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

　　＜Chapte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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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里原本悬挂着的两列水晶吊灯果然有一个已经掉了下来，在大理石地面上摔了个粉碎。“这灯少说挂了几十年，”走廊因为敞开着大门，冷风吹进来略有些寒意，杰兰特接过卡琳娜递来的手套，“今天掉下来简直凑巧得离谱。”

　　年轻人堪堪戴好手套再度抬腿向往走去，忽地感觉到些许不对劲。那瞬间他几乎全身的汗毛都竖起，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自己头顶那个偌大的华丽吊灯正在缓缓坠落。杰兰特黑纱后的瞳孔骤然锁紧，明明是一霎那的功夫，他却仿佛有几个呼吸那么长。

　　“大人。”忽然有人从背后狠狠推了杰兰特一把，年轻人受足了力向前扑去，在地上滚了两圈在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

　　几乎是同时，那盏吊灯轰然落下，残骸四溅。杰兰特不顾方才胳膊摔得生疼，连忙抬手挡在自己面前。一直在暗处跟着两人的暗探卡莱尔匆匆上前扶起杰兰特，同卡琳娜使了个颜色后直接将骨头都快摔散架的公爵扛在肩上飞快向外掠去。

　　“……放开我，”杰兰特有气无力地喑哑道，他用来遮挡眼睛的黑色系带在被卡莱尔推出去时便散落，如今年轻人虽脸色惨白，那双蓝眸却亮的惊人，“刚才在礼堂就…有人想对我动手。”

　　“我原本盯紧了那伙人，但是没想到他们会对吊灯下手，”卡莱尔将杰兰特放在马车前，后退一步单膝跪下，“是属下失职，请您责罚。”

　　杰兰特忽然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因为缺氧，年轻人眸光更是清亮潋滟。他摆了摆手，示意卡莱尔起来，“这个主教也有问题，先回家，剩下的……”他又是没命地咳了起来，“剩下的再说。”

　　出门时的光鲜亮丽被替换成如此狼狈不堪的形象，留守在家里的仆人都被下了一大跳。卡莱尔分配了几人留在城堡保护杰兰特的安全后暗探几乎是倾巢出动，大有一种哪怕将整个伊诺利庄园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几个刺客的气势。

　　医生来的时候小公主已经被同样吓坏了的卡琳娜脱掉了那些碍事的伪装，亚丽诗塔穿着柔软贴身的睡裙，即便卧室里壁炉尽职尽责地燃烧着，她肩上还是披了毛茸茸的狐裘来保暖。先前被卡莱尔推出去躲避吊灯时在她身上撞出来的淤青已然尽数显现，那些玻璃片划破了小公主的斗篷与外套，在胳膊上同样割开了浅浅的口子。

　　“真有人敢在庄园界内对您动手？”医生全身包裹在黑色的袍子里，却难掩她曼妙的曲线；美丽的海伦小姐听着亚丽诗塔与卡琳娜的对话，难免皱了眉问道。

　　“那个主教有问题，但是我动不了他，”亚丽诗塔也受了不小的惊吓，直到海伦拿棉花蘸着药水往她伤口上涂抹时才疼的嘶了一声；小公主如蝶翼般的金色睫毛无精打采地垂着，蓝眸可怜兮兮看向认真严肃的医生拖长了嗓音，“你轻点——”

　　从小侍奉亚丽诗塔身侧，小公主的娇气海伦可是领教了不少。于是医生对她的要求充耳不闻，“怕疼就不要去冒险。”

　　“……你好凶哦，”亚丽诗塔小小瞪了她一眼，扭头继续和卡琳娜说道，“你帮我去写一封信送进王宫……嗯，还是先等卡莱尔回来吧。”

　　“您说机枢主教有问题，可是为什么……”

　　“知道我每年这个时候一定会去教堂的只有他，”亚丽诗塔没有等卡琳娜问完便开口，“而且今天我在上面说话时，看到有人随身携带兵器，”她想起先前看到的那道反光，不由蹙了眉，“这伙人……科曼是真想要我的命啊？也是，铤而走险通过妮维娅去找兰斯洛特……”

　　“请您这些天还是待在家里吧，”卡琳娜帮着医生让亚丽诗塔靠在床头，海伦无情地摁压着小公主白皙细腻肌肤上那些显眼的肿块，直给她疼得呲牙咧嘴；女管家看着心疼，却又不好多说医生什么，只拿了手巾轻轻擦去亚丽诗塔额前渗出的冷汗，“……如果骑士大人在就好了。”

　　“他在？”谁知，原本疼得蔫蔫的小公主听到这句话竟直接坐了起来，牵扯到身上的伤势又倒吸一口凉气。亚丽诗塔皱着眉缓了半天才冷哼一声，“他不来杀我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卡莱尔与一众暗探竟是无功而返，亚丽诗塔看着跪在床边听凭发落的暗探首领只觉自己身上那些淤青更疼了些。罚他，这位暗探统领未免有些无辜，谁也不会料到竟然有一群人来伙同取她的性命；可若不罚他，没有赏罚分明，只怕日后难以服众。

