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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机器猫
那家伙放在酒杯旁的手机震动起来,震得他神情缭乱。等看清来电号码后他忽的颓然沮丧,像个能量不足的机器人。
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可怜的电话只得不停地抖动着。
终于,他烦躁了,索性关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耳畔传来中国移动亘古不变的语音提示。
行啊莫奈,竟敢不接我电话?
此时没有镜子,不然一定能看到自己冒出绿光向外暴突的眼珠子。
我没有请柬。虽然我那万人迷未婚夫就在酒会里被美女环绕。虽然我手上戴着枚玻璃珠子大小的钻戒。虽然我唯一的亲生朋友像个怀春的幽怨少女在里面孤魂野鬼般游荡。可就是进不去会场。
莫奈的黄毛脑袋在人群中晃了几晃,很快消湮不见。他背影萧索,整一《大话西游》结局里黯然离开的孙悟空。小样儿,欠抽么?
我给他发了条短信,收起手机转身离去。
这晚,我在游姐的咖啡店里跟来来往往的客人侃了几小时人生啊爱情啊什么的。手机却从未响过。整个世界似乎把我遗忘——老爸老妈、章鱼、莫奈,甚至打错了的电话或者骚扰短信。
不能再喝咖啡了,再喝就要吐。
游姐关上店门,走来问我:“莫奈不会来了吧?”
我已经非常不爽了。答非所问:“真不好意思,又耽误你打烊了。不等了不等了,现在就走。”
她拦住我。“再等等,游姐陪你。”
“可我说累了,再也不想说一个字。”
“不说话。就静静坐着,发呆、打盹、听雨。”
下雨了?我看向窗外。
还真是的,不算太大,淅淅沥沥。玻璃窗上爬满了氤氲水雾。
后来,我到底等来了莫奈的消息:对不起,把你的小钢炮撞坏了。不过章鱼应该会给你买台新车吧。郑好,别等我,我去不了无论如何也去不了……对了,你说,难道爱的卑微结局便只能是一场杯具?
这条短信看得我右眼皮突突直跳,看完后立刻拨电话过去。回答我的仍然是中国移动亘古不变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说真的我真想把录这语音提示的人的脑袋塞进马桶里,用水哗啦啦冲走。此类暴力念头的萌发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把电话撂一边,接着发呆、打盹、听雨,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谁让刚才喝了那么多咖啡,根本无法入睡。
哪知凌晨三点半,整个世界忽然又想起了我。连警察叔叔都给我打来了电话。
在章鱼、警察叔叔、莫奈父母轮番的电话轰炸下,茫然的眼神逐渐聚焦,一个事实在心里成形:莫奈死了。
我慌不择路夺门而出,撞翻了几张桌子几把椅子,浑然不顾游姐在身后的叫喊:“郑好,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啊。等一下,我给儿子打电话让他过来开车送你去。”
她的话没说完我已经跑到马路中央,伸着手乱挥,心想着能拦住什么车就拦住什么车,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送我去医院。
坐上车,冲站在路边一脸焦灼的游姐用力挥手,示意自己很好,意识很清醒,还承受的起。
靠,不就一场生离死别?
章豫东比我到的还早,大概是得到消息匆忙从会场赶来,仍穿着那身高级定制西装站在医院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看起来就一光可鉴人的王八蛋。
在他身后,还站着个光可鉴人的家伙。这人我见过,是章公司的律师,姓佟。
站定,仰望,我问:“莫奈呢?”
章豫东的眉毛难得的皱起,“推到太平间了。”
太平间在哪儿?怎么走?环顾四周,到处通道走廊,却不知哪条路通向莫奈躺着的地方。
章鱼一把捉住慌乱成团的我,摇头说:“他父母在那里,你先不要去。”
“为什么?”
“为什么?”他像在看一个白痴。“因为他是开你的车出的事,小钢炮还被改装过。不然你以为我和佟律师等在这里做什么。”
什么意思?莫奈死了,他冷冰冰的身体就在这医院的某个角落。我要去看他,可章豫东跟我在啰嗦这些作甚?
“我没改装过小钢炮啊。章豫东你放手,我要去看莫奈!”
他竟然很听话,猛地放开我。“好,放开你。不过你现在不能去看莫奈。”他指着我身后,“你先要去警局录口供。”说完这些,章豫东转身跟佟律师交代:“带她走。”
“是。”
佟律师刚拉着我转过身,两个警察叔叔就迎面而来。双方出示过证件警方确认了我的车主身份后,四个人一起走出医院大厅上了辆警灯狂闪的警车。
车里有股咖啡、烟草、臭脚、罪恶、悔恨等物质混在一起的难闻味道。令人喘不过气。
扭头看苍茫夜色中的医院,心里愈发觉得这就是场梦。或者片刻后我就会醒来。又或者莫奈此时正在他的小蜗居里搂着狗狗睡大觉。
章豫东在高高的台阶上目送我离去。
我终于哭了。
警局的初夜倒也不是那么恐怖难熬。
好莱坞大片看多了,满脑子审问犯人时场面。其实现实跟电影完全不是一回事。我甚至觉得有些搞笑,因为录口供的警官满口陕西腔。整个过程里,除了“你是不是郑好?”“京A*****牌照的白色大众波罗是你的车吗?”这两个问题我回答说:是。其他时间我根本是个听众,由佟律师全权代理回答。
口供录完时,天已大亮。
佟律师拍拍茫然发呆的我,说:“可以走了。”
“就这样?完了?”
