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夏

　　寒冷的冬天悄然而至，昨日仍是和煦的秋日，今日却变成了暖洋洋的冬日。
　　乍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但，确实是不同了！

　　自开学两个月后，母亲和阿良又再度搬回到城里。阿良却依然在想着，如果在那里，在阿铃的身边，太阳是不是也和这里一样温暖呢？
　　像是手里捧着一泓拥有神力的圣水，阿良用手托着金灿灿冬日的一角，心里暖洋洋的。尽管红彤彤的小脸埋在了长长的围巾下，却依然掩不住幸福。

　　阿铃和阿良的学校不同，年级也不同。
　　阿良已经六年级了，但阿铃还是五年级；阿良在城里的小学念书，阿铃却在村子里唯一的小学读书。
　　阿良快要升上初中了，毕业班总是比较辛苦的。因此阿良天天埋首于书海之中，偶尔抬头一往前方，那依然是无边无际的书海，而他唯一的慰藉就是阿铃。

　　走的时候，阿良躲在了阿铃常去打水漂的池塘边哭得稀里哗啦的。

　　“你像不像一个男子汉啊？哭哭啼啼的！”
　　“我不像，我不像又怎样？”
　　“那我不理你了！”

　　阿铃安慰去他。阿良说，他哭，不是因为他不想离开，是因为他不能听到阿铃为那些即将离校的六年生弹送别的曲子。阿良又说，阿铃的钢琴不应该为别人弹。然后，肩膀又是一抽一抽的。
　　阿铃说了，等到阿良毕业回到村子里后，就给他弹琴。弹她在为六年级学生开的那个送别会时弹的那首曲子，那一首《小星星》，只为他一个人弹。
　　这样，阿良才破涕而笑。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们勾了小指头，但第二天阿良走的时候，阿铃没有出现。

　　阿良今天的脚步特别轻快，没有和其他小伙伴们打闹。一下课，就连忙背起书包回家。今天中午，父亲突然打电话回来说今晚回来吃饭。
　　走在回家的路上，阿良一边哼着《Canon in D》的主旋律，一边轻轻地用长长的树枝有节奏地抽打着地面。
　　掰着指头算日子，阿铃他们学校昨天就应该开送别会了。

　　一定会很成功！因为有阿铃在！

　　当夜色笼罩了整栋楼时，阿良父亲的汽车鸣起了笛。阿良知道父亲回来了，连忙去开门。母亲也赶紧把热饭热菜给端出来。
　　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着饭时，阿良父亲却突然挑起了话题。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回来吃晚饭吗？”
　　“我哪里知道呢？你一年到头都不回家一次，这次是吹了什么东风让你给回来了？”母亲打趣地说。
　　“那是因为老郑的女儿，昨天突然晕倒了，急忙送去医院抢救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给救了回来。这才发现原来是红斑狼疮。”突然他放下了饭碗叹了一口气。
　　“老郑的女儿？不就是那个天天都呆在家里的女孩儿么？”母亲，顿了一顿，才说。
　　“就是她！好像是去表演什么的时候，正上胭脂呢，突然人就倒了。”说完，父亲还往嘴里扒了了两口饭。
　　“啊呀，多好的一个女孩儿呀！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呢？那可难治好，得了那病，就等于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了。那孩子好像叫阿铃什么的，这个夏天，阿良还跟她玩得挺熟的。看上去也挺健康。”
　　“哎呀，这种事情怎么能看出来呢，要能看出来，人就不用死啦！”说完父亲又埋头继续扒饭。

　　阿铃……
　　阿铃？
　　阿铃！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阿良突然重重地放下饭碗，瞪着眼睛望着坐在对面的父亲。
　　向来，父亲和母亲就有边吃饭边说话的习惯，但是阿良却没有。因此往往都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没有给过一点表示。但今天的情况却格外地不同了！

