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凤凰

　　风景.凤凰
　　酝酿了很久的文章，在我的想象里，她已经变了很多次模样。
　　请不要去研究这一切的真假。风景是真的，人是假的；经历是真的，故事是假的。
　　只要知道，我们曾经足够热爱那些走过的风景，这就够了……
　　一
　　2009年夏，我在凤凰。
　　不甚明朗的天空，时缓时急的河水，沿河蔓延的白色石板，吊脚楼旁随水摇曳的小船。
　　能感动我的风景不多，很久以前有着柔软沙滩的海边，几年前西湖泛舟船尾如同镂空碧玉一般的波纹，中山陵的石阶总统府的塑像，还有如今温温婉婉的凤凰。
　　沿着那不甚陡峭的阶梯，直到看见溅起白色水珠的流水。左边的黑瓦白墙，右边的吊脚竹楼。窄巷里有些拥挤逼仄的集市，温暖的人间烟火。
　　河中的水车大概很久没有转动过了，走近了端详，约略能看到木制的骨架上，爬满了时光的青苔。
　　二
　　住的不是临江的客栈，站在门外的长廊，只是看得到客栈旁窄窄的小巷中来来往往的游人，看对面楼上某天忽然挂出的苗族服饰，看远处不甚高的白楼，看几乎隐没掉了的群山。
　　枕不着吊脚楼的呼吸心跳听不到沱江水浅吟低唱的夜晚，多多少少和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那几个没有星光闪耀的晚上，河边酒吧明明灭灭的灯光，亮得有些过分。
　　岸边放河灯的游人如织，走下去，略带凉意的河水轻轻地漫过脚面。
　　微弱着跳跃的烛光，在漆黑的河水中明了又灭。两岸霓虹一样的灯光照不亮静静流着的河水。那些或是莲花或是小船或是旁的什么形状，渐渐隐没了痕迹。
　　于是只剩下一路明明灭灭的烛光，排着队，悄无声息地随水飘走。
　　只觉得，那是水中的流星吧。所以，才值得许愿。
　　三
　　日光从那个小小的天窗洒进，空气里安安静静的，听不到叹息。
　　我碰到那个孩子，小小的女孩子，安安静静坐在用来摆东西的竹篓后面。在一片繁华中间，只是平静地坐着，不曾褪去清澈的眼神里，恍恍惚惚地，看着某个不确定的远方，有些格格不入的样子。
　　我上前去看那些物品，在沱江河两岸随处可见的东西，并不稀奇。
　　她不说话，正好我也不愿说。这孩子只是冲我平静地笑笑，复又抬了眼，望着原先的方向。
　　我回过头望向那个方向，各种客栈或是商店的影子，遮住了天空的形状，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风光。
　　我不是想买什么，只是这个小小的孩子，让我想起了翠翠。
　　四
　　姐姐是来玩的吗？
　　恩，想来很久了。
　　不会呆很久吧？
　　……
　　恩。

　　小小的女孩子握住我的手，柔软的，冰凉的。
　　很久以前的曾经，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也用这样的一双手，牵了渡船，飞上高高的悬崖，采了那么许多肥大的虎耳草？
　　五
　　苗寨里，我看见好多好多和她一般模样的孩子，穿着苗服，站在路边唱着那些我们或许懂或许不懂的歌子。
　　他们也会安安静静地站在树下，视线清澈，望着我们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的远方。
　　那些老树茂盛的枝桠，缠绕了多少年的传奇，郁郁葱葱地生长着。黑黢黢的树洞里，看不见什么样的故事在蔓延。
　　并起来的两条木船，简陋的木凳，船舱里有水漫过的地方变成潮湿的黑色。
　　于是把手伸出去，和沱江水一样微凉清澈的湖水，无比温存地掠过手心。
　　美丽如同它们名字一般的桃花水母，在水中留下乳白色的痕迹。
　　环绕的青山，于浩渺的天地间静默。

　　谁能为你走马路唱上三年六个月的夜歌？
　　谁能陪我看过湘西小镇温暖无瑕的眸光？
　　六
　　我很意外会再次碰到那个女孩子。
　　在夜晚的沱江河边，她只是默默地站着。

　　我们一起坐在跨过沱江河的竹桥上，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脚下是一样冰凉的河水。
　　她拉着我的手，岸边酒吧里略微有些跑调的歌声有点刺耳。

　　其实，你不是想来看这样的凤凰的，是吧？
　　其实，想来看的，不过是自己心里关于凤凰的那个柔软空灵的影子，是吧？

　　我突然想，等到深夜，等到这一群群似乎不知疲倦的游人终于归去，等到那一阵阵似乎永不停歇的歌声终于消隐，等到沱江河不再倒映着两岸的灯红酒绿而只是沉默漆黑地流着的时候，这孩子，会不会一个人坐在河中的石墩上，就像现在这般把脚垂进冰凉的河水里，双眸倒映着星光闪烁，然后轻轻哼唱那些久远的不可辨明的歌谣。
　　七
　　我走在清晨的小巷。
　　没有晨雾中青翠欲滴的群山，没有挑着担子的人踏过一片朦胧中湿润的石墩。
　　至少，是安静的吧。
　　渡船系在岸边，捣衣的妇人就了河水，河水干净的影子从吊脚楼的缝隙里露出来。

　　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
　　那个女孩子，她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那个人，或许永远不会回来，或许明天就回来。
　　八
　　那个微雨的午后，我在咖啡馆临窗的位置上坐着。
　　沱江河上，伸到河中的石桥，穿了白纱的新娘看不见表情，却知道其一定是幸福的。
　　银色细线一般的雨丝，淅淅沥沥地从窗外划过。
　　窗外依然一片喧嚣。
　　那一刻我看见那个女孩子的身影，小小的，沉默着伫立在对岸，看不清面容，却那样强烈地感受到她的眸光，那样清澈未曾被沾染的眸光。
　　静静地，直指心底。
　　我叹口气。
　　她只是，寂寞太久了。

　　如河水一般泛着凉意的声音，穿透那个午后所有的喧嚣，穿越过多少年寂匿的等待，透过窗，如此清晰。
　　她问，她只是问：
　　你，还会回来吗？
　　九
　　我起身，走过那个窗口，走下楼梯，走到背离沱江河的小巷。生了青苔的围墙，有着阳光透不进来的忧伤。
　　我仰起头看着那片微微泛晴的天空，那片在我的梦中依然清澈依然纯美的天空，哪怕在这幽暗的小巷里只能看到一线的天光。
　　未尽的雨丝掠过脸颊，温柔如同沱江的流水。
　　夜里流淌的光芒，山峦间飘散的歌声和雾气，窄巷里穿越过发梢的微风和细雨。
　　怎么会如此清晰？
　　十
　　走进吊脚楼的缝隙，沱江水依然温温寂寂地流淌。
　　一定会。我回答。

　　那个时间有没有人曾擦肩而过，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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