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一个人流浪

　　游姐见到郑好时很崩溃。“敢不敢在我打样之前来！”
　　郑好睁着迷茫的大眼，像缕游魂。“不欢迎？”那好死不死的德行气的游姐一手扶额一手扶门框，说：“欢迎……进来吧。”
　　落了座，游姐照例给她端上一杯无糖蓝山，问：“小西呢？”
　　“接了个拍大片的活儿。等下过来。”
　　“我说，你们俩准备就这么拖着耗一辈子？”
　　郑好把下巴磕在咖啡杯杯沿上，袅袅水汽令她干巴的面庞更润泽些。“没办法，他不肯娶我也不肯放我。”
　　“那还不是因为你心里还有那只章鱼。”
　　郑好倏地睁大眼睛，仿佛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长得像章鱼的外星生物体。“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这么觉得？章豫东，我从小就认识。从哲学角度讲没有他就不可能有现在这样坐在你面前的我。谁都不可能把自己的过去挖出来像剁排骨一样想剁掉哪里就剁掉哪里。我承认仍会常常想起他，这就像我有时会想起高中老师，想起送牛奶的大叔，想起大学同学是一样的。我遇到的每个人都会留下点什么，这些东西最后会变成我的。章豫东只是凑巧留下的东西比较多。就是这么回事。真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跟我说小西多么多么好。我不是白痴，我知道他的好。可他自己心里的别扭只能自己去解决，我帮不了他，无能为力。”
　　郑好喝掉杯子里剩下的咖啡，耸着肩膀懒洋洋的说：“还要。”
　　游姐“啪”一声打她的手。“哪个男人碰到你就只两个字——没辙。”
　　“很疼哎……”
　　苏西洛裹着股秋天的凉气走进来，“疼？郑小好，你也知道疼？”
　　郑好往沙发深处缩了缩，给小西空出位置。“拍完了？怎么样，大明星是不是很漂亮。”
　　“颧骨再削去一些还行。”
　　游姐给咖啡续了杯，微笑着走过来。“再别在小西面前提什么美女。我看着他入行，这么多年没几个美女能入他眼的。这家伙的眼跟X射线似的，看不到皮肉，只看到骨骼。郑好，觉不觉得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骨骼是件挺恐怖的事。”
　　郑好更冷了，猛点头。“非常恐怖。”
　　苏西洛看她，很深的看。看得郑好毛骨悚然。半晌，他才笑了，右手拇指摩挲着她的颧骨，赞叹：“还别说，以前没有特别注意过。今天才发现你的面部骨骼真的挺美，比例很好，很可爱。”
　　郑好心头森森然。“咱能不说骨头吗？”
　　游姐丢过来几份报纸。“好，说点别的。你红了。要是能继续保持再创佳作，估计死后大名能在当代美术史里提上一次。”
　　郑好真是被这二人打败了，彻底无语。
　　小西挺兴奋的，抓起报纸。“小好，有我们的合影。不过照的真不怎么样。”他边看边说：“看起来以后我的名字前面都要加上‘郑好现任男友’之类的定语了。”
　　“你不喜欢？”
　　他飞快抬起眼，眨巴着望着郑好。“喜欢。”

　　第二天去叶宅，习惯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小西不知抽了什么疯，非要送郑好。从停车场到小区门口，郑好总觉得身后被什么人盯着似的，不自在。
　　叶恺竟然就在自家大门口翘首等她。见郑好坐着摩托呼啸而至，赶紧来到跟前，没看见小西似的牵起她的手。“快来，给你看样东西。”
　　郑好踉跄着脚步，只来得及跟小西摆摆手便消失了。
　　苏西洛说：“有钱真好。”没有腿照样健步如飞。
　　没表情的管家闻言斜眼一瞥。“苏先生还有事？”
　　小西抬手戴上机车帽，发动引擎风驰电掣的离开。

　　‘好东西’是郑好的东西——《自由的国度》。
　　“你真买了？”
　　“当然。我说过我要的。”
　　“多少钱？”
　　叶恺伸出几根手指。郑好吐吐舌头，“您可真有钱。”
　　“你合同签的代理费是多少？”
　　郑好也伸出几根手指。叶恺学她吐吐舌头，“你可真笨。”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大笔钱了。到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很高兴有人跟我有同样的烦恼。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想明天怎么花钱，做梦的时候都是在花钱。花钱的最高境界的花的越赚进的越多，那会让我特别开心。”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买这么多艺术品？”
　　“倒也不全是。医生说我有空间强迫症以及极度自私。大概就是这些原因了。我不能看到家里任何一面空着的墙壁，总要挂满它们。”
　　“你好像特别喜欢显摆自己的病。”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没错，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我有病又有钱，大家都讨厌我却不得不爱我。”
　　“……”郑好不知说什么好。
　　“对了，你的画从此属于我，在我的房间里挂着，我一不开心很可能放把火把它烧了。你怎么想？”
　　郑好耸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卖出去了我还能怎么想。再说画对我来说唯一的意义是创作的过程，等画完了，它就是一块上面堆砌着一坨坨颜料的画布而已。”
　　“还有蜡笔。”叶恺提醒。
　　“对，”郑好补充：“还有蜡笔。”
　　叶恺紧盯着她，想要研判。“真不在意。”这次，他没有用反问语气。
　　郑好转身准备去换工作服。眼前这家伙不是个可怜的病人，也不是个温和的雇主，最好离他远一点。

　　跟半残半疯的叶先生斗法一整天，回到家郑好都快散架了。他搞乱的那个书房倒底要多久才能收拾回原状？
　　还好，小西表现不错，烧了不少好菜，点上蜡烛，坐在餐桌旁乖乖等她。
　　“今天什么好日子？”郑好洗干净手换上家居服坐在他对面，好心情的问。
　　“今天章豫东打来电话了，约你见面。”
　　郑好有手机，但只用来跟家人和小西联系，平时基本属于关机状态。小西现在更像是她的兼职经纪人。
　　刚刚送到嘴边的汤匙顿住，郑好讶然问：“他约我？”
　　“嗯。”
　　“推掉，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苏西洛显得很兴奋，捉住郑好的手撒娇似的晃着。“我都答应了。明天，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见他好不好？”
　　小西啊小西，你很享受在他面前扳回一城的感觉么。
　　望着满桌子美食，郑好忽然没有了食欲。她想起叶恺，再想想自己、章豫东、苏西洛，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叶恺的形象陡然可爱高大许多。他的确是喜欢显摆病态。可更多正常的人却喜欢掩饰病态甚至认识不到自己的病态。
　　“小西。”她轻喊。
　　“嗯？”
　　“我的画卖出去了，价钱还不错。拿到那笔钱，咱们去流浪吧。上一次说好要走到318的尽头，结果没走完。把它走完怎样？你还是小西，我还是皮皮。对了，我在巴格玛尼墙给你留了一封信，你不想去看看？”
　　小西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极缓慢的说：“郑好，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要什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