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再见一面吧

作者:蟹黄汤汁小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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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意,明天还会下雨吗?


      随意,明天还会下雨吗?
      加班到深夜,我从公司出来,天空下起了小雨,洋洋洒洒的。这路上的人三两个都来去匆匆的。我又忘记带伞了,小跑着到最近的公交车站,胸腔中一股粗气尚未呼出,雨却在那一瞬间下得大了起来。渐渐地,雨变小了,就在这斑驳的路灯光下,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等着。可我怎么也等不到那一俩末班公交,那把倾向我的伞,以及那个冒雨送我回家的人。
      我叫林意,南方姑娘。我尚幼时,亲生父亲疯狂酗酒与赌博。他不聪明,所以在赌桌上常常被人下套,同时,他也没品,没有酒品,小镇的人大多不爱同他饮酒。自我记事起,他的酒常是一个人的闷酒。他没钱买酒了就找我母亲要,要不到就砸锅摔碗,甚至是家暴我的母亲,并扬言,拿不出钱,就把我按在家门口的那条小河里活活淹死。他在讲空话吗?不是,事实上他也这样子试过,好在,我仅仅只是呛了几口河水,就被他捞起来了,因为彼时我的母亲已经跪在地上,拿出了她打零工挣来的我的学费。
      后来我大了些,刚入春。我在一旁看着母亲来来回回地数那厚厚地一摞钱票,大小都有,小的居多。
      母亲与那个酒鬼离了婚,用那笔她攒了好些年的钱赎来了母亲和我的自由。她带我走时,我们没带多少东西,我只记得下了场春雨,她紧紧拉住我的手,抬头淋着这雨,仿佛我们重获新生。
      她笑说:“我们小意最是命硬。”
      从小镇来到城里,我们的日子并不好过,一个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的女人带着一个整天垮着脸不爱笑不讨人稀罕的小女孩,在这灯火通明,繁华奢侈的大城市里举步维艰。
      母亲在饭店给人打零工时遇到了我的继父,那时的他是个老师,学校教师搞团建时,一群老师来店里吃饭,他们认识了。
      继父高高瘦瘦的,戴着副眼镜,很有学识的样子。他也曾离过婚,可膝下无子。
      很快,他们相熟相恋,时机合适后,母亲带着我嫁给了继父,我们一家就住在继父学校分发的教职工院子里。为了母亲能够幸福,也或者是幼时并没有体验过多少父爱,在他们领了证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时,我便叫出了那句别扭却私下练习过几次的“爸爸”。
      好在继父人很好,日子也在一天天的过。我们一家充实美好,那段时间里,母亲很快乐,我便也很快乐。他们还说不打算要小孩了,有我就够了。
      同院子里的小孩玩耍时,我总一个人在旁边看着,我也不加入他们,也不期待加入他们,他们说我奇怪,不爱讲话,性格孤僻是个怪胎。我只觉得委屈,却不想反驳。这话被刚下课回来的继父听见了,他好声好气地对他们解释:“小意只是刚来不太适应,她不奇怪,她很可爱,你们不可以欺负她哦!”
      他一板一眼的,把课堂上的姿态带到这院里来,却是把我逗笑,那一幕我记了好久,从此,在我心里,他非我亲爹,胜我亲爹。
      好景不长,在我十二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我母亲的生命,以及我父亲的一双腿。天好似塌了下来,未经世事的我拿着母亲的死亡通知书,蹲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窗内继父昏迷着,身上插满了管子。
      我幼时见过太多别离,也明白世事无常,可真
      当我面临着与至亲的生死离别,我没有勇气,也没有决心。
      继父醒来受到沉痛的打击,失去妻子,以后一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他几度昏昏沉沉,对生没有半分希望。我带着他去医院复查时,护士见我俩情绪不高,常常会打趣说:“哟,小闷葫芦带着老闷葫芦来检查腿啦?”
      那俩年里,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继父的教师工作也没能继续下去,还是住在那个小院里,邻居偶尔救济我们,我们靠一点补贴过日子,我也没再上学。
      一天夜里,继父拉我的手笑得牵强,“小意,你妈在时常说,咱家小意是个命硬的姑娘,爸也觉得”,他停顿了,“但爸命不硬,又怎能一直拖累着你呢?”
