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木

　　芝芝本名赵芝芝。
　　李木子高一并不是在二中读的，他的高一在七中。
　　对他来说七中能让他记住的人和事实在是没多少。学校环境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班主任比老沈凶多了，食堂很难吃，宿舍里有个他很讨厌的人。除此之外，就是芝芝了。
　　芝芝是和他一起考上七中的。他们初中当了三年的同桌，初三约好了一起考七中。
　　他还记得知道他们一起考上了的那天，他俩骑共享单车一起绕护城河跑了一圈，大汗淋漓，像两个傻子，然后就这样还去吃了烧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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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一日开学的那天，李木子带着赵芝芝厚着脸皮找他们的新班主任，厚着脸皮求他能不能让他俩继续当同桌，被班主任面无表情地一句“你们是来上学的还是来处朋友的”怼了回去。
　　第二天上课调座位，李木子和赵芝芝一个在第一排，一个在倒数第二排。
　　天地良心，他俩真没那个意思。
　　赵芝芝的预测性别是omega，李木子更不用说，他分化得比较早，初三下学期就是个omega了。
　　两个o是没有未来的。
　　况且赵芝芝有喜欢的人，李木子从初中就知道。那个男生好像考上了市重点二中。
　　不能做同桌让李木子消沉了一阵子，但并没消沉多久。他照常约着赵芝芝一起吃食堂，一起吐槽打饭阿姨是不是有帕金森，体育课上一起溜号买零食，放假了一起喝奶茶逛书店。
　　一切都和他们的初中生活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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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高一下学期赵芝芝真正分化成omega的那天。
　　正常omega分化都要去医院做个体检，赵芝芝那天是被她妈妈带走的，临走之前李木子还偷偷塞给赵芝芝一颗糖，柠檬味的，赵芝芝很爱吃。
　　没想到这一走，赵芝芝就没再回来。

　　三天后，赵芝芝的妈妈突然出现在学校，在校长办公室歇斯底里地质问，是谁强/奸了她的女儿。

　　omega体检是包括生殖腔检查的。赵妈妈在听到一脸严肃的医生拿着报告单说她的女儿疑似发生过不太恰当的性行为时是不愿相信的。
　　她的女儿，乖巧懂事，性格文静，很听她奶奶的话。
　　虽然她和她爸爸因为工作没有太多时间管她，但赵芝芝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不满。赵妈妈本来担心女儿会叛逆，像所有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一样。但赵芝芝没有，赵芝芝就像没有青春期，从来都是温柔而善解人意的。
　　她拿着单子去找她的女儿，想要从她这里得到否定的答案。也许就是那些医生搞错了，她这么想。
　　做检查和拿结果不在一个房间里，赵芝芝坐在医院走廊的塑胶椅上等她。
　　女孩垂着头，双手搁在大腿上，看上去很乖巧。
　　赵妈妈蹲在女儿面前，右手将报告单盖在了腿上。
　　“芝芝…”
　　她叫她的名字，却发现女儿的样子很怪异。
　　脸色惨白，眼睛不看她，下唇咬得很紧。左手掐着右手的中指，掐的骨节发白。
　　赵妈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赵妈妈执意要学校给出一个解释，要学校调查，查监控，查老师和学生。
　　七中不大，高一三班有女生被性侵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校。

　　李木子听见“强/奸”这个词与赵芝芝一起出现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茫然。脑袋一片空白。
　　他只在电视新闻报道里见过这个词。他想起那些猥琐恶心的暴徒与孱弱可怜的女孩，却怎么也无法将那些画面和赵芝芝联系在一起。
　　那可是和他每天玩在一起的的赵芝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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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木子似乎听说过有这么个说法，名字里有叠词的女孩都会很好看。
　　别人他不知道，不过芝芝真的很漂亮，是所有人看到都会感叹一句的那种漂亮。
　　但芝芝的性格并不像她的外表那么张扬。芝芝很内向，很容易害羞。
　　李木子曾无意听到别人说她“高冷”。
　　高是真的，起码对于在男生中本就不高的李木子来说，芝芝几乎要高过自己了。
　　但李木子却并不觉得芝芝“冷”，芝芝只是有点害羞，另外不喜欢人多的场合罢了。
　　“冷”这个词总让人想起冒着寒气的冰块。但李木子不觉得一个能把自己的午餐省下来去喂路边的野猫的女孩子跟冰块能有什么太大的联系。
　　芝芝爱喂的那只猫叫臭臭。李木子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就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这只猫明明不臭啊。
　　李木子那个时候不是现在的李木子，初中的李木子还是个浑身冒着傻气，整天嘻嘻哈哈的臭小子。
　　“你不懂。”芝芝蹲在路边抬头冲他笑，手里还拿着半根香肠逗猫，“你太笨啦。”
　　一直到多年以后，李木子都记得这个笑。
　　后来他再想起来，觉得或许是因为芝芝很少笑。

　　这点上他和芝芝达成了一致。不过他又觉得自己是真的不擅长笑，芝芝不一样，芝芝笑起来很好看，但她总是“没什么好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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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初三上学期。
　　那段时间李木子能感受到，赵芝芝一直处于某种亢奋的状态。

