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大将军

作者:春山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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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是心非大将军18


      卓君尧站在门帐旁,外面刀兵碰撞声和匆忙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他捏了捏剑柄,低低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你眼睛先前看不见,今后需得时时注意着那两个丫鬟便叫她们跟着照顾你,伴你左右。”
      “等离开了,要找个安全无虞的地方,周围住户情况也最好让他们帮你排查一下,免得以后受了欺负。”

      “……嗯。”

      “若今后有什么事,便尽管来找我。”

      谢清嘉垂着眼睛,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她的眼眸:“嗯。”

      站在门帐旁的人便没话说了,半晌后掀帘走了出去。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踉跄起身追到了门口,锦被在仓促间被她带到了地上:
      “将军!”

      卓君尧连忙回身走来。

      谢清嘉到帐中书桌上的《诗经》里抽出一张纸交给他:
      “将军,这是这两天我根据回忆拓写出来的谢朝边域军事布防图,应该没有差错。”
      “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否有用。”
      她顿了顿,抬眸道:“我父王当初……不过原图已经被我毁了,你放心!”

      卓君尧立刻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他接过纸,迅速浏览了一遍:“你当初就是根据这里面的信息威胁茺州刺史救了青州?很厉害。”

      “这个图还没有到匈奴手里,但是父王可能先前已经给过一张其他的。这件事虽然除了他和单于,无人知晓,但当时宫中人言纷纷,大家均有所猜测。”

      卓君尧手里的纸猝然一响:“塞北的山川地形图。”
      众多千丝万缕的信息迅速出现在他脑海里,他的眉心出现了几道深深的折痕:“我们险些,便被骗了。”
      “呼延贺灼,真是不能小看。”

      谢清嘉并不懂他根据什么推测出来,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卓君尧将纸叠好放在袖中,瞥见了什么,眉头一皱,立刻俯下身去,勾住她的膝盖肩背,将她轻易地拢在怀里,快走几步,送到塌边。
      又找了块帕子,半跪下身,将她的脚搁在自己的大腿上,将她蹭上了灰尘的脚底擦干净,又用手隔着帕子稍稍停留。
      热烈而温暖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而来,将谢清嘉冻得青白僵硬的脚重新焐热。

      一连串动作温柔又细致,同第一次见面时他粗鲁的对待天壤之别。

      卓君尧微微斥道:“这么冷的天,不穿鞋便下地么?”

      谢清嘉脸上爬上红晕,女子的脚私密至极,怎么这呆子竟还握在手里,她下意识蜷起脚尖,莹润可爱的脚趾蹭了一下卓君尧的掌心。

      卓君尧倏然松开手,捏紧手心,方才柔软的触感和被蹭到的痒意依稀还残留着。
      那股熟悉的仿若剩下的闷热感又回到了帐中,两人四目相对,太多的情绪在里头浮动,担忧,爱慕,欲言又止的情愫,瞻前顾后的压抑。

      “将军,你过来一下。”谢清嘉招招手,像是还有话要说,卓君尧听话地上前两步,微微弯下身子。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照将军这个榆木脑袋,让他自己慢慢悟,不知道还要多久呢。

      谢清嘉用手环过他的脖子,微微下压,感受到他瞬间绷紧却很快顺着她的力道低下头的反应,快而轻地仰头亲了一口他的脸颊,退开些许。

      卓君尧这回总算没有掉链子,浑身一震,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立刻追了上去,低头对着那张他肖想许久的红唇吻了上去,一手揽住身前女子的后脑勺,一手箍住她的腰,几乎将她凌空抱了起来,锁进自己怀里。

      他吻得又急又重,滚烫的鼻息在两人之间交融,温度节节攀升,谢清嘉被动承受着他的进攻,软了身子,被他手臂紧紧抱着,几乎要融进他的怀里,直到再也忍受不住,嘤咛一声。

      还想要再进一步的卓君尧一怔,慌乱地松开手,看见她眼尾飘红,嘴唇微肿,掀起床上的被子整个人缩了进去不肯出来。

      他脸色突然爆红,拔腿落荒而逃,走出营帐,被冷风一吹,心底的躁动平复了些许。
      卓君尧上下已经整装待发了,他最后看了眼微微晃动的营帐门,抬步离开。

      *
      横断山脉中,一队士兵正隐于一丛林木之后,放缓呼吸,仿佛正在守株待兔。身上青草汁和树叶气味交叉错杂,让途经的一些嗅觉灵敏的动物都未曾察觉。

      陈东伐压低声音问道:“将军,你为什么确定呼延贺灼会带兵从横断山脉绕路,从背后袭击我们?”
      “你抽调了一半精兵出来,万一匈奴全力攻打青阳关,那韩晟他们守不住啊。”