      我看着他变得白了的头发,眉眼间全是细纹。
      “爸在哪,我就在哪。”
      上天并没有放弃我们,或许他也能看见那些在芸芸众生里卑微却尚且想要活着的人他能听到他们内心的无声怒吼。我们被继父的弟弟,接回了北方的家里。那是一个特别冷的冬天,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洁白无瑕的雪。
      叔叔婶婶育有一儿一女,堂弟同我一般大,堂妹快三岁了。家中本不富裕,养两个闲人确实不易,婶婶的不满我明里暗里都能感受到。彼时,我十五岁,懂得察言观色,懂得人情世故。我深知讨人嫌,就少说话多干事。叔叔为我和继父腾出了一个房间,住我们二人正好。
      叔叔开了个小餐馆,继父就在店里帮他收收钱记记账,我便帮着叔叔婶婶上菜,收盘子,擦擦桌子。
      一次晚饭,叔叔与继父商讨着将我送到堂弟的学校上学,与他一样上高一。离开学校两年多的我,期待又觉得负担很重。
      学校是留宿的,一个星期回一趟家。
      离家前,继父往我包里塞了些钱,我本想回绝,“爸,不用,婶婶给我了,我有。”
      “拿着吧!这些年是爸对不起你。”
      婶婶给弟弟的生活费是我的三倍,我没有同谁说起,我最怕继父对我说对不起,我打心底里认可他是我的好父亲。
      到了学校,我和弟弟在不同的班级里,他只把我领到老师办公室门口,就跑着离开了。
      办公室里没人,我不敢进去,就在走道边等,一边等一边吹着风,北方的风好凶,刮在脸上好疼,不似南方的柔软。
      我把脸埋进我的粉红色大棉外套里。这是婶婶给我买的,有点大,但能穿个几年。脖子上挂着的围巾是去年的,米色的,爸爸说我围着很好看。
      等了有一会了,旁边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大大的,留着寸头,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嘴咧的大大的。
      “你是谁啊?我之前咋没见过你呢?”
      看了他一眼,里面是校服,外面是黑色的羽绒服,是个学生,我不想理他。
      “你为什么不理人,你是不是个哑巴?”
      “干啥呢?快快快,滚回教室去。”
      班主任的及时出现出现拯救了我,那个男孩子话真的好多。
      “你就是咱班新来的吧!跟我走吧!”
      她是个小眼睛的中年妇女,很热情,带着我往班里走。
      “穿得挺少啊,冷不冷,你叔叔说你是南方姑娘,你要记得带手套啊,小心长冻疮……”
      她一路同我碎碎念,到了教室,她拍了一下讲台示意大家安静,她让我上台自我介绍。
      面对着大家齐刷刷的目光,我半天憋出来一句:“我叫林意。”
      在一片掌声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刚刚那个刨根问底,并且有询问我在我家户口本第几页的趋势的那个少年。
      被老师安排之下,我坐到了那个少年的后排位置。刚坐下,他就转头对我笑呵呵了起来。
      “原来你叫林意啊,好巧,我叫隋奕。”
      “不巧。”
      “巧的,隋奕,随意。”
      “南方姑娘长得都像你那样好看吗?”
      “比我好看。”
      “真的吗?那得生得多么漂亮啊!”
      他真的丝毫不避讳,并且北方人真的热情。
      阔别学校两年多,再回来却是学习高一的内容,即使之前我学习不错,我仍显得有些吃力,这些课本对我来说像天书一般。经常花一个晚自习摸索着一道物理题,费尽心思解出来以后一对答案,完全对不上,这让我很烦躁。
      我不想辜负继父,也不想辜负自己。
      隋奕是个心细的少年,他总爱没事转过头来就看着我,发现了我学得很吃力,尤其是理科。那时起,他就常常主动提出可以帮我,只要我开口。
      我性格有缺陷,真的不爱讲话,又因为自尊心作祟,往往这个时候,我都只是瞟他一眼,而后低头看着函数,用嘴咬住笔头。
      第一次月考过去,意料之中,我考得砸得一塌糊涂。成绩出来后,我成为了班里倒数第一,这对我可真的是打击,以往我还在学校时,从未掉下班里前五。
      隋奕知道了我的成绩后,居然眉头紧皱,对我说:“我都说了,你有什么不会我都可以帮你的,但凡你肯低头咨询一下我,也不至于考成这个样子。”
      他是班里第一,年级第二。我在成绩公告栏上看到的,他名字太特别了,一不小心就记住了。
      我白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夺回了我的成绩单。
      “我们很熟吗?”
