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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月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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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飒松声


      铜锣一响,长香点燃。就算罗月止再怎么发愁,绘画比赛也正式宣告开始了。

      罗月止拢着袖子,慢吞吞地给自己磨墨,脑中快速思考着破局的办法,但谁知越想头脑越空,不由走了神,四下观察起其他作画的学子来。

      这和他现代上中学的时候一模一样。

      罗月止当年参加高考的时候,还要统一分文理科,没文理分班之前,他化学简直是差得透顶,考试的时候什么都写不出来,只能盯着人放空,见到无数同学们参加考试时的姿态。

      有认认真真奋笔疾书的;有一边答题一边抖腿的;有答着答着开始摇头晃脑的;有干脆摆烂趴桌子睡觉的……堪为考场众生像。

      如今绘画比赛,说白了也有些考试的意思,罗月止身边的学子们,不多时便沉浸到作画里头了,几乎算得上是天性解放。

      罗月止是看出来了,当朝学子,但凡经年寒窗苦读准备科举,又有些丹青功夫的,大抵都算不得什么正常人,一画画全暴露出来了。

      有人手持墨笔,猛地站起身来,围着自己的矮塌来回晃悠,口中念叨不休跟做法似的。

      有人嫌跪坐不得劲,直接蹲在了塌子上——还有直接蹲在画案上的,得亏准备的矮桌颇为结实稳当,否则画案散了,保不齐得摔他个七荤八素。

      还有人自己带了惯用的砚墨画笔,大大小小、粗粗细细有十多支毛笔,左手三支,右手三支,剩下的全插在脑袋上,对了,还有一支叼在嘴里,乍一看跟只成了精的刺猬似的。

      罗月止惊叹之下,发现大家对此人间百态毫无异色,看场外有人对着这些奇形怪状的画手们频频点头,后知后觉明悟过来,原来他们竟就喜欢这种神神叨叨的调子!

      怕不是还要夸他们潇洒天性,有魏晋遗风呢!

      罗月止心道,这我还有什么压力可言,索性放开了画便是。

      赵宗楠远远看罗月止将四周的画者都观察了一个遍才开始动笔,眼中带着笑意,不动声色地低头饮茶。

      两柱长香点完,已是近一个时辰之后了。

      罗月止早早就完成了自己的画作,待墨迹渐干后,将画纸反扣在矮桌上,只待时间结束之后,按照规定将画在木架上挂起。

      专门盯着时辰的司人看香柱已灭,余烟也散尽了,讨来钱员外的应允,一声清越铜锣,宣告比赛时间到,诸位郎君可将画作挂起,所有宾客可以在席间自由走动,投出松枝了。

      岑介撑着膝盖,从椅中站起身:“赵大官人,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赵宗楠虚扶着岑介,点头应允。

      钱员外也迎着他们站起身来,陪同二位贵宾下到画席中去。

      书生画松树,笔法意趣各有不同:

      有人画松针丰满犹如车轮,在粗壮的松枝上满坠着,丰茂雍容,有尊贵富丽之象;

      有人画松云叠叠如同马尾,在杳然山林之中层层晕染,山静林幽,有隐逸闲适之意;

      有人专门画老松的断枝与疮疤,虬结枝干在风雨中屹立,盘根错节,有沧桑古拙之感。

      画松与画其他植物花鸟不同,松树类目繁多,四季各有不同,所延伸出的意向也各有不同。

      可做富贵、可做长寿、可做仕志,可做闲逸……

      说是画松,不如说是画胸中丘壑,平生意气,能透过画作,看出作画者本人的心态性情。

      岑介之前表现出欣赏这一题的态度,便是为此。一路看下来,也的确看到些笔力浑厚,胸有志气的好苗子,不由更觉开怀。

      走到罗月止的画架前,岑介、赵宗楠、钱员外三人都停住了脚步。不为别的,只因罗月止的画,同所有人都全然不同。

      却说作画之时,罗月止自知临时抱佛脚没抱上,本还有些畏首畏尾,看大家都开始自由发挥了,心里的包袱便抛到九霄云外去。

      他心一横,索性拿出自己最擅长的做文字海报的优势来,大开脑洞,大笔一挥,奋笔疾书在画纸上大开大合写下无数个“飒”字!