      卓君尧眸子微眯,注视着北边,呼吸一丝不乱:“不确定。”

      “那这……”

      “噤声。”

      陈东伐嘴立马闭上了。
      他也只是闲得慌,又对将军的推论感到好奇,这才一问。
      并非质疑。

      军中众将对卓君尧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是由于他卓绝的实力、决断力和每一次的光辉战绩积累起来的。
      因此,大家从不会去质疑他的任何决策,而是令行禁止,毫不犹豫地交托生命。

      日影逐渐西沉,林中气温骤降。
      突然,一匹草原狼犬从坡下小路小步跑过,眼眸在昏暗的斜阳里逐渐泛出些绿光。

      卓君尧眯了眯眼睛,缓缓抬手,身后传令兵紧紧盯着他的手势。

      果然不久之后,一批骑兵和一群狼从路的尽头走来。

      卓君尧冷静地等待着最佳时机,耐心地等猎物入笼。

      很快,随着一声号令,绊马索拉起,山石滚下,万箭齐发,底下骑兵猝不及防,一时间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呼延贺灼不愧是和卓君尧抗衡许久的枭雄,瞬息之间对场面做出了判断,有条不紊地大声下达命令,控制局势。

      卓君尧怎么可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率领着卓家军俯冲而下,拦住两头出路,短兵相接。

      匈奴兵突遇埋伏,人心浮动,很快力怯。
      几个匈奴高级将领杀出一条血路,想着呼延贺灼合拢而来:“大单于,您先走!”

      呼延贺灼眼圈猩红,一刀砍翻一位卓家军,抢过一匹马来,死死地看了几个手下一眼,便冲出重围,再没回头。

      “陈东伐!此处你来负责!”
      卓君尧一枪横扫,身前三四个前来阻拦的匈奴兵立刻感觉虎口巨震,手臂脱力,向后踉跄而去,还未来得及反应,枪尖一闪,眼前便出现几道血线,他们重重坠落在地,再无声息。

      四周一时人马退避,卓君尧翻身上马,朝着呼延贺灼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直追到一处山谷中,前方再无路可去,被追之人收敛神色,回过身来,身旁密林里钻出一条狼犬,是刚刚探路的那一匹。
      他绿色的瞳仁收束成一条线,冲着卓君尧展现出锋利的獠牙。

      “卓将军,”他说中原话时语调有些奇怪,混着草原口音,听起来阴森森的:“几日前被我砍伤的后背可好全了?”
      “只身一人对上我和狼犬,未免太过托大。”

      卓君尧提枪坐在马背上,恍若青松劲竹:“足矣。”

      “哼,”呼延贺灼打了个呼哨,打马冲来,旁边的狼犬紧跟其后。

      两人飞快过了几招,招招重若千斤,枪杆与马刀碰撞在一起,每一下都像是要擦出火星一般。

      卓君尧后背旧伤很快被震裂,有血濡湿了后背的衣裳,旁边狼犬受到血腥味刺激,飞扑而上,利爪和狼牙瞄准了他夹着马腹的大腿,让人毫不怀疑,一旦被咬上,便是伤口洞穿,动脉破裂。

      呼延贺灼见状,充满恶意地一笑,挥刀冲着他当胸砍来。

      腹背受敌,他连忙横枪抵挡,顺着手上推力,旋身下马,一脚踢中狼犬侧腹,将它踢得哀鸣一声,呕出血来,挣扎着起不了身。

      对方下一招却已至近前,他避之不及,生生右移一寸,避开关键部位,一脚踹上对方的膝盖。
      刀锋落下,砍中了他的左肩。
      他闷哼一声,右手把住刀柄,用力上抬,身形下坠,然后双腿绞住呼延贺灼的腿,用力一扭,两人双双倒地。

      被带倒在地的人立刻用肘部猛击他后背旧伤,压出一大股鲜血。

      卓君尧额前满是汗水,他咬着牙,额上颈侧迸出青筋,猛然发力掀翻了对方,脱开身来,回身去取长枪。
      只见他脚一蹬树干,扶着扎在地上的枪杆转了大半圈,一脚踢中追上来的人的下巴。

      呼延贺灼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踉跄后退几步,后背狠狠撞上身后树干,一大片树叶纷纷落下。