　　亚丽诗塔淡淡叹了口气，蓝眸复杂地停留在卡莱尔身上半晌，才无声看向卧室大门，刻意提高了声音说给那些隐匿于门外的暗探听，“大人近期所为让我很是失望，先前逾期归来我不欲追究，如今护卫不力，却是必须要算的一件事情。”

　　卡莱尔听到他的这位主人开口，忙不迭将头低得更深了些，“属下知错。”

　　小公主此时散着长发靠在床头，卷曲的发尾蔓延在她身边，仿佛开出了一朵金色的花。女孩轻敛长睫，声音轻飘飘的，好似一片羽毛落在人心上，“鞭二十，小惩大戒。”

　　看着卡莱尔领命退去后卡琳娜才敢上前，女管家轻手轻脚地掀开亚丽诗塔胳膊上的衣物，查看那道皮外伤愈合情况。“怎么样，信送出去了吗？”亚丽诗塔一边询问一边从床头取过看了一半的书再度翻开。

　　“按照您的吩咐，信上向陛下陈述了事情经过，并且提出了王城派出兵士来平乱的请求。”卡琳娜回复道。

　　“嗯，”亚丽诗塔垂眸看着古朴书籍泛黄的纸张，“有什么动静随时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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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杰兰特受伤这一件事国王亚瑟很是重视，外人看来这是陛下偏爱伊诺利公爵，然而对亚瑟来说差点被人用吊灯砸死的可是他的亲妹妹！国王收到来自伊诺利庄园的传信除了生气更是后怕，连带情绪表现得更为强烈。那几日贴身服他的内臣与男仆皆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招来一顿痛骂，严重的或许还会被赶出王宫去。

　　只是派遣谁去平乱呢。亚瑟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兰斯洛特，这位骑士本就与小公主相识多年，他们年少时培养出的默契当仁不让的是最佳选择。只是……想到自家那位被惯坏了的小公主，亚瑟罕见地有些踌躇，如果他真把兰斯洛特送到她身边，即便据信上说她还在养伤，怕也会登时冲进王宫来找自己大吵一架。

　　算了算了，把她惯成这样自己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娇纵便娇纵吧，亚瑟面色稍霁，总有他给她兜着，这么大个王国难道还容不下一个任性的小公主吗。

　　“去请骑士团副团长斯卡莱恩来。”亚瑟朝立侍的内臣吩咐道。

　　虽然亚瑟有心尽快搞定，然而军事调动到底需要走不少流程。当斯卡莱恩领着他的小队到达伊诺利庄园时，杰兰特已然能够起身，只不过身子颤巍巍的，看上去就很是虚弱。

　　斯卡莱恩是很典型的骑士形象，高大魁梧，生机勃勃。他看上去很是年轻，即便奔袭几百英里让他颇有些风尘仆仆，但男人却一点都不觉得累。这位骑士与公爵见过面后便跃跃欲试地想要去事发地探查一二，杰兰特久不与这样直来直往的人打交道，对他的热情活力很是招架不住。

　　倒是卡琳娜及时上前，柔声劝慰这位位及人臣的骑士不如现在城堡共进午餐后再去探查。

　　斯卡莱恩稍有些迷糊地挠了挠头，长居军营，身边都是一起厮杀滚打的同伴，他对于这些上流阶层的待客之道也只是略知皮毛。听卡琳娜这么说，又见杰兰特似乎脸色不是很好，终于回过神儿来的骑士忙不迭点点头，答应了卡琳娜的安排。

　　如果用词语形容一下伊诺利公爵的宅邸，首选必然是古朴华丽。再往后答案便变得五花八门，厚实、阴森、庄严……这些看不出褒贬的词语看上去也同样没有什么夸赞的意味。不过有一点杰兰特绝对拿得出手，那就是这里的厨子。小公主有多难伺候这几年卡琳娜可真是领教了不少，自然在饮食上便不由自主地留了八百个心眼儿。

　　斯卡莱恩原本在心底嘲笑对方果真与那些只知享乐的王国寄生虫没什么不一样，却在前菜被端上来的瞬间改变了主意。

　　伊诺利庄园的厨房确实很有自己的一套流程，无论是做菜还是传菜。切成片的面包温度刚好，黄油涂抹在上面微微融化，香醇的奶香令人食指大动。清爽酸甜的番茄浓汤征服了味蕾，滑过食道让人不由自主地贪婪起来，一口接一口，直将那描金的彩瓷盘刮得见了底。

　　杰兰特吃饭时不喜欢说话，而斯卡莱恩也乐得保持沉默，免去那些没什么价值的虚与委蛇。主菜准备了煎烤成五分熟的牛排，里脊肉在厨师的烹制下柔软鲜嫩，几乎入口即化。尚在冒着热气的牛排上被浇了浓厚的黑胡椒酱，与牛排本身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直让粗犷成习惯的斯卡莱恩恨不得把舌头也咽下去。

　　端着红酒杯浅浅喝了一口，杰兰特其实并没有什么食欲。他心不在焉地切着这道佳肴，看似不经意开口道，“无意打扰，只是陛下请您来帮我解决这小小的流匪，未免有些太过大材小用……希望不曾耽搁贵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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