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结弦】叛

　　“姐姐，”她看着窗上如柱的雨线，回过头，“今晚宿在这里吧。”
　　“诶？”沙绫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可以吗？”
　　“雨下这么大，连电车都要延误了吧？”她走近前，温软的笑着，似乎并未识破眼前这位“前義理の姉”此行的目的，“只是家里没有备用的睡衣，好在楼下就是MUJI，一会再一起买些别的东西吧！”
　　“那。。。。”沙绫居然犹豫了，“谢谢，麻烦了。”忽然造访的自己，一定会让她感到困惑吧。毕竟自弟弟和她离婚后，这是两个人仅有的第二次会面，沙绫其实一直踟蹰于她会拒绝的可能──若是放到从前，她一定会拒绝的吧？可她只是对着突然出现在楼宇对讲里的自己露出一瞬惊讶的表情，随后开心的把自己接进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那些煎熬的折磨、沉默的伤痕，即使旁观如沙绫，尚且无法忍受——她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究竟是在怎样的心境下，迫使她做出了如今的决定呢？
　　自己今天冲动前来，真的没有扰乱她难得的平静吗？
　　“不麻烦，”她已经换好外出的鞋子，闻言回过头，玄关的灯太暗，沙绫看不清她的表情，“姐姐忘了吗？我们曾经是朋友的。”
　　是啊，怎么会忘呢？在她与弟弟结婚之前，自己与她一直都是十分亲密的朋友。
　　到底是怎样的搓磨，让原本亲厚的三个人变成了现在这副光景。
　　雨天的街道冷冷清清，挑好了需用的林林总总，她好像并不急着回去，拉着沙绫逛起了商场里的成衣店。大概是很久都不曾出门，她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沙绫分神想着心事，时而看她钻出试衣间，雀跃地站到自己面前。
　　“真的很好看。”沙绫莫名觉得心酸——如果不是那件事，她大概会和自己徜徉在熙攘的街头，而不是穿着几年前的旧衣，只是一件新t恤就能让她如此开心。
　　“商场快打烊了，我们回去吧。”她付了款，回头看着落下几步远的沙绫，“还是，姐姐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原来她都知道。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街前的那辆车虽低调，可勾勒着仙台城的浅蓝车牌在一众纯白中那么显眼，她大概从一开始就看见了吧。
　　“清浅，”沙绫鼓足勇气，“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去见见他吗？”你可以，和他道个别吗？
　　她默了半晌，轻轻笑了笑，“是该过去打个招呼的。”

　　雨还在下着，似乎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单手拎着刚刚从Harbs买来的千层水果蛋糕，敲了敲主驾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下，是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她把手里的蛋糕递过去，“这个给你。”
　　“谢谢，我。。。。”雨势蓦然滂沱，将他所有未明的言语砸碎了揉到雨水中，他不及多想地匆匆下车，打开后门，“清浅，我知道你其实不想见我，但是。。。。”他咬了咬唇，“可否请你进来避一避雨？”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她坐在一起了，她乖顺的头倚着前排的靠背，还是之前的习惯。她帮他把蛋糕摆到扶手箱，看他慢慢吃完，专注的听他磕磕绊绊地絮叨那些无聊的公事，生活的琐碎，和车窗外晴朗的天气。
　　她偶尔会若有所思，被他捕捉到后会羞赧地笑，就像之前的模样。
　　“。。。。对，因为前一天做了厨房清扫，我错把盐罐和糖罐放错了位置，其实刚加进去我就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她惊讶地捂着嘴，“你在汤咖喱里放了糖？”
　　“可是味道真的还不错啊。。。。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嘛，我是真心安利你哎！”
　　“打咩！你要对我的胃做什么？它是不会原谅你的！”
　　空气凝滞几秒，直到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也如释重负的随着她轻轻笑起来。
　　“清浅，”他张了张嘴，“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真对不起，把你的车弄脏了。”她不及他开口，拾起放在脚边的雨伞，“洗车钱我会打给沙绫姐姐，请她转交给你。很高兴见到你，”她抬起头，温软的笑着，一副依旧沾满了回忆的模样，“那么，我先走啦！”
　　“清浅！”他急急出声，“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我移居的小岛交通闭塞，补给船也只月余才停靠一次，如果不是熟悉当地的船员，一般人大概很难找到那里。”她打开门，嘈杂的雨声将她余下的言语切得断续模糊，“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他们不会再见面了。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清浅，我其实，一直在等你。”
　　她忽然红了眼眶，?她终于肯回过头再看他一眼，可神色一瞬间夹杂的各种情绪，绝望，深痛，嘲讽，诘责，他来不及捕捉。
　　却听她忽然笑了笑，这一次，他读懂了其中的决绝疏离，“那就不要再等了。”