　　“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是多么的乖巧……可惜啊，可惜！小孩子家家的，听什么呢？吃晚饭去做作业！”父亲头也没有抬地呵斥着，那声音是如此的刺耳……

　　“谁说的？！我和阿铃是……”突然阿良结巴了，是什么？好朋友？喜欢的人？喜欢！喜欢？喜欢……
　　迷茫了，究竟，她对于我，是怎样的人？

　　阿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有夺门而出，眼泪充盈了整个眼框……

　　夏天里的西瓜，是喜欢吗？
　　秋分傍晚的落日，也是喜欢吗？
　　是的，都喜欢！
　　但谁又是最喜欢的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天是如此的广阔，地市多么的宽广，但我的容身之所在哪里？我是谁？阿铃又是谁？全部都搞不清楚了！一片混乱，这个世界只有混乱的存在，其余的一切，包括我，包括我的所有，都是不存在于这里的！
　　神？神！谁是神？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他又在哪里呢？

　　阿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胡思乱想着，奔跑着，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无论阿良怎么呼吸，都只有二氧化碳的存在，无论呼吸如何急促，都没有一点安慰的感觉。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寒冷了起来，好像下午那温暖而和煦的阳光从来都不存在，只有冷，刺骨的冷，心里也不曾存在过幸福，只有痛，切肤的痛。

　　突然，一切都静下来了。

　　醒来时，阿良只看见白，白得如此通透，像能看穿所有，却被什么给隔开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醒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站在了床头。
　　“这里是医院吗？”阿良抓住了一些记忆零散的碎片，尽力地问。
　　“嗯，还好，看来没什么大碍。”
　　“我只记得我在跑，怎么到了医院？”
　　“跑着跑着，掉进水了呗……”
　　那护士没有表情地走出了房间。

　　然后是父母急匆匆地跑进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通呢？”
　　“……”
　　父母说了好多，好多，多到数不完的话。阿良的思绪，就这样飘啊飘，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那是个温暖的地方，有阿铃，还有阿良。阳光很灿烂，池塘也很漂亮。阿良在上面跑啊跑，阿铃也在上面跑啊跑。他对着阿铃笑，阿铃也对着阿良笑。大家都笑，都笑，都笑……
　　不自觉的，落泪了。
　　一颗，
　　两颗三颗，
　　四颗五颗六颗……
　　就这样，滴着。
　　或许，那只是池塘里的水进了眼睛，然后溢了出来。阿良舔了舔，淡的，没有一点咸味。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就哭了呢？是爸爸不对，爸爸不该这么大声地说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话的人从母亲变成父亲。阿良没有留意，真的，一点也没留意过。

　　过了些日子，阿良出院了，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出院的前一天，他看见了阿铃。

　　那又是一个下午，阳光依然和煦。麻雀也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跳着，好像永远不知道疲惫。
　　阿良被护士推出了病房，到院子里晒太阳。只是那么一撇，竟然看见了她！
　　整座县城，也只有这么一家大医院。她在这里，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阿良苦笑着，让护士推他过去。
　　“阿铃！”阿良像以往那样，大声地叫着。只是，心里满满装的，都是酸水。
　　“阿良？你怎么在这里？”阿铃的精神不错，依然是那么的兴高采烈。只是，她和自己一样都坐在了轮椅上。
　　“你好些了么？”阿良看着她笑，依然是笑得那么傻。
　　“嗯，医生说这是急性肝炎，可能有些麻烦，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呢！”笑容依然是那么的美好，阿良心里顿时又充满了力量！
　　“嗯，不小心掉进了池塘。”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阿铃没有看他，只是一直看着树上的麻雀。
　　“那个，可以给我一簇头发么？”阿良突然抬起头为难地望着阿铃的脸。小小的苍白的脸，带着色彩鲜明的微笑，如此的让人怜爱。
　　“可以是可以，只是你要来做什么呢？”阿良奇怪地问。

　　最终，阿良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