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愁

　　第一场决赛开始了。林斌斌打中锋这个位置至今已有一个月，跳球明显熟练了不少。抢到的球落在解问手中，高二文二开始组织进攻。
　　每场比赛的各种“第一”都是非常重要的，高二文一已经被抢走了第一次的控球权，绝不能连全场的第一次得分也被抢走。“回防！”他们的队长提醒。
　　凭解问的控球能力，想从他手中夺走篮球谈何容易。然而，在过去的三场淘汰赛中，他合计的得分只是零，包括没人防守时投出的球，因此对方并没有太当一回事、额外派人来防他。
　　另一方面，在文二队里，能兼任小前锋的大前锋李贤、能兼任大前锋的中锋林斌斌，以及三分王郎君，都是得分主力；前两位只能拿两分，后面那位却是两分和三分球都很擅长。为了阻止他们和不能得分的解问配合着进攻，文一不敢怠慢对这三位的防守，更让两个人一起防住了三分王。
　　但双方的队员是等值的，加强对郎君的防守意味着要放弃对另一个人的防守。而这一个人，就是没被提及到的张三。
　　作为小前锋，他理应是队里得分最多的球员之一，但他的情况却只比解问好一点儿而已；三场比赛加起来，他的得分大概跟郎君半场的得分相若。
　　如此一来，解问要么自己投球，相等于放弃控球权；要么冒着跟放弃控球权没什么区别的风险，将球传给张三。
　　“呀，你们好过分啊。”解问抱怨了一句，竟然带着球退回三分线外，并有意退到中线去。
　　看到他这一个举动，防他的人没忍住笑了出声：“两分的都投不成了，还妄想能投进三分？”
　　“你管我。”解问没有被影响心态，准备将这一球投出。
　　不出所料的话，他这球肯定是会投丢的。看到他打算出手，文一和文二的人都冲了过去，等着抢篮板。
　　然而得分率最高的郎君，目前还站在罚球线上。
　　“死心吧，你们是不会抢到篮板的！就算是抢到了，他们也没办法回传给你。”坚守岗位的对方球员，仍然拦在郎君和他那些在篮下的队友们之间。
　　郎君身为学长，怎么忍心看着学弟犯蠢呢？于是他好心提醒：“你们到这么后头去是想拿什么？而且你应该挡在我身后。”
　　未等可爱的学弟反应过来，解问便架势十足地从中线投出这一球。
　　篮球高速往篮筐飞去，守岗同学的注意力一时被引开了，郎君趁机往左一步，并在罚球线上接到解问扔出的三分球。
　　“你们为什么会觉得，路疯的三分球能进入三秒区呢？”他说着，转身退到三分线后，并架势十足地从三分线投出这一球。
　　这次，篮球在篮板上轻磕了一下，然后穿过了篮网。
　　——高二文二以三分先开纪录。
　　“耶！学长你棒极了！”李贤回防时，顺便跟郎君击掌。
　　郎君微笑着伸出双手，跟他轻碰了一下后就回他的位置去了。
　　“你俩好默契。”林斌斌抽空对解问说。
　　“当然了。”解问应了一句，“对了，学长一会儿投球的时候，你记得去篮下守着。”他提醒。
　　“啊？为什么？”林斌斌不理解，“以前不都是直接回防吗？”
　　“我感觉咱学长今天的手感好像不太好。”解问解释。
　　他过去跟郎君练过这么多场球，见过郎君投出的球没碰到篮圈就直接进了，见过球在篮圈上弹了几下才跳进去，也见过球在篮圈上滚了一圈才滚进筐，就是没见过他投的球撞板上——除了教自己“嘭”一个的时候。
　　林斌斌应了一声，但他还有疑问：“可这样没关系吗？他会不会觉得我们不信任他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能让他不觉得。”解问说。
　　上半场结束时，高二文二正在领先，但跟高二文一的分差并不大，随时有机会被追上。
　　“伪．队长你有话要说吗？”张三问。
　　“没有，下半场继续照这节奏打就行了，反正对方是正人君子。”李贤说，“但你对我也太随便了吧？喂来喂去的。”
　　“啊是啊。”张三“继续”随便，“解问你呢？你有话要说吗？”
　　实不相瞒，除了伪．队长李贤把解问当作军师外，大家都认为解问是真．队长。
　　“有的。学长你下半场悠着点儿，少拿点儿三分，给人家留点儿面子吧。”解问不谦虚地说。
　　“呃……可是现在的分差好像还好。”李贤不太同意。
