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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链
化身为人的时候,娘亲跟我说,做妖的一生只能爱一次,这一次爱情用一个由肋骨做成的姻缘链保护,一旦姻缘链破损,爱情丢失就是丢失了,如是舍不得,就只能用命去交换爱情了。我听了,知道这是真的,因为我看到过娘亲的本相,一只肋骨处有一个伤口的狐狸,那伤口就是取出肋骨制成姻缘链的的时候造成的,而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我相信,娘亲的姻缘链已经破损了,而娘亲不愿意用生命交换爱情,只能承受无爱的生命。
我初涉人世的百年里,从未动过心,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会爱上这些丑陋的生物,他们不知上进,只知道追逐虚无的东西,为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劳命伤财,奇怪的生物。
第一百五十年的惊蛰那天,我撑着一把花伞漫步经过一座桥,迎面走来一个男人,眼神交互的瞬间,他伸手取走了我头上的发饰笑着说:“如此艳阳天,如此春风日,你却打伞漫步,如此拘谨,可知道人生最难得是自由而不是装重规矩?”旁边的人都暗说他是个疯子,我却觉得眼前一亮,这样狂放自由的人,一百五十年里,我只见过一次,我站在哪里,仰头笑了起来,扔掉了手里的伞,他笑着奔跑起来,我跟在后面,四周还是一片萧索,但是却一如春暖花开一样让我的心暖了起来。
“哈哈,你果然是有胆量的女子,没看错,看见你眼神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你不屑世俗。”他潇洒着大步向前,我跟在后面,不顾尘土弄脏了我的裙角。
“是么?既然如此,你可有胆量陪我狂放一生!”我笑了,这样难得的人让我遇到,岂不是上天赐给我的么?我悄悄伸手拍拍腰间,取下了姻缘链。
“这有什么,不过陪你一生,来吧,你也来陪我一生。”他笑着抓住我的手,我将姻缘链戴在他手腕上说:“这是我给你的信物,这上面有九颗珠子,你的一生,可以伤害我九次,每伤害我一次,就会破损一颗珠子,如果到你一生结束这姻缘链上还能剩下一颗珠子,我就送你一份大礼!”我笑着,那份大礼就是长生不老,但是我不能过早的告诉他,这是娘亲的交代。
“好啊!我答应你。”他笑着。
人的陋习,他全部都有,只是不似他人呢一般追求功名利禄,这让我很开心,我安心的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每日里平平静静,享受称为人生的东西。他好动,新婚一月之后说想要远游,我便说愿意相陪,他却笑笑拒绝了:“不愿是你来牵绊我的自由。”我无语,黯然。
远游三月,他在一个傍晚回家,身后跟了一个陌生女子:“她是我的妾。”他很坦然,我笑笑,心头一阵疼痛,我清楚的看到一颗姻缘珠因我的心痛而生出了裂纹,破损,掉落在尘土上然后消失了。
时间过去一年,他渐渐钝了起来,看不到我每日为家操劳,看不到我黯然神伤的时刻,看不到我每日娇艳的容颜,只能看到某有一次衣服洗的不干净,某一日饭菜不和口味,某一日语气不佳。我一百五十年里修身养性,最不会的便是气恼,却不知为何,对他,总是能够气的抓狂起来,终于,一天,他看看桌上的菜斜眼看我说:“你越来越不用心了。”我又一次心痛,姻缘珠破裂的声音撕裂了我的灵魂,我几乎想要动手将眼前人杀掉。