      我的声音不小,周围人都能听得到。
      他面子上好像有些挂不住,挠挠头,“这不是你不给我机会让咱俩熟起来嘛!”
      他语气竟然有些委屈,让我反思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成绩出来后,要开家长会。婶婶不知道是不是听堂弟的,知道了我的成绩,毫不避讳的对叔叔说,“反正这丫头片子也念不好书,倒不如别读了,在饭馆里帮忙算咯。”
      这话被我和继父听见了,继父安慰我,他说他明白我还没能适应,让我好好加油。
      我对他提及,需要开家长会。他答应我了,说到时候让叔叔帮我也开了。
      我看着他,眼眶红了,说:“你是不是嫌我考得不好,让你丢人了。”
      他忙摆手。
      “你是我爸,你不嫌弃我,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我明白他的顾虑,可我从来不在乎这些。
      开家长会那天,叔叔推着继父来的,叔叔要去给堂弟开家长会,我去接的继父,我将他推到我们教室,一路引来不少旁的目光,我都熟视无睹。
      隋奕也看到了我们父女俩,他先是震惊了一会,而后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来,走到我的座位前,把我的凳子拉开,示意我可以把我继父推到我的座位上。
      “谢谢。”
      我看着他,他笑嘻嘻的,对着我继父打招呼。
      “叔叔你好,你应该是林意的爸爸吧!我是林意前桌,班里我跟她关系最好了,她上课特别乖,就是话少了点,班里同学都特别喜欢她。”
      班里同学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不爱讲话不爱笑的小孩不会多讨人稀罕。
      “好,挺好。”
      继父笑得很开心。
      “对了,叔叔,我叫隋奕,跟随的随,林意的意。”
      “哈?” 我与继父同时发出疑问。
      “哈哈哈,开个玩笑,隋唐的隋。我跟林意出去玩咯。”
      他说罢,拉住我的手腕一路小跑的离开教室。
      在操场上,地上厚厚的一层雪,我抓起一团放在掌心,它快要化了。
      我抬头瞧见隋奕正在看我,少年的眸里清澈似水,让我一时间慌了神。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他,他像这北方的风一样疯狂而热烈,他也像这北方的雪一般洁白却无瑕。
      “你想知道点什么?”
      他就是笑,摇了摇头,“我可以等你自己想告诉我。”
      那一瞬间,我承认我的心有像这掌心的薄雪一般有化的趋势。这一刻,我太想主动靠近这个少年了。
      我开始慢慢接受前排这个礼貌却话多的少年,并且愿意开口同他讲话。也愿意主动拉下脸来问他关于学习的事,学习慢慢有在进步,我很感谢他。也因为他,我慢慢变得开朗起来,也会试着跟班里的同学打交道。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婶婶慢慢接受了我和继父的存在,堂弟慢慢跟我关系变得好了起来,堂妹也总在我周末回家时粘着我,我作业完成后,便会去饭店里帮帮忙。
      日日过得很快,我迎来了我重返学校生活的第一个寒假,在北方过得第一个春节。
      在店里帮忙时,一个穿得厚厚,全副武装的少年蹦到我跟前。
      “哈哈,林意,这是第一次在北方过年吧!”
      我看着他,和他身后出现的,班里有过几句交谈的几位同学。他们都笑嘻嘻的。
      “干嘛?”
