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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黎璟暄把颜夏叫到办公室,告诉他以他的成绩可以保送进市里的重点中学。颜夏问她,颜娃可不可以一起去。黎璟暄抿了一下唇:颜夏,你姐姐的成绩在班里只算中上,离保送的资格还有些距离。颜夏想到贪玩的颜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黎老师,我不保送了,进一般的中学也挺好的,那学校离家也远,来回车费也是一笔。黎璟暄还想说什么,颜夏借了个故就跑了。
拍毕业照的那天,颜娃兴奋极了,这是她第一次照相,以前也只看别的同学的照片,眼馋。那些个春游秋游啊,只有免费的或者学校给他们姐弟出钱,才能小小的玩一回,拍集体照的时候,颜夏就拉着颜娃躲得远远的:要拿照片还得给钱,我们不拍了。颜娃虽然老大不愿意,可还是听话的。黎璟暄看得难受,好几次都说“我给你们出钱”,但是颜夏的自尊心太强,也就作罢了。也因为是毕业,颜夏才说:好歹大家在一起六年,留张照片做个纪念吧。
桌子凳子摆在操场边,取了个英武的景儿,照相师傅把笨重的相机支了起来,六年纪三个班轮着来。六年一班先在平地上排好了位置,再依次的站到桌子凳子上去。颜夏刚攀上凳子,黎璟暄慌慌忙忙的喊着:颜夏颜娃,你们过来下!
姐弟俩出了队伍。颜夏问着:怎么了?黎老师。
刚才派出所来电话,执勤的片儿警看见你爸在垃圾桶里翻东西吃就把他带了回来,原想着让你们放了学再去领人,可你爸刚进办公室就“大闹天宫”,谁都拦不住,没办法了,让你们赶紧把人架回去!
颜娃一听,斜着眼,不高兴道:我不能拍照了。
颜夏看着眉毛攒在一起的颜娃:我去接人,你留下拍照吧。
真的?颜娃立刻神采飞扬。
真的。但是放了学你得老实回家,不许在街上瞎晃!不然我不给你钱买照片!
嗯!颜娃乐开了怀,蹦蹦跳跳的回了自己的位置。
师傅又调了调学生的排次,把颜娃放到了中间,心想这娃娃漂亮,拍下来趁眼,画面也好看,颜娃也觉得师傅的安排英明神武!于是笑得灿烂极了,那样一张不经世事的脸永远的定格了下来,美好之极。
而颜夏则风风火火的跑去了街道派出所,正巧看见颜爸站在人家办公桌上乌里哇啦的乱吼,见人上来就手脚乱蹬,报纸文件散了一地,连口缸水杯都砸了几个,他硬着头皮进了门,大吼了一声:颜明朗!你干嘛呢!颜爸爸被这一吼吓得愣住了,颜夏手疾眼快的爬上了办公桌,一把把他爸抽到地上,急急说着:叔叔,快!快!帮我压着他!一水儿傻掉的警察这才反应过来,轰的上去制住了颜爸爸。出门前,颜夏拽着颜爸爸赔了几百个不是,大家也不与他计较,只叹这孩子命苦,还给了颜夏两饭盒饺子:我们这儿小潘买给你爸吃的,还没吃得上呢,你爸就唱这一出儿,拿着,带回去吧。颜夏又道了几十个“谢谢”,才做算。
把颜明朗拉回了家,颜夏立马把他锁进了厕所,把饺子滕进大瓷碗里,隔水蒸着,一直等着颜娃进了院子的门才回过头去对付颜爸爸。颜明朗缩在厕所的角落,瑟瑟发抖,他很怕又黑又小的空间,颜夏开了灯,拎了一桶热水进来,把干净衣服搁在凳子上,卷起裤腿儿:爸,洗澡,洗了澡就放你出去。颜明朗是听得懂话的,哆哆嗦嗦的脱了衣服,颜夏拿瓢把水浇到颜爸爸身上,给他抹上肥皂,使劲儿搓他身上的泥,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颜明朗不明白,就呆呆的看着他,用满是肥皂泡的手去截颜夏脸上的泪,颜夏别过脸,打了颜爸爸的手。等到颜明朗清清爽爽的出了厕所,颜夏已经累得满身大汗。颜娃一手拿一只饺子,满嘴油腻,朝颜夏笑:好吃!颜夏偷偷擦了眼角摇摇欲坠的泪,还她一笑。
拿照片的那天,颜娃特别高兴,照片里的她非常漂亮。颜夏交钱的时候,对黎璟暄说:我们俩只要一张。黎璟暄这次没问为什么了,明显不过,照片里没有颜夏。就算有,颜夏也就只要一张,他和颜娃是不会分开的,所以,一张照片足够了。
这个漫长的暑假,孟冬冬总会趁爸妈不注意把毕业照拿出来,看看,看看那个明媚凛冽到无以复加的女孩儿。还好,下学期还要见面,如果分班的时候在一起就更好了!