结婚三载,他再次提出想要远游,我笑笑,知道他想要自由。离家之后,鱼雁无音,我不奇怪,他那样狂放自由,怎么会将我放在心上。某日,有人给家里送来家书两封,一封给我,一封给妾,我拿着信封几乎流泪,他远游之时至少还是想起了我,他原来还是惦记着我,打开书信,我却目瞪口呆,信中无一字提到我,满篇是我不能相信的话语,要我好好照顾妾,要我好生孝敬父母,要我听话懂事,要我明白他可是有权利休了我的。原来妾给他写了信说我不敬翁姑,刻薄嫉妒。我扔掉了信泪流满面,同床共枕这些年,他却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不了解我。我又一次心痛,但这次,没听到姻缘珠破裂的声音,他,离我太远太远。
两年后,他回家来,带回一个女子,我不惊讶,那女子抱着一个小小婴儿,他说是他的儿子,我不奇怪。妾闹得好像要天崩地裂,我却如同看笑话一样。某日,那婴儿生病腹泻,妾说是我故意做了孩子不能吃的东西,我不屑争辩,端坐如常,他愤怒如同猛兽,拿起茶杯扔了过来,我眼睁睁看着茶杯砸在我的额头,皮破流血,我诧异的看着陌生的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心痛,心,早如死水般波澜不惊。剩下的姻缘珠在这瞬间一起破碎,我看碎片如雨落下,在凡尘俗世里消失了,苦笑起来,这俗世,这俗人,舍去我一腔热情,糟践我一生爱恋,只缘我不懂得莺声燕语巧兮倩兮,我的不屑一争变成了错误。
我笑笑,不知道应该为什么落泪,是为我的爱还是为我自己。他突然口吐鲜血,我看看妾,她眼神癫狂,我知道是她,人,总是如此,得不到的,宁可毁掉。
“救我!”他向我伸手,妾用刀指我:“不许找大夫。”我起身,法术出手,刀当啷落地,妾一怔,我笑笑对他说:“俗子,你可还记得当年初见你时我说的话,若你能保留一颗姻缘珠到一生结束,我就能给你一份大礼,你可是大礼为何?”
“是什么?”他艰难的问。
“长生不老。”我笑笑。
“哈哈,好东西,好东西,居然被我错过。”他一边吐血,一边笑了起来,我突然愣住。
“你不后悔?”
“我一直都知道你特别,超凡脱俗,却不知你是如此超凡脱俗,我小看了你。”
“你不想求我救你?”我愣住,突然心口疼痛起来。
“不,这一生,我负你太多,伤你太多,就把这残生当作赔偿好了。”他笑了,挣扎着,很是痛苦。
“为什么?你心中明知负我却依然如此?”
“人么,天生如此贪婪,得到了就想要更多,你对我这样好,我总是想看看你能否对我更好,你对我如此忍让,我总想看看你能否更加忍让,渐渐步步紧逼,渐渐让你我都没了退路,人么,天生如此。”他喃喃的说,我却突然崩溃。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情,他是人,不似我修炼百年,不似我看穿生死,他狂放不羁却也希望及时行乐,而我,生命本就没有尽头,根本不懂得对他来说一天天年华老去,一天天重复同样的生活是何等可怕。
“你是否爱我?”
“爱,我将你看做一生中最信任的人,最安心的人,谁知道,渐渐就变成了最不怕伤害的人,我错了,原谅我。”他笑笑,抽搐起来,在不能言语。
我看看他的手腕,上面还有我姻缘链的红线,只是没了珠子。我指着红线对他说:“珠子,是我的爱,我百年修行,长生不老,却只有这些爱,你伤透了,我再不能爱任何人,我命中无爱就如同你命中没有自由一般,不能爱毋宁死,这红线是我的命,哪怕剩下一颗珠子我都能用我的爱来拯救你,可惜,你把我逼到了尽头,我已经没有爱情,只剩下了这条命,我已经将一生的爱奉献给了你,将这命也给你我无所谓,只求你余生中午夜梦回能记起我一星半点,我就无憾了。”
他眼神激动,挣扎着要远离我,我看得出,他不是要阻止我拯救他,只是害怕余生中回忆都牵绊在我身上,我笑笑,内丹出口,华光闪过,他已无碍,妾癫狂哭喊出门,他起身,抱起面前死狐看看,眼泪落下打湿了狐毛:“我逼你到了极致,却没想到极致是这样伤痛。”
他手腕上红线无声断裂,掉落,他慌忙去接,死狐落地消失无踪,他惊讶不已,红线如烟雾一般飘散,一切消失无踪,如同我从未出现过。
他木然看看四周,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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