　　“那我也没说任何三分都不拿啊。”解问说，“现在好歹是决赛，郎君拿这么多三分，下一场会被重点关注的。”
　　他们前两场能拿这么多三分，还能说是对方的防守差。可高二文一不一样，他们是成功杀进决赛、有机会竞逐冠军的队伍；要是郎君的三分命中率还是高得那么可怕，那只能说明郎君强得厉害。
　　楼上的高三文一是真正的强队；要是郎君从一开始就被防死、完全没机会碰到球的话，他们的胜算是真的渺茫。
　　这个解释非常合理，李贤没有多说。
　　准备回到球场前，解问把郎君拉走，一起走在最后头。
　　“这场我们输不了，你能投两分的时候不用强求三分，能投失一两球就最好了，给楼上留一个‘你抗压不好’的印象。”他向郎君说明战略，“篮下有林斌斌守着，投失不送分，你就当是传球吧。”
　　郎君抿着唇点头，“可……不是故意投失的怎么办？”他不放心道。
　　“那更好了，够真。”解问笑了出声，“反正林斌斌也不知道你哪次是故意的、哪次是不小心的，你以为是我吗？”
　　郎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解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你知道我开场投的那球三分，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吗？”
　　郎君低头笑了一声：“那你看出来了别告诉他们。”
　　“那当然，”解问回答，“当同桌学弟的，肯定要维护同桌学长的尊严啊。”
　　在调整战略后，两队的比分在下半场并未曾大幅拉开过，但每逢文一快要追上来时，文二总会以连续两个两分，把比分再次拉开。小夸一下李贤，他兼职的小前锋是真六。
　　另外，林斌斌也很值得称赞，他在敌方篮下抢了好几个篮板呢；尽管半数是郎君“提供”的。
　　郎君这样数据要是放在前两场，绝对是惊人的，但放在下半场其实还好——跟上半场差不远。凭着这样的成绩，今后怕是没人会再叫他做“三分王”了，倒有可能叫“快递员”。
　　“学长你放水是不是放得太多了？”张三无奈道。
　　对此，郎君心虚地移开视线：“我其实没放水……”
　　解问苦笑着，上前捏了捏他的肩膀：“别紧张啊你。”
　　因此，三人组成功获得全场关注。
　　——就说三分王怎么突然就拿不到三分了，原来是太紧张了啊！
　　同时，张三正自豪地想着，他们仨的默契得有九十九分。
　　——绝对是吃“在食堂盛到、跟山一样高”的饭吃出来的好默契！
　　但只有郎君和解问知道，他俩刚说的其实都是真心话。
　　另外再夸一夸张三吧。
　　文一为了阻止无法独力得分的解问把球传出去得分，竟然大胆地找了三个人去盯他。
　　解问再厉害，也没法在这么严密的防守下抽身。而这时，一直被轻视、被认为只是来凑数的张三就发挥作用了。
　　因为张三在第一场淘汰赛上没有出场，第二场比赛开始就改当小前锋了，所以大家只知道他投球稍微比解问厉害，却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个跟解问不相伯仲的控卫。
　　要知道在最原始的计划中，他是会代替解问出战最后一场淘汰赛和第一场决赛的。
　　于是，全程没人盯防的张三当场转职控卫掌控全场，打得文一措手不及。
　　到了第四节，文二基本上采用“两小一大搭两控”的模式——三分王郎君因为大受打击，便放弃了他的三分球，甚至连中投也放弃了，成为了“不到篮下都不把球扔篮里”的小前锋。
　　特此声明：不是说所有小前锋都是不到篮下都不把球扔篮里的，只能说郎君同学是这种类型的小前锋。
　　“噗，这校园新闻还挺严谨的，好评！”郎君给这篇文章打了五星。
　　“还不是怕被拎上台念检讨。”张三补充。
　　“嗯？不懂。”郎君天真道。
　　张三说出他的离谱推测：“万一不懂篮球的人以偏概全、觉得小前锋就是不中投的，然后其他小前锋认为你在给他们蒙羞、转头过来骂你，接着你不高兴就去找老师告状，你说老师们会不会去找这位不小心带了风向的校园小记者？”
　　郎君沉默地盯着他。
　　“他有病，别管他。”解问上手把郎君的头从左拧向右、看向自己，“距离我们下一场的比赛还有一个月，不急着团练，不如我俩去秘密训练吧？”他小声道。