他利落的将桌上资料整理好放入公文包。“嗯,完了。”
“我可以去看莫奈了吗?”
佟律师低头看看表,“这个时间除了亲属,其他人无权进入太平间。你朋友的父母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定是不许你去。”
怪了。唯一的亲生朋友死了,我想看看他。结果在警局呆了一夜,到现在却得知我无权进入。
佟律师拍拍我的肩膀,说:“章先生在外面等你。或许,他有办法。”
哦,差点忘记了我有个神通广大的未婚夫。
第一次见章豫东身着素白。夏日烈阳下,他像一缕清凉的风扑面而来。
经过这晚的折腾,我觉得自己都馊了。可走到章鱼面前,还是没忍住,低头扑入他怀里。心想他若敢推开,我就记恨一辈子。
章豫东果然没敢把我推开,就听他低声问:“没问题了?”
“嗯,改装郑小姐汽车的修理厂工人作证,的确是莫奈自行要求改装的。已经按照章先生的吩咐,委托警方向死者家属表明愿意人道赔偿,具体数目随后我会与对方亲属商定。”
章鱼伸出手,“辛苦了,佟律师。”
“没什么,这本就是我的工作。尽职而已。”佟律师客气地说:“郑小姐累坏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章先生,我先走了。”
“嗯。”
“我们走。”章鱼低头对我说。
偎在他怀里,感觉自己一丝气力都没有了。“去哪儿?”
“看莫奈。”
我猛地抬头看他,心里涌起一股翻江倒海的热浪。
莫奈从来都是个安静、干净的男孩。现在亦是。世界上的花朵都谢了,森林里的树木都倒了,海洋里的鲸鱼都搁浅了,他也还是如此。
我摸着他冰冷的手,“我说,你这么一撒手,那一屋子的狗狗可怎么办?”
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似乎对我的忧虑很是吃惊。
回家的路上,我乱七八糟说了很多问了很多。
“昨晚上莫奈也参加晚宴了,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章豫东说:“但后来就不知去向。”
“你知不知道他喜欢的那个男人是谁?”
前方红灯,章豫东猛踩一脚刹车,然后摇头。“不知道。”
“你能帮我找到这个人吗?”莫奈是为他把自己撞个粉身碎骨的,一定是。我要找出这个男人。
“可以试试看。”
“试试看?章豫东,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冷哼一声:“是吗?你把我当机器猫,什么事都给你解决妥当?”
我默了一会儿,开始语无伦次自言自语。
“以前听说过Banger Racing(撞车比赛),还以为都是资本主义国家愤青青年们的专属游戏,怎么什么时候传到咱们国家了。警察说这次撞车的其他车辆都更换了引擎、轮胎和悬挂系统,相对安全得多。莫奈却改装了引擎,卸掉了安全气囊。章豫东,莫奈就是要自杀啊。”
“还有,警察说这次还有人坐庄,下注押宝。呵呵,不知有没有人押莫奈的车,若有,他一定赢不少钱。你说,莫奈喜欢的那个人有没有参与?”
“我会去调查,会去找证据。把参与的人都抓出来。”
……
一路上,章豫东再不肯说话。只在我下车前嘱咐:“别想了,回家好好睡一觉。”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望他的双眼,问:“今天能陪我吗?”
章豫东紧绷的脸忽的变柔,但还是摇头拒绝了。“今天不行。”
“哦。”
一进门,老爸老妈双双迎了出来。
“好好,没事儿了吧?刚才莫奈的二叔还跑来闹了一通呢。”
“没事。”我摇摇头,问老爸:“你回家啦?”
老爸偷瞄老妈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于是点头说:“嗯。听说你出事,我就回来了。”
“不走了?”
老妈听到这三个字,转身回卧室将门紧紧关闭。老爸这才说:“应该不走了吧。”
瞧瞧。这就是家庭的力量。再怎么内部矛盾,再怎么四分五裂,遇到事儿了都会拧成一股绳,生出无比强大的凝聚力。
“老爸。”
“嗯。”
“我有话跟你说。”
这些话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口。可今天的我已经糟糕到极致,再糟糕的状况都无所谓了。索性一鼓作气说了罢。
是的。我要说:老爸,你能不能不去参加我的婚礼?
莫奈死前问我:你说,难道爱的卑微结局便只能是一场杯具?
这答案我不知道,莫奈也不期待从我这儿得到答案。他已经自行回答了这个问题。而我,正在努力寻找答案。
距离章豫东离开不过十几分钟,我居然发疯的想他。
郑好同志快完蛋了吧,莫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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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呃,不是小西。他还要稍后才出来。
对不起啊,最近单位排练任务太多了,实在是没有心力去写文。上周六区里演出结束,这周四学校文化周展示再一完成,一瓦就可以全力码字更文了。让大家久等真是很抱歉。
这文争取在六一前写完上部。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