      漫天笔画飞斜,犹如狂风席卷松枝,溢满画纸。乍看之下,便有如浪狂风从画纸当中奔涌而出,将墨色古松吹得枝叶横斜,迎风翻飞,眼花缭乱!

      岑介在他画架前止步良久,兴致盎然,不由问他:“罗家小郎君,你这到底是作画,还是作字呐?”

      罗月止一直站在自己的画架前没走,弯身行礼,口中答道:“月止汗颜,不敢欺瞒岑先生。月止的确不通丹青,如今托大来参赛,只是想凑个热闹,并不为了争取名次。

      月止想,青松之所以四季常青,便是因为性情坚韧,狂风席卷仍旧屹立。正如东汉刘桢有诗言: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我不懂丹青,便索性借满纸萧飒拟作松声,表达青松的性情,风霜雨打,更显坚韧狂发。故而这副是字,亦是画。”

      岑介听他说完,朗声而笑:“好个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我观罗家小郎君,胸有丘壑,剑走偏锋,未得工笔,先得神骨!好,很好,很好啊!”

      钱员外也点头附和:“月止侄儿的笔力较诸位郎君稚嫩不少,但意出奇巧,虽是作画,却能在耳边回响出萧飒风声,意趣盎然,立意铿锵,也不算落得下乘!”

      罗月止没想到他们这么买账,知道绝对不会丢人了,终于放下心来。笑着对他们又施一礼,感谢二位长辈的夸赞。

      赵宗楠半晌未参与他们讨论,以交谈声为背景,突然将自己胸襟上的松枝取下,轻轻放在罗月止的桌塌之上。

      罗月止万万没想到他将仅有的这一票投给了自己,不由受宠若惊,呆呆看着他。

      每人手里只有一票,大家都珍惜得很,刚开始品评没多久,大多数人都想着要多做权衡,岑介此前看到好几副特别喜欢的,襟上松枝都按而不发,没舍得投出去。

      却没想到赵宗楠不言不语,却给票给得比谁都爽快。

      “赵大官人竟对罗小郎君的墨宝欣赏至此?”岑介笑道。

      赵宗楠面对罗月止受宠若惊的表情,坦荡直视他的眼睛,温和道:“如今世间,精致工笔易得,奇思妙想难得。这票给得值当。”

      “说得好。”岑先生抚须颔首,“如今之世,昌盛繁茂,各类竞争,亦是千年所未见。若想承官家之意,开拓进取,还真就不能单靠墨守成规,须得有突破陈俗之气力,敢为人先之胆魄……个中之意,当真如同赵大官人所言,精致工笔易得,奇思妙想难得啊。”

      赵宗楠笑而不语。

      罗月止听岑先生这么说,忍不住暗自想,真不愧是全国最高学府的金牌教师,简直就是金句制造机,随手就能上个价值。

      赵宗楠不过说了一句话,岑夫子摸摸胡子的功夫,好家伙,都快写出一篇奏书出来了!

      或是发现赵宗楠明里暗里对罗月止多有青睐,岑介对罗月止的态度更温和了些,又多同他说了几句话,才让钱员外陪同着继续去逛画展了。

      赵宗楠松枝已经投出,对后面的画作没有很大的兴趣,便留在了罗月止画塌前头。岑介知道他们年轻人能玩到一起去,便问也没有问。

      罗月止沉默了一会儿,偷偷看了赵宗楠一眼,忍不住问:“赵大官人把松枝投给我,不会再算作一次人情吧?”

      赵宗楠笑着反问:“我欣赏你画作,你却同我计较人情?”

