干脆来学校了。”黎冉回道。

　　同样没回去的楚柯瑜从床帘里探出脑袋：“悄悄你回来了啊，我帮你问同学了，她说刚开始学吉他左手肯定会痛，不过如果能找人帮你把手感调一下，会好很多，你吉他买了没？”

　　纪悄摇摇头。

　　黎冉插话道：“悄悄你要买吉他啊，我给你推荐个店子啊，就在我们学校附近，我之前陪我同学去买过，老板人特好，不会见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就乱推荐，价格也公道，还会帮忙免费调试手感和换琴弦，你要想买的话，抽空我陪你去？”

　　纪悄是个急性子，想着这会儿也没事，索性把行李往床边一放：“要不现在过去看看？”
　　“现在？”黎冉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可以啊。”
　　楚柯瑜脑袋还探在床外：“我也去，你们等我换个衣服。”

　　等楚柯瑜换好衣服，三人打车到了目的地。
　　店铺门口挂着块简单招牌，上面写着“飞艇吉他”四个字。

　　黎冉走前面推开门。
　　一个长着张娃娃脸，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迎上来，脸上挂出微笑：“欢迎光临，请问是要买琴吗？”

　　黎冉愣了下：“你们老板呢？”
　　娃娃脸：“我就是老板。”
　　黎冉越发愣：“我之前来过，老板不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吗？现在换人了？”
　　“你说的应该是我爸。”娃娃脸说，“他不在，现在店里是我负责。”

　　“你懂吗？”黎冉打量他两眼，“还有你成年了吗？”
　　“放心，我绝对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至于懂不懂——”娃娃脸停顿了下，下巴微抬，“我敢说整个北城也没几个比我更懂的了。”

　　纪悄：“……”
　　这小孩还挺狂。

　　“你们是要买吉他，还是配件之类的？”娃娃脸又重新挂上微笑询问了一句。
　　“我不买。”黎冉往侧边移开一边，反身指指纪悄，“她想买吉他。”

　　娃娃脸又转向纪悄：“小姐姐想买电吉他还是木吉他？”

　　纪悄国庆假期玩得都有点忘了这件事。
　　今天又是脑子一热，突然就决定过来，其实根本没来得及了解，也没完全想好。

　　楚柯瑜这时在旁边提醒说：“陆斯宴弹的是电吉他。”

　　纪悄：“……”
　　他弹什么关她什么事。

　　没等她开口，娃娃脸这时忽然问：“你们也是红桃Q粉丝？”
　　楚柯瑜听到了他那个“也”字，兴奋问：“怎么，你也是我们扑克团的粉丝？”
　　娃娃脸不着痕迹打量她们几眼：“算是吧。”

　　硬摇在国内本来就不大众，或者说，摇滚这个大类在国内都算是小众，红桃Q又还没正式出道。
　　楚柯瑜看到粉丝跟看到亲人一样，顺口又跟他套近乎：“那看在都是扑克团的粉丝份上，你是不是多少得给我们点折扣啊？”

　　娃娃脸点头：“好说。”
　　随即他目光又转向纪悄：“小姐姐是要买电吉他？”

　　纪悄：“……”
　　谁说她要跟着他学电吉他了。
　　“我买木吉他，哪款更适合零基础新手啊？”

　　娃娃脸：“都适合，认真学的话烧火棍都能学出来，不过如果不是预算非常不够的话，建议还是买稍微好点的琴，我这也没烧火棍卖，你是玩指弹还是弹唱？”

　　纪悄：“……”
　　看来还是不该一时脑热就下决定。

　　娃娃脸建议道：“没想好的话，不然我挑几把性能均衡点的琴先给你听听音色？”
　　来都来了，纪悄就也没拒绝：“也行。”

　　娃娃脸取了好几把琴下来，一一弹了一小段。
　　看上去指法也很是娴熟的模样。

　　前面几把，纪悄都还没太听出区别，到后面第五把开始，音质明显有了质的提高。

　　但纪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娃娃脸弹完最后一把，抬头问她：“有没有喜欢的？”

　　纪悄：“还有别的吗？”
　　娃娃脸：“再往上就得是上万的了，你要能能接受这个价位，我就去给你拿。”

　　纪悄家里条件还行，国庆自己的小金库又填充了一笔，并不缺钱，闻言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娃娃脸就起身再去拿琴。
　　店里琴太多，纪悄刚才也没一一细看，这会儿看见他刚取下来的这把，眼睛一亮：“就这个吧。”

　　这把好好看啊！
　　她就说缺了点什么，原来是颜值！

　　娃娃脸抱着琴转身，惊讶问：“就这把吗，你都还没听呢？”
　　“这把音色难道会比之前那些差吗？”纪悄反问。
　　娃娃脸断然道：“当然不会。”
　　“那就这个吧。”纪悄已经完全被琴的颜值征服。

　　娃娃脸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脸上露出一点类似于无语的表情，但态度还是挺好挺负责：“我还是弹一下给你听听音色，再给你说下这个品牌的吉他的优缺点，你听完再决定。”

　　比起之前那几把，这把音色确实明显又提升了一个档次，等他停下，大致讲完优缺点，纪悄直接拍板：“就这个吧，多少钱，怎么付款？”

　　见她这么爽快，娃娃脸上笑容明显一下灿烂起来，不再是刚才有点“职业化”的微笑：“这款打完折一万一。”
　　楚柯瑜凑过来问他：“你这边可以免费帮忙调手感吗？”

　　娃娃脸：“可以。”
　　他看起来确实不大，黎冉不免又问了句：“你会调吗？”
　　娃娃脸一副被人质疑了不是太高兴的模样，像是想反驳又忍住，最后只说：“调坏了包换。”

　　说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看向纪悄，眼睛亮亮的，“对了，小姐姐你要不要再买个我们的终身免费保修套餐，只要一百块。”
　　纪悄：“终身免费保修？”

　　娃娃脸：“一年内我们是包保修的，就是买了这个套餐，你平时要再调弦换弦，或者一年后再出什么问题，我们这边的都能免费帮忙处理，只收取基本的材料费。”

　　纪悄是个怕麻烦的性格，想着一百也不贵，就又点了下头：“可以。”

　　付好款，纪悄几人在店里等着娃娃脸帮忙调试好手感，才背着琴包出门，上了叫过来的出租车。

　　外面艳阳依旧高照。
　　路旁树影摇晃，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出租车刚驶离这段街区，吉他店大门又被一个身形高瘦颀长的男生推开。

　　娃娃脸宋杨青抬起头，一句欢迎光临还没开口，脸上立即转成大大的笑容。
　　他放下手里的琴，起身跑到门口：“哥，你怎么来了？”

　　陆斯宴把手中的琴包递给他：“柏睿的琴鼓包了，让你帮忙修一下。”

　　“好勒。”宋杨青接过来，又一脸八卦看向陆斯宴，“刚才又有几个你的女粉丝过来店里买琴，其中有个小姐姐巨漂亮，又高又白，你要是早来几分钟，估计能正好能碰上。”

　　陆斯宴没什么表情地扫他一眼：“你的书都预习完了？”
　　宋杨青假咳一声，拎着琴包就跑：“那什么，要帮柏睿哥修琴是吧，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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