      “带你出去玩啊,带你看看北方人过年有多热闹,不比你南方的差。”
      我回头看一眼婶婶,她点了点头。
      我将身上的围裙取下,换上那件粉红色大棉衣。叔叔往我口袋里塞了几张钱币。
      我看向继父,他对我点点头,他的眼里有泪,我猜他此刻一定很开心。
      隋奕和其他几位同学,带我见了北方的糖葫芦,糖人,和雪糕,好多好多好玩,这些我在南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我只觉得稀奇。
      真的好热闹,好让人开心,自母亲去世后,我再没有过过这么热闹开心的节日。我也有朋友了,也愿意主动开口跟旁人讲话了,要是母亲看见了一定会像继父一样开心的。
      他们拉着我放了好一会的烟花炮仗。最后,隋奕拿起一根仙女棒,点燃后,笑着对我说:“林意,许个新年愿望。”
      我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烟花在他眼里闪烁,我想许的原望带有私心且不只一个。
      “快点啊,林意,它要灭了。”
      我许下了愿望,一个我不敢告诉任何人的愿望。
      回到家中,收拾过后,准备歇息了。父亲躺在床上,“小意,那个小伙子喜欢你。”
      他用的是肯定句,我一时间慌了神。
      “啊?爸,你别乱想,他或许是看在我平日里在教室不咋爱讲话,所以才带着我一起的,你又不是没看到,他人缘挺好的,大家都喜欢他。”
      “那你呢?”
      “啊?没有的事,别开玩笑了,早点休息,爸。”
      我心虚得很。随奕喜不喜欢我不确定,我只能确定春天快来了,积雪要化了。
      寒假回来后,我们两个变成了同桌,他去向班主任申请的,原因是方便帮我抓一抓我的成绩。
      慢慢的,我和隋奕越来越熟,关系也越来越好。我也慢慢变得愿意同他吐槽一些小事,例如,今天来店里吃饭的那客人,点了一个菜,走时却带走了大半包纸巾。又比如,那天的客人来吃饭时,三个人点了八个菜,吃不完还不打包,太浪费了。
      他从不觉得我的话是废话,并且都有认认真真的听。他甚至开心的认为我不是哑巴了,是他的功劳。
      我性格变得开朗以后,对人也不再冷冰冰的,或许是南方姑娘区别于北方女孩子的相貌,我偶尔也能收到隔壁班某位男同学送来的信封,我没看过,大抵也能猜到里面是抄的流行歌词,我根本都不在意。
      倒是隋奕表现得有些奇怪。有一次,我从课桌里摸出一张纸条,没有特别的信封包装,仅仅只是一张纸条。我出于好奇打开看了,余光瞟见隋奕拿起水杯。
      “我去放水了。”
      “嗯。”
      我看完了纸条,身边的隋奕早已不见,我走出去,在楼梯间,有个少年等在那里。
      他白白净净的,高高瘦瘦的,他说他叫刘子烨。
      在一番交谈以后,我回答了声:“好。”
      “好什么好,你本来成绩就不好,好不容易补上来一点,怎么可以这个关键的节骨眼谈恋爱呢?林意。”
      隋奕的声音突然出现,我扭头看见他气呼呼的抱着我和他的水杯。
      他的水杯是我拿我为数不多的压岁钱买了送他的,上面印着汤姆被杰瑞整蛊后气呼呼叉着腰的表情。跟他的深情一般无二,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奕呆呆的看着我,我看了他一眼,扭头,又看了一眼一脸呆滞的刘子烨,对他说:“你先回去吧!”
      他回去后,隋奕又开始絮絮叨叨的:“他是哪个班的,我告老师去,居然想搞早恋。”
      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倒是给我惹笑了。
      “不是放水去了吗?怎么在这?”
      “路过而已。”
      饮水机的方向和走道楼梯间的方向完全相反,怎么走也不可能路过,我看着他手中,空着的杯子笑了。
      “水呢?”