　　“要多秘密啊？”郎君也降低了声量，还跟解问贴得很近，生怕被别人听见。
　　“回咱们的秘密基地去呗。”解问几乎用气声说。
　　“那就今天放学？”郎君问。
　　“可以啊、啵。”
　　……啵？
　　郎君和解问稍微近开距离，前者用左手捂着自己右边的脸颊，后者用右手捂着嘴唇。
　　大概愣了三秒，两人一起大喊：“张、三！”
　　郎君和解问的后座替不明所以的同学们解释一下：突然被冷落的张三，在看见解问跟郎君靠得那么近地在说悄悄话后，一时手贱就将解问的头往郎君那边一勾，强行让前者啵了后者一口。
　　再为不在教室里的人说明情况：手贱的小三同志，目前正被小解同志拿着扫把追着撵，而被啵了一口的郎君学长，则在用双手捂着两边脸颊，还不停扭着肩膀、假装在犯花痴。
　　“等、等会儿啊小解同志！打架是不对的、啊！我们好不容易拿了决赛一胜，一会儿被罚停赛了、啊！我看你怎么办、嗷——呃。”
　　小三同志卒。
　　装的那种。
　　虽然解问的架势很凶，但他并没有对张三造成实际伤害。如果张三真卒了，那顶多是他蹿来蹿去累卒的，绝对不是被打卒的。
　　“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正好解问也跑累了，能趁机歇会儿。
　　就是说，好像有人不太想让解问歇。
　　“同桌学弟啊……”郎君还没有从他的花痴状态中抽离，一见解问回来了，就眨巴着快能让他飞起的眼皮，把脑袋一歪，枕在了解问的肩上，“人家都布叽道你对人家有这心思。”他用恶到极点的恶音说。
　　刚才还在累死边缘的解问瞬间恢复了活力，一下子弹到教室后头的垃圾桶旁边，随时可以开吐。
　　“……给我肥来！”郎君命令道，“不然我就跟校长说你占我便宜！”
　　于是解问就肥去了。
　　接着郎君又靠回去了。
　　后座同学抬头看了他俩一眼，这才意识到，原来球场上的这对最佳搭档，就是这样培养默契的啊！
　　说起第一场决赛最精彩的部分在哪，那必须是老控卫解问和新小前锋郎君的配合。彷佛是一起打过上百场比赛、配合过上万次，解问总是能把球传到郎君会跑到的地方，郎君也总能跑到解问会把球传到的地方。
　　没有人想到球会传到那、人会跑到那，所以那里绝对是高二文一的防守缺口、是高二文二的进攻好位置。
　　——第四场的得分中，至少有一半是这么得来的。
　　对此，伪．队长李贤表示不解：“郎君拿太多三分会被重点关注，拿太多两分就不会了吗？”
　　真．队长解问表示当时打嗨了，什么战略都忘了。“最重要的是打得开心嘛！”他试图辩解，“你没留意到郎君完全不紧张了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从一开始就没看出郎君紧张。”李贤道。
　　“啧，那你这队长是怎么当的？”解问鄙夷地说。
　　……我的错喽？
　　两个星期后，第二场决赛也开打了。完全没有悬念地，前冠军队高三文一，完胜高二文一取下一胜。现时的局面是一比一比零，高二文二和高三文一都来到了赛点；只要他们赢了对方，他们就能成为本届冠军。
　　果然历史是会不断重演的。这一届球季的篮球赛，还是没法儿平局。
　　本来不存在的总决赛突然冒了出来，如无意外地，第三场决赛当天，室内体育馆内会坐无虚席，大概还会有隔壁一中的朋友们偷偷溜进来看比赛呢。
　　不开玩笑，过往的球季中还真抓到好几个，只是都被他们“不小心地”溜走了。
　　为了能给友校、啊不，是我校的同学们有更好的体验……
　　“今年五一，学校推出了一个‘新活动’，”校长笑容可掬、兴高采烈地宣布，“让我们一起来大扫除吧！”
　　台下，分别扫过一年和两年的高二和高三生一同揭穿：“这哪里新了？少骗我！”
　　——去年和前年的同一时间，校长也是这么对他们说的。
　　然后下一刻，高二某班就传来了某人的喊声：“学长我扫八年了都没投诉，你们投诉什么呀！”
　　至于“高二某班的某人”，两个“某”分别是什么，还真是难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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