      罗月止心道:我哪儿是计较人情,我是计较不知什么时候再被你坑一回。

      “不会了,你放心。”赵宗楠温言道,“这次是个误会。我本想以罗郎君毡制小物的精巧手艺,应该也不会在画技上有什么缺漏,故而找个由头,与你开个玩笑。谁知我思虑不周,唐突了,反叫罗郎君担惊受怕。”

      罗月止听他都这样好言好语解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美人温声软语,倒让他嘴角忍不住要飘起来了,赶紧憋住,屏气凝神。“如此……如此我就放心了。”

      附近有诸多学子,早瞧见岑介方才在罗月止这里停留了很久,如今赵宗楠也留在了他这儿,不由都往这里聚了聚。

      他们乍看到罗月止这“出其不意”的一幅画,大多都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但岑介都在这儿呆了这么久,这幅不像字也不像画的作品,肯定有什么他们未曾参透的妙处,便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论着论着,还真论出些想法,越看越觉得潇洒,竟真有几个人将衣襟上的松枝拆下来,效仿赵宗楠,搁在了罗月止的画塌上。

      罗月止惊奇不已,笑道:“多谢各位郎君抬爱,没想到我这里还能得上几票呢。”

      赵宗楠静静看他。

      罗月止心领神会:“但在此之前,还得多谢赵大官人'身先士卒',让我这幅画顺利开张了。”

      赵宗楠其实很喜欢他这股生动的机灵劲儿,听这话方满意了:“总站在这也无趣,罗郎君陪我走走。”

      罗月止跟上。

      这次,赵宗楠还是和罗月止讨论品评起画作。只不过这回赵宗楠自己说的多,问罗月止的少了,而且似乎着意为他讲解了很多基础的作画知识。

      罗月止领情,认认真真都记下了。一盏茶时间过后,赵宗楠故意问了几句方才他讲解过的知识点,罗月止皆对答如流。

      投票时间差不多结束了,白席人清点各桌上的松枝多少,逐一报给计票的人,不用多时,排行榜已统计明白。

      获得头等奖,拿到松仙称号的,正是戴着满头毛笔,跟刺猬一样的那位郎君,他不仅拿到松枝最多,其中还包含了岑介的一票!

      别说旁的,寻常人家的书生,机缘巧合之下让岑先生记住了这件事,就已经抵得过万金。

      刺猬郎君捧着一大盒文房礼品,被诸学生围住贺喜,不由眉开眼笑,脸上沾了墨水都没顾得上擦。

      其余松神、松圣、松才等品阶也相继确定下来,学生们也如约拿到了奖品,各个心满意足。

      纵观苑囿,皆是欢呼雀跃,宾客尽欢之态。

      最意外的是,罗月止竟然也得了个名次,是品阶最末的“松生”。最末便最末吧,得了总比没得好,他还以为自己绝对会落榜陪跑呢。罗月止高高兴兴地把奖品领回来了。

      赵宗楠问:“领了个什么彩头?”

      罗月止笑眯眯举给他看:“是刻了兰花的易水砚。”

      赵宗楠点点头:“虽不至上佳,亦为良品。”

      这些彩头从上到下都是罗月止一手置办的,对罗月止其实已没甚么吸引力。他喜欢的早问过钱员外之后,自己留过一份了。

      罗月止不太想要,看赵宗楠静静站在身边,突然脑子一热,开口问道:“赵大官人,这块兰心易水砚送给你好不好?”

      赵宗楠侧目。

      罗月止说完就后悔了。人家宗室贵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儿有收这些普通礼物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他得了个吊车尾的名次顺手得来的。

      之前那羊毛毡小兔子好歹贴金箔带彩宝,又占了个稀奇罕见的名头,还算勉强合适。如今这破砚台一方,满大街都能买到,忒是不上台面了。

      可出乎罗月止意料,赵宗楠竟然几乎没怎么犹豫,温和回应:“那我就夺人之美,受下罗郎君的心意了。”

      罗月止喃喃:“你……你真要啊?”

      赵宗楠问:“罗郎君舍不得?”

      罗月止哪儿能不舍得,把砚台双手捧给他:“赵大官人若不嫌弃礼物粗陋,只管收下。”

      “很好。”赵宗楠亲手接过,笑道,“那这回,我们便算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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