      “人太多了,没排上队。”
      “说吧,隋奕,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恢复嘻嘻哈哈的样子,“嘿嘿,我叫隋奕嘛!你叫林意,你走到哪,我跟到哪,所以才叫随意啊!哈哈哈。”
      我哑口无言。
      “你可不能跟他谈恋爱啊,谈了我就告老师。”
      “关你什么事。”
      确实没跟刘子烨谈恋爱,他是堂弟的同学,他给我的纸条里是他想跟我聊聊我堂弟,他说这小子贼迷恋他们班的一个姑娘,不好好学习,学习落下好多,让我跟他好好聊聊。
      没跟隋奕解释,我就爱看他义愤填膺的说告老师啊哈哈哈。
      2015年夏,面临着文理分科的选择。不只我心事重重,相信此刻坐在我身边的隋奕亦是如此。
      课间,我趴在桌子上,我并没有睡着,隋奕耐不住了,最先开口。
      他说:“小意,你是想选文科的,对不对?”
      我抬头瞧着他,他从前叫我的名字都是全名。
      “哈哈哈,之前看叔叔一直叫你小意,我妈妈也是叫我小奕,随口就叫了。”
      “嗯。”
      我的嗯是回答的他第一个问题,是的,我选文科,我的理科真的太差劲了。
      隋奕理科比较好,他选了理科。
      那段时间里,我们很少闲聊。或许我们心里都有些明了,却也羞涩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甚至在心里暗暗生闷气,因为彼此都没有为自己妥协。
      高一升高二的那个暑假,我们赌气得谁也没有联系谁。我装作没事人一样在店里帮忙,哪也不去,就连婶婶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更何况继父呢?
      继父旁敲侧击的提及隋奕,并问我们为什么这个暑假很少来往,是不是闹矛盾了。
      我情急之下撒了个谎,称隋奕是去补课了。可当下我就后悔了,隋奕是年级前十,又怎么需要补课呢?
      又一天过去了,我依旧在店里帮忙,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隋奕先见到我,却没有跟我打招呼,而是走到继父面前同他打招呼。
      “叔叔,最近还好吗?”
      “小子,你来啦?前段时间一直没来,小意说你去补课了呢!”
      继父说完,笑着看向我,隋奕也看向我,笑嘻嘻的。
      “是的,补了个吉他班,学了学弹吉他。”
      我面子上挂不住,把客人吃剩的残桌收拾完就要走开。
      “叔叔,我跟你借一天林意。”
      “好啊!”
      就这样子,我被隋奕带走了。
      在路上时,我问:“真的去学了吉他?”
      “没有,那玩意我本来就会。上次给你弹了,你又不信。”
      “得了吧,就你那三脚猫功夫。”
      记得有一回学校文艺表演,堂弟的同班同学刘子烨抱着吉他弹了一首民谣,下台后,他抱着吉他问我,觉得他弹得怎么样。
      我回的是:很好听,很酷。
      彼时隋奕坐在我旁边,冷不丁了来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
      后来他真的在我面前弹了一曲,说实话,一言难尽。
      “今天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找我,就只能我来找你咯。”
      他带我去了电玩城,我们玩了赛车,夹了娃娃,喝了珍珠奶茶,拍了大头合照。
      “走,咱俩去看电影吧。”
      在过去的十六年里,我从未看过的电影,最多是家中小电视机里的言情偶像剧。
      那是2015年八月的一天,我们看的电影是《我的少女时代》
      两个人一起看电影,多少是有些拘谨了。两个人坐下后,我特别不自在,只能死死盯着电影幕布看。与此同时,我猜他也不敢看我。
      电影播放期间,好多情节都有触动到我。尤其是,男主角指着刘德华的人形立牌,对女主角说:“长大以后我叫刘德华唱给你听。”
      女主角回答道:“最好是啦!”
      影片结束,Hebe的《小幸运》响起: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的那么近
      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
      那陪我淋的雨
      一幕幕都是你
      ……
      此刻,坐在观众席下的我们都默契的没有讲话。
      高二,我分到文科班,而隋奕仍然留在本班。身边少了个隋奕,我很不习惯,我始终无法打开话匣子,对新班级里的任何人。
      刘子烨跟我在一个班,我本来是不知道的,是他主动来跟我打招呼,我才记住了的。
      隋奕下课老爱往我们班跑,偶尔来给我接水,偶尔是带来糖果或是其他小零食给我。
      我们班的同学看的多了,都笑话他,也会打趣说,小情侣受不了这上下楼的异地恋。
      最后连我的班主任都说:“隋奕,你把你板凳搬来咱班算了,我看你下课就往这跑。你对我们班林意真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旁人传得多了,风言风语自然到了校领导那里去。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见到了隋奕的母亲,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大方得体。
      我和隋奕耷拉着脑袋站着,我的继父和叔叔坐着,隋奕的母亲也坐着。
      教导主任:“再问一遍,你们两个有没有早恋?”