      他呼哧喘了一口气,唇齿间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还没来得及缓过来,一柄长枪便到了,他仓促横刀来挡,狼狈后退,扯住身后战马缰绳,一掌击中它的后背,旋身而上。
      战马吃痛,带着人猛得向山谷外冲去。

      身后却传来一声长啸,一道银光恍若一支穿云箭,划破沉沉黑幕,扎穿了马上人影,爆开一团血雾。
      然后,那人影缓缓从马背上栽下,没了声息。

      卓君尧上前拿回长枪,前后衣裳都已被血浸湿,整个肩背疼痛到麻痹,动弹不得。
      他难得骂了句脏话:“真他娘的疼。”

      陈东伐那边也很争气,偷偷潜伏进谢朝的匈奴兵被尽数剿灭。
      此一战后,匈奴元气大伤,也再无可与卓君尧抗衡匹敌的将才。
      余部被韩晟带兵围剿,屡屡不敌,不得不逃窜入草原深处。

      谢朝塞北之患解矣。

      看到这一结果,系统绝倒。
      它真不知道楚见徵是怎么从一个白玉簪,四两拨千斤,让谢清嘉抓住线索,让卓君尧避开了原书中第一个死亡节点,又避开了第二个因此产生的死亡威胁,彻底改变了所有局势。
      这个结果,到底是巧合,还是楚见徵已经算到的?
      着实可怕。

      而呼延贺灼身死当日,陈东伐看见浑身浴血的卓君尧,脸色立刻变了。
      他平时嘻嘻哈哈的,仿佛什么都不当回事,但一旦严肃起来连卓君尧都拗不过,直接押着他回了塞北将军府养伤,逼他整整躺了三天。
      还什么都不让他做,庶务不准操持,军务更不准碰,唯有一次的例外,便是允许他叫来韩时堰,过问公主的情况。

      韩时堰却也只是躬身道:“我们按照公主指示将她送到了一个地方,她说那是个安全也叫她安心的地方,便让我们回了。”

      卓君尧欲言又止。
      他想知道,那日的吻,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这帮向来言听计从的下属却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关于公主的消息,怎么问都问不出来,气得卓君尧想爬起来揍他们一顿。

      等到第四天,卓君尧终于能出屋走动。
      前一晚正好初雪降落,沁凉清爽的凉意流经肺腑,叫人神清气爽。墙角的梅花也开了,娇娇悄悄几抹红,氤氲着淡淡的幽香。

      然后他就听见隔壁院子里陈夫人在怒骂:
      “陈东伐!干嘛呢!我大清早扫好的雪又被你弄了满院子都是!”

      陈东伐的声音弱弱响起:“……啊?我早起练武。”

      “谁练武拿大扫帚对着雪堆横劈竖砍,练得雪花满院子飘?”
      “等会有人走过滑倒了怎么办。”

      “我马上就扫!夫人,你看我给你堆的雪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记得不?”

      陈夫人声音里的怒意像是被一盆水哗得浇息:“……幼稚。”

      卓君尧深吸了一口气,啪得折下一枝梅花攥在手里。
      烦躁,想找陈东伐练练。

      而谢清嘉此时正坐在她买下来的院子里,赏着雪景,由她的小丫鬟青辞给她梳头。

      她的院子还未着人清扫,厚厚的积雪像是一张洁白无瑕的宣纸,其上勾画出了一点点院内桌椅和枯枝的轮廓,还有一串小巧脚印延伸至院外。

      青辞动作娴熟,很快便梳好了头发,拿着镜子摆在她脸前面:“小姐,看!这流云髻好看吗?”

      谢清嘉左右照了照:“不错,只是还差了只白玉簪。”

      忽然间墙头冒出一个黑衣人,手一撑墙壁脚一蹬那枯树借力跃入了院中,那枯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露出干枯遒劲的枝丫。

      青辞尖叫一声,面色急变,迅速挡在谢清嘉面前:“啊!登徒子!”

      “什么登徒子!”一阵飞踏屋顶的声音接连响起,陈东伐气势汹汹地停在了墙头:“哪个胆大包天的,敢……”
      一看见院中黑衣人,他便立刻掉头离开:“哦,没事了。”

      院中一时寂静下来。
      谢清嘉唤道:“青辞,没事。”
      青辞看看黑衣人又看看自家小姐,犹犹豫豫地退至了她的身后。

      黑衣人向前走了两步,深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你不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吗?”
      那黑衣人便是在方才在院中透气的卓君尧。
      他听闻隔壁传来熟悉的话语声,没来得及细想便翻过了围墙,像一个色令智昏的登徒子,莽撞地闯进了谢清嘉买下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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