　　“姐姐，我去看过冰演了，”她无需回头便能想象到沙绫一定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有明场的第二天。因为是送给梶浦小姐的离职礼物，所以一直没有声张。”
　　“其实你可以。。。。”我那里还有余票的。
　　“那天，我看到姐姐了，还有阿姨。没有前去打招呼，真的很抱歉。”
　　“清浅为什么要说‘抱歉’呢？”沙绫苦笑一声，“你一定有自己的顾虑，更何况，在那种场合碰面，才会让媒体说东说西吧？”
　　“是的，的确是有意避讳，也是因为当时心里已经有了决意，所以就想，还是不要给彼此留下什么念想了吧。”
　　“可清浅也说过，我们是朋友。”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终是决定和您郑重说一句‘再见’。”她转过身面对沙绫，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映衬着她的瞳眸，凄然而柔软，“大概以后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跟姐姐聊天，所以至少在今晚，请允许我把话说完。是的，您一定能猜到，我那天也的确看到他了。却不是像今晚坐在我面前的他。站在冰面上的羽生结弦，光芒万丈，神采飞扬，是我很久很久都未再见过的模样──我在那一刻才明白一直以来我对他到底做了些什么。我让他难过伤心，屈就勉强，让他顾虑重重不肯放过自己。而羽生结弦本不应该是悲情故事里的男主角，比起囿于情爱，脚下的那片纯白才是他的归宿与天地。我是他一生荣光的唯一瑕疵，是快乐自由的阴暗背面，是他任何层面的负累，是过去与现在的沉重枷锁。姐姐也许会说，不是这样的，于他而言，滑冰和我从不是对立的。是的，姐姐，这并不冲突。滑冰是他的热爱，而他是我的热爱。”
　　“姐姐，有几句话，因为很难当面说出口，所以想请姐姐转告他——其实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非常幸福。在离婚之前，他给了我此前从未得到的专一，爱，温柔与包容，在那件事之后。。。。在离婚之后，他又尽最大可能给予了最及时的帮助和最完备的保护。我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上天为之前二十年来的羞辱与淡漠而给予我的补偿，可其实，我是透支了一生的幸福额度才换来了这些年的完满。但是，这是值得的。我想，即使我的生命停留在这一刻，我诚然已心满意足。”

　　“所以，你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来赴约了吗？”日野富美加搅了搅手中的匕首，成功看到她吃痛的表情，“你没有想过，我还会再伤害你一次吗？”
　　陌生的异物感冲撞着小腹，钝钝的，有麻木的错觉。疼痛是一点一点加剧的，她拧了拧眉，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日野富美加饶过般撤去了手中的力道，她方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
　　是血。
　　“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吗？他真的把你保护得很好啊！啧啧，可惜，”见她沿着墙角慢慢滑下去，日野富美加得意地蹲下来，轻蔑地捏着她的下巴，“瞧瞧这可怜的样子，他看了一定会心疼吧？可是，为什么啊？”日野单手驻着下巴，懵懂纯真的眨了眨眼，“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啊？你一定很不解吧？也对，他怎么会告诉你，因为之前我的狂／热粉刺／杀你不成，他为了给你讨回公道而与我对簿公堂呢？没想到吧？可是，你凭什么？”日野嘴角噙了一抹笑，扣着她的脸，缓慢地、一次比一次加重力道地将她的后脑狠狠撞向墙面凸起的石尖，“我原以为他会对我有所愧疚，毕竟因为他，我的婚姻也毁了。可他却为了你！”又忽然发了狠，撕拽着她的头发，使她被迫直视自己，“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绝望吗？那种滋味你一定想象不到，对不对？可是，没关系的，”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脸，“他知道就好了。”放过般地松开手，看她痛苦地蜷缩着，得意地嗤笑出声，“他很快就会知道的。”
　　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视线被血粘得严实，她艰难的撑起身向前爬去，凭着仅剩的一点方向感摸索着摔到不远处的手机。
　　日野富美加说“许小姐，请救救我”，原来是假的。她要死在这里了吗？结弦君。。。。也会有危险吗？
　　“喂？”日野似乎在接一通电话，“是我，我这里快结束了。小塚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呼，要快一点，快一点告诉结弦君才好。
　　“太好了，我拭目以待。”她大概被发现了，“不过现在我不和你啰嗦了，因为脚边的这只落水狗有点不乖。”
　　下一秒，刚刚够到的手机便被日野一脚踢进了下水井栅里。
　　“你想向谁求助？他都自身难保了！”日野抬起脚，狠狠地碾着她的腮骨，“‘他都自身难保了’，你听见了吗？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不仅毁了我的一切，还碍到别人的路了；因为他太耀眼了，耀眼到站在他面前的任何一个人都黯然失色，耀眼到，”日野饥渴地吞了口唾沫，“我忍不住想要把他拉下来。你想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吗？你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吗？求我啊，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我们是怎么把他骗到酒店，我就告诉你你的好老公到底有没有背叛你。。。。喂，”她渐渐没有了生息，日野不耐地拎起她晃了晃，“你不会这么快就要死了吧？我明明很克制的。起来，不要再装了！。。。。嘁，真没意思，”日野把她扔回地上，嫌弃地用脚尖拨了拨她的头发，确定她不再动作，懒懒的拿出湿纸巾，细细擦净双手，丢到她脸上，“便宜你了。”

　　“喵。”一只黑色的小猫试探着靠近，舔了舔她的脸颊，见她缓缓睁开眼，亲昵地上前蹭了蹭。
　　她浅而断续地呼吸着，费力的聚焦。是你吗？是你来看我了吗？
　　猫咪发出乖顺的“呼噜”声，像是在应和她。又像是觉察了她的情绪，凑近前，抬起前爪，触了触她的脸。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大脑响起尖锐呼救的电流声，就像已经敲响的生命的倒计时。她忽然觉得好累，也许，也许她可以睡一会儿。
　　“喵。”猫咪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在她身边团转几圈，选了舒服的姿势卧在她脸侧。
　　凌晨寂然隐秘的小巷深处，她静静睡去，身边的猫咪却不知为何惊醒的抬起头，一跃而去。
　　“再见啦，结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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