      我们两个齐刷刷摇头。
      继父看了眼我俩,说:“我们作为家长的尊重孩子,只要往正确的方向引导,并且不影响学习就好。”
      我能感受到来自隋奕母亲的炙热目光。
      在我继父说完这段话后,她立马接到,“就是嘛!做家长的肯定尊重孩子,我们家臭小子不会被影响到的,就怕影响了咱家小意。”
      我和隋奕听完以后,两个人都呆愣住了,一言不发。
      隋奕母亲起身,走到我跟前,对我好一顿端详。
      “这就是咱家小意,可以,这下家里有两个小意了。”
      除了隋奕与他母亲以外,在场各位都呆住了,包括我。
      教导主任:“既然双方家长都不介意,那我们作为校方也不好多干涉。”
      我跟隋奕被放走后,我脸上情绪不高,回家必定是一顿询问。隋奕却一直哈哈的笑。
      “我妈妈很喜欢你,哈哈哈,要不是教导主任在,我估计她都能拉着叔叔喊亲家了。”
      我白了隋奕一眼。这一点都不好笑。
      一天,我因为档案的事被叫到了办公室,在与班主任交谈间。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报告。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向他,包括我。
      “老师,我来问问题。”
      他走到他班主任跟前。
      “书呢?”
      “嘿嘿,老师我忘记带了。”
      他好像是随便翻了本他班主任的教科书,问了道题。
      过了一会儿,“隋奕你干什么来的,你是不是来闹事的?找我问问题,眼睛一直飘向八班那个小姑娘那里。”
      全办公室静。
      看了一圈,在场只有一个我是八班的。
      某八班小姑娘:丢人现眼。
      事情搞定后,我前脚刚离开。听到身后,“谢谢老师,我听懂了。”
      隋奕小跑着到我身边。
      “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这不是担心你被训吗?”
      “被训了,你能帮上忙吗?”
      “我能替你被训。”
      我抬头,对上他闪烁着的双眼,看愣了神。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无法保持理智,无法控制自己了,想起那年春节我许下的愿望:我希望眼前这个明媚善良的少年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挨到高三后,建校五十周年,加之元旦,学校将举办文艺汇演。我被强行报名,拉上充数。
      我烦恼着要表演些什么,MP3里突然放到Hebe的《小幸运》,我突然想唱这首歌,可我唱歌并不好听。
      我将我这个想法分享给了隋奕,他大举双手双脚赞成。后来,下了晚自习他就陪我到操场联系。
      我听见雨低落在青青草地
      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认真呼唤我姓名
      ……
      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
      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
      人理所当然的忘记
      是谁风里雨里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
      “我。”
      我认真练习着唱这首歌,忽然耳边出现他轻柔的声音。
      到了文艺汇演那天,上台前我很紧张 ,不停的安抚着自己,隋奕也在安抚着我,他一直在深呼吸,仿佛他也要面对全校并且即将丢脸。
      当我上台以后,底下掌声雷动,我看见了继父,叔叔婶婶,弟弟妹妹,隋奕母亲,以及其他一众同学,就是没有找寻到隋奕。
      我做好准备开始进入情感以后,一个伴奏吉他声响起,是隋奕,他坐在角落里。
      与你相遇好幸运
      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
      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
      你张开了双翼
      遇见你的注定
      她会有多幸运
      演出圆满结束,底下掌声雷动。我却只想哭。
      一整个高三时间,我们见面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也都未捅破那一层窗户纸,我们都明白,眼前高考才是最最紧要的关头。
      少年志在四方,情爱暂且不谈。
      高考后,我们参加同学聚餐,隋奕送我回家的路上,街景很好看。
      “林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同意我。”
      “同意你什么?”我疑问。
      “做我女朋友啊!”
      “你什么时候对我表过白?”