初中是好几个小学的学生混到一起的,再不像小学那样知根知底的。以前的同学大多胡同儿出身,偶尔开开颜娃颜夏的玩笑也多是无心的,姐弟俩也计较的少。这下子,打乱了次序,而且到了发育的年龄,男女之别就显露了,颜娃颜夏比别人小两岁,自然是格格不入。女孩儿总是懂事的早,攀比心渐渐的起来,颜娃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比如她现在还没有像样的书包,更不要提穿得出去的衣服。颜娃颜夏的衣服都是“百家衣”,而且送来的衣服多数是男孩子穿的,颜夏只有挑一些不怎么突显性别的运动衫给颜娃穿。颜娃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孟冬冬分班那天送给她的一根糖果形状的头绳,不过在女孩儿们看来,都土气十足,渐渐的,连说话都避着颜娃,倒是争先恐后的讨颜夏的欢心。颜夏便荣幸的成了男孩儿们都公敌,而女孩儿们告诉她们的倾慕者:不许和颜娃玩,她丑死了!于是班上的男同学慢慢都也不理颜娃了。姐弟俩彻底被孤立了,只有孟冬冬偶尔从隔壁班来找他们一起回家。
颜娃很讨厌那些女生,可是喜欢她们的自动铅笔,发卡,衣服还有鞋子。铅笔发卡什么的可以“拿”回家玩,衣服和鞋子就始终是别人的,这让她很不高兴:颜夏,我要去把她们的衣服鞋子剪烂压烂!叫她们在我眼前乱晃!
你那样做了,别人都会知道是你干的。颜夏吹着天台的风,懒懒的,舒服。这是他和颜娃的“秘密基地”。
我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不用别人看见,就知道是你干的,只有颜家孩子买不起那些东西,太明显了!
颜娃默了一响,赖到颜夏怀里:你真聪明!
孟冬冬跌跌撞撞的在化学实验室找到了颜夏:你还在这儿干嘛呢?
怎么了?颜夏把上节课的用的试管冲洗干净,放回夹子上:有些同学没收拾好,老师让我留下帮着整理一下。
还收拾什么啊!孟冬冬拉着颜夏就跑:我们班的“黑金刚”,你知道吧?喜欢颜娃,刚才把她拦在体育馆里,说什么今天要把颜娃“搞定”了,现在全年纪的人都知道了!
颜夏刚还被孟冬冬拖着走,一听完就箭步冲到了前面。
颜娃睨了一眼自己周围围成圈儿的四五个男生,抱起手,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你们要干嘛?
不干嘛!颜娃,我喜欢你,你跟我谈恋爱吧!“黑金刚”操一口“□□”腔调。
就凭你?长得跟个黑皮猪似得,恶心死了!颜娃认真的不高兴:再说了,跟你交往又没有好处!你给我买好吃的吗?
买!
也给我买好穿的?
买!
颜娃突然觉得跟猪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我想要黄宇佳的护唇膏。想到黄宇佳,颜娃就从心里讨厌,整天装得跟个公主似得,没事儿就把那橘子味儿的护唇膏在嘴巴上糊一圈儿,撅着油光锃亮的嘴唇儿在颜夏面前来回蹭,要不是嫌弃是黄宇佳用过的,颜娃早把那玩意儿拿回来了。
“黑金刚”拍拍胸脯儿:小菜一碟儿,不过你得给我亲一下。
颜娃眼珠子一转,反正亲一下又不掉块儿肉:好吧——
话没落音,体育馆的门“砰”的一下被踢开了,颜夏看着吊儿郎当的颜娃才松懈下来,慢悠悠的走了进去,笑得有点儿阴:颜娃,他要干什么?