　　“要不要喝奶茶？”
　　这已经是赵芝芝这个月第五次提出这个问题了。
　　今天是周五，这个时间点奶茶店可能人满为患。此时又正是夏天，李木子有些不想去人挤人，挤出一身的臭汗。
　　但他又有些馋珍珠奶茶。

　　“芝芝，”李木子看着已经早早收拾好在一旁不停催促他的人，“你不对劲。”
　　赵芝芝攥着书包带子：“什么不对劲？”
　　李木子摇了摇头，将斜挎包背上肩膀，摆了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姿势，“就是不对劲。”
　　“……”赵芝芝很无语地看他，“什么啊。”
　　“我就是很想喝奶茶，”她一边说一边往教室外走，“快点吧你。”
　　可是你每次都只点柠檬水。
　　李木子在心里偷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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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李木子的担心是正确的。这才刚放学没多久，校门口就已经挤满了三三两两的学生。从外面远远看过去，他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
　　奶茶店旁边还开着不少的快餐店和书店。
　　“那个，”赵芝芝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我突然想起来，我还得去趟书店来着。”
　　“啊？”李木子不太懂，“去书店干啥？”
　　“我，我想买本英语资料来着，”赵芝芝开始支支吾吾，“你帮我带杯柠檬水吧。”
　　“不是要喝奶茶？”
　　李木子还要问，赵芝芝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奶茶，奶茶也行。就这一次，帮我带嘛。下次我帮你带。”
　　“……那好吧。”他一头雾水的同意了。
　　“我马上就过来找你！”

　　“一杯珍珠奶茶，一杯柠檬水。奶茶要冰的。”李木子看着面前的电子屏幕点单。
　　不知道是不是前面有人点过柠檬饮料，他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若有若无的勾着他。
　　他打开钱包，拿出钞票，然后付钱。整个过程中都感觉自己不太清醒。脑袋晕晕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你到底要什么？”
　　后面是个男生的声音，有点低沉，像是在打电话。
　　“……等着。”
　　“知道，不加冰是吧。”

　　李木子绝对不是故意要听墙角，可是这距离有些近，他想不听见都难。
　　李木子跟着他妈看过很多恋爱主题的电视剧。身后这个人的语气让他想起电视剧里深情又倒霉的男主角。通常是在女主角误会了可怜的男主角，闹了小脾气，两人吵了一架之后，男主角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女主角讲话。
　　他想东想西站着发呆的功夫，柜台里的小姐姐已经把奶茶打包好，并且催他拿了。
　　李木子有些尴尬地接过奶茶，然后火速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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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防止赵芝芝等会出来找不到他，李木子决定哪儿也不去，就在柜台一旁的镜墙前休息一下。更何况外面没空调，傻子才出去乱跑。
　　镜墙，顾名思义，就是一面镜子做成的墙。好像很多奶茶店都会在柜台旁放一沓便利贴纸，然后就会有学生在纸上写下各种心愿，祝福，或者搞怪，或者其他的随便什么文字，然后将它们贴在老板专门准备好的一面墙上。
　　镜墙就是这么一面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纸的墙。
　　李木子喜欢在墙边待着，就随便看看这些便利贴，喝着奶茶什么也不做，这让他感到很放松。
　　他自己也写过类似于“这学期期末一定要进年级前一百”之类的话语，就是没成功过罢了。

　　这家奶茶店的老板是位很有少女心的omega。
　　店门上挂了一只风铃，门一打开就欢快的响，仿佛在和每一位来人说“欢迎”和“再见”。
　　李木子这时就听到玻璃门又打开了，有风铃声轻轻响起。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挺好听的男声。
　　“同学。”
　　李木子微微转过头。他听过这个声音。
　　是刚刚的男主角。
　　这个男生长得也一副男主角的模样。
　　虽然脸被棒球帽遮住了大半，下巴上还挂着戴了一半的黑色口罩，可是就是自带一种帅哥气质。
　　李木子凭着自己并不太行的记忆力保证自己绝对见过这个男生。毕竟这张脸实在很让人印象深刻。
　　然后他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二班那个何榆。
　　李木子听见面前的男生在笑。笑得并不明显，还带着口罩，要不是耳朵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轻轻的气声，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更晕了。
　　刚刚的那股柠檬香气像是还没散去，一直在撩拨着他的某根神经。
　　“同学？”大抵是自己的表情太过痴愣，男生又叫了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跟着他的动作一起晃动的，还有一只眼熟的滑稽的小黄鸭。
　　长得有点像他那只书包挂件。
　　“...？”李木子摸了摸自己的挎包，拉链上果然空空如也。
　　“就是你的吧，”男生直接递到他面前，“我看着它掉下来的。”
　　“准备找你来着，出去了才看到你还在这里。”男生继续解释。
　　“……哦……谢谢啊，”李木子接过小黄鸭，有些尴尬，“我都没注意到。”
　　“没事，”对方无所谓道，”还蛮可爱的。”
　　说的是他手里那只倒霉催的小黄鸭，可李木子本人却莫名脸红。
　　“先走了。”一边说男生一边转过了身，右手拎着奶茶，左手去推门。
　　李木子突然注意到对方手里也拎着一杯饮料，看起来有点像他刚才买的，赵芝芝的柠檬水。
　　原来是你。他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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