      “我从第一次见到现在现在,不都一直在追求你吗?”
      “哈哈,我愿意。”
      我永远记得那晚的街景,记得我们的对话,以及他好看的侧脸。
      高考填报志愿,隋奕问我:“回不回南方,我们一起去吧!我想看一看生你养你的地方。再陪你一起去看看妈妈。”
      我答应了。
      隋奕读的医,我读的新闻学,不在同一所大学,但在一个城市,算是短距离异地恋。
      大学期间,他没课就会来找我,我们一起逛逛校园,在食堂吃吃午饭,对此,他称之为宣示主权。
      他从不惹我生气,知道怎么样逗我开心,他对我真的太好了。
      好到有时我会常常发呆想:假如没有遇到过他,像我这么孤僻的性格,会不会还是像幼时一样被当做怪胎,不被喜欢呢?真的那样子的话,我的生活暗无天日,我会像活在下水道里的爬虫,渴望光明,却畏惧光明吗?
      要是有一天他离开了我,他不爱我了,那我又该怎么办。
      因为是南方的城市,雨季长,我不爱带伞,不能常常呆在一起,隋奕总会提前看天气预报,然后嘱咐我,今天要下雨记得带伞,降温添衣,诸如此类的话。
      大学几年里我们都过得充实且幸福,他还说大学毕业以后就娶我。隋奕喜欢薛之谦,我也因为他喜欢上薛之谦。我们相约有钱一定要手拉着手去听一场他的演唱会。
      我大四那年,进了当地电视台实习,是个实地记者。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手机收到了隋奕的微信,“雨很大,要带伞,工作注意安全。”
      我接到了任务,是一俩公交因为雨天路滑,翻进了江里的交通事故。这一辆公交的终点站是我学校,我莫名的心慌。
      我和摄影师赶到时,现场已经被封锁了,我穿着雨衣,拿着麦克风。雨真的好大,一路狼藉。不知道是不是风雨太大,我总想流泪。
      “现在,我们已经赶到了现场,我们可以看到,现场救援队正在实施救援打捞……”
      “上来了。”
      我听见了声音,不自觉往那里瞟,一个高瘦的男人被放在救援担架上,隋奕的肌肤被江水泡的惨白。
      我将手中麦克风扔给摄影师,狂奔着跑向他,就在这一刻,我的心慌得到验证。
      泪水和雨水模糊了我的脸,我不停的哭着,哭到喉咙沙哑,哭到昏厥。
      隋奕母亲赶到时,我呆坐着,哭干了眼泪。她抱着我哭。隋奕被火化后,只剩下那个小小的盒子,我始终不敢相信,那么高瘦的一个人,他最后只能装进在这小黑盒子里。
      我同隋奕母亲一同回了北方的家,送了他最后一程。
      隋奕母亲与我闲聊。
      “小意,你还记得阿姨当时在办公室里说家里能有两个小奕很开心吗?”
      “阿姨,我记着呢!”
      “一个原因是阿姨真的喜欢你,你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漂漂亮亮的,再一个原因是小奕喜欢你,我作为母亲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呢?他桌上和课本的夹层里放的都是你俩的合照。”
      阿姨从隋奕遗物里拿出那张照片,是当年的我们一起拍的大头贴合照。
      “说这么多,阿姨希望我们都能早点释怀。”
      我哭了无数个日夜,并祈祷他一定一定要出现在我梦中。
      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每天除了以泪洗面,便是思考,没有了他我该如何活下去。
      我也曾想过随他一起去了,他随意,我随奕,一了百了。可我不能。
      后来的后来,我也学着慢慢释怀,我拼命工作,企图让忙碌占据我,少一些思念他。
      我一个人去看了薛之谦的演唱会,我一个人将《我的少女时代》反反复复地看了三十多遍,我一个人去看了母亲。我也像你一样,变得走到哪里,都带着我们的合照。
      假如我不曾遇见过你,我本可以忍受所有不安与躁动,忍受被黑夜吞噬,忍受一个人。
      隋奕,随意,明天还会下雨吗?求求你告诉我。
      隋奕,随意,求你到我梦里来一趟吧!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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