我亲他一下,他就给我买唇膏!颜娃模范生般的的回答道。
你亲了吗?
还没呀,你要看我亲他吗?颜娃歪着脑袋问。
颜夏有些喘不上气,那几分钟都静止下来,所有人都没了声气,颜夏踱到“黑金刚”面前:你给我滚。“黑金刚”的“凭什么”刚吐出两个字,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掀倒在地,觉得嘴巴里多了点儿东西,吐到手上看了看,惊呆了,两个牙齿,威风自然灭了干净。颜夏懒得理会剩下的“狗腿”们,拉起颜娃就往外走:回家!孟冬冬等在外面,看到颜娃没心没肺的冲他笑,才放了心。颜夏跟他道了谢,一刻都没停留的拽着颜娃回了家。
颜娃刚进了门,就被颜夏锁到了颜爸爸的屋子里,颜明朗来回的踱步,嘴巴里不知道念什么鬼词儿,一刻不停,有时候敲敲自己的脑袋抓抓自己的头发,显得很急躁。颜娃缩在门口,声音低低,生怕惊动了颜爸爸:颜夏!开门!开门!我怕——颜娃一向是怕颜明朗的,他总是说话,她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总是手脚不停,她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颜娃总是在颜明朗发癫砸东西的时候抱着自己的扑满猪躲得远远的,等到颜夏来找她,告诉她:都过去了。现在他却把她和这个疯子关到一起!颜娃蹲在桌角,尽量不去惹颜明朗的注意,眼睛里都是惊恐,一眨不眨的看着颜明朗,生怕他一个猛子就会扑过来。起初还好,可后来颜明朗还是看到了穿着紫色运动衫的颜娃,他仔细的看着颜娃,像研究一个物品,那样一种病理性的手术刀眼光,颜娃不由自主的发抖,蠕声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颜明朗还是走了过来,有些急切,颜娃惨叫着跑开,十几平方米的屋子,追逐都是细碎局促的。颜夏,你开门!开门!我害怕!我害怕!颜夏!颜娃边跑边喊,声音被呼吸声挤得变形。她停不下来,颜爸爸的步伐很大。喘气的间隙,颜明朗一把抓住了颜娃,颜娃拿起桌子上的塑料杯朝颜明朗使劲儿砸,手被那样大的劲儿震到发麻,颜明朗因为疼痛松了手,颜娃即刻蹿到门边,大力砸门:颜夏,你开门!你开门!我讨厌你!放我出去!她那样声嘶力竭,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了。颜明朗彻底的被激怒了,拎起颜娃就往墙上摔,很闷的一声,颜娃安静了,她说不出话,内脏好像要出嘴巴里吐出来,脸色苍白,汗水被绞心的疼逼得紧。门开了——
颜明朗好些天没有看到外面的景儿了,很兴奋的冲了出去,奔向“自由”,极度“混乱迷茫神经质的自由”。颜夏抱起了颜娃,爱惜的摸着她的脸:娃娃,下次不准这样了,不许亲别人也不许给别人亲,男的女的都不许。他慢慢的说,慢慢的掉泪,想起颜娃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泛酸,她怎么可以这么轻巧的对待所有的事情,即便一切都破碎了,她必须是一尘不染的,她是颜娃,颜夏的颜娃。
颜娃抽气,眼泪顺着眼眶往外溢,而眼神失焦:颜夏,我怕,我怕,你为什么不开门?爸爸好凶,颜夏,我怕。
你乖,我以后就不关你了,谁都不能碰你,知道吗?颜夏搂紧了颜娃。
我不让别人碰,你别关我,颜夏,你别关我,我会乖的,娃娃最乖了。颜娃一遍又一遍的保证着,惶恐却久久不散。
颜夏把她抱上床,用药酒揉散了背上的淤青,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那天晚上,颜明朗没有回来,颜娃被噩梦吓醒了好几次。天微微亮的时候,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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