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医】加州疯玫瑰

　　Chapter1

　　西尔维亚幻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们会重逢。
　　但不会、至少绝对不是以半死不活的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方式登场。

　　圣何塞圣文德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一大清早梅伦德斯医生就被闹得不得安宁。住在302号病房的姑娘一醒来就吵着出院，这是她车祸后的第五天，他不懂这姑娘为什么还有力气冲他们吼。不过她看起来确实很精神，今天他过来也是为了商量出院事宜。
　　肖恩·墨菲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302号的病历。他在看完了病历后表现的似乎有些古怪，不过肖恩本身就是个足够古怪的存在了，也因此梅伦德斯医生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肖恩推开302的门，西尔维亚充满了怒气的声音穿透他们的耳膜：“我！要！出！院！我手上还攥着一个五十万美金的案子！我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被骂的护士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她没有回应西尔维亚的话，默默的将她打碎的花瓶收拾好就走了出来。和两人擦肩而过时，她耸了耸肩：“还是老样子医生，她一直吵着要出院。”
　　肖恩盯着她手里的碎花瓶，脸上却没有梅伦德斯医生的不耐烦。
　　“还是老样子。”他说。
　　“什么？”梅伦德斯转动门把的手停了下来，他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肖恩学着护士的样子耸耸肩：“没事。”他低着头，将302的病历本紧紧搂在怀里，越过梅伦德斯推开了病房门。

　　病床上坐着一个相当漂亮的亚裔姑娘，虽然脸上还有擦伤，但她精神看起来很好，此刻正用手缕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听到动静后她抬起头与肖恩四目相对。
　　梅伦德斯医生刚进来就与一个横空飞来的苹果擦肩而过，而那颗果子正好砸中没来得及躲闪的肖恩。
　　“你他妈怎么在这儿！”西尔维亚愈发暴躁，她甚至拔下了自己的吊瓶，赤脚踏在地上，“我要出院！现在就要！”
　　言语间她甚至已经开始匆匆忙忙的收拾自己的行李，肖恩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梅伦德斯医生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手足无措。他还没有理清楚当下的情况，不过他觉得让肖恩继续站下去不是个好主意，因此他推搡着肖恩让他离开。
　　出了病房后肖恩才回过神来，他急促地呼吸，双手愈发扣紧怀里的病历本，指节甚至已经有些泛白。
　　“她不能出院。”他说，“她不能出院！”
　　“冷静！”梅伦德斯扣住他的肩膀，“先冷静一下肖恩！你为什么这么说？她看起来很好，没有任何后遗症！”
　　“她不能出院！”肖恩焦躁的重复到，“她不能出院！”
　　好在前来支援的格拉斯曼总算是赶到，梅伦德斯深吸一口气，将这个棘手的麻烦丢给他，自己则走进病房安抚西尔维亚的情绪，不过他还是决定听一次肖恩的，暂时将出院事宜往后推移。

　　肖恩被带进休息室里，还是不听重复着“她不能出院”这句话。格拉斯曼给自己和他各到了一杯水，然后等着肖恩逐渐平静下来。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告诉我，肖恩。为什么？这不是对你的问题。我只是……需要知道原因。”
　　“她是先天性无痛症患者。”肖恩说，“她不能出院，她对我们隐瞒了病情。”
　　“我当然想相信你的判断。”格拉斯曼叹息一声，“但是你得给我理由。”
　　“我认识她。”病历本被梅伦德斯拿走，肖恩只好紧紧攥住自己的双手，“十多年前，我们是朋友。”

　　二十年前，林一家搬到了肖恩住的镇子上。他们是唯一一户亚裔家庭，西尔维亚和哥哥是这个小圈子里的异类，因为不同的长相与皮肤，没有人愿意和他们玩。她哥哥无所谓，他上的学校是寄宿制的，对这些并不关心。而西尔维亚一开始试图讨好这群孩子融入他们的圈子，却反而成为了被欺负的对象。
　　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和这群人和平共处后，西尔维亚主动出击，在学校里将一个一直欺负她的男孩打进医院。也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肖恩，镇子上的另一个怪人。
　　两个同样受到排挤的人很快就抱团取暖，或者说是西尔维亚单方面接近肖恩。她和他弟弟一起将那些揍他的男孩打趴下，没有痛觉反而成了她打架中的优势。
　　镇上的人不是讨厌她就是害怕她，西尔维亚一直野蛮生长，直到上了高中以后才有所收敛，那时她的美貌也初现雏形，结合她的人过往，高中的同学给她取了一个外号“疯玫瑰”。
　　疯玫瑰长大了一些，却还是愿意和肖恩待在一起。在她看来，那并不是一个自闭症患者，肖恩是个古怪的天才，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西尔维亚常常将自己不会写的作业丢给他，肖恩每一次都能完美的解决。

　　变故也是出现在这年。西尔维亚约好了与肖恩和他的弟弟在车站见面，但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们。西尔维亚心灰意冷的回家，却迎面撞上了匆忙赶回家的哥哥。
　　哥哥告诉她，他们的父母死了。那场面太过血腥，她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那是个非常恐怖的夜晚，西尔维亚的记忆里只剩下了血、漆黑的车站以及警察告诉他们“你的父母是被谋杀”时撕心裂肺的痛。
　　她一直为此后悔，要是那天她没有等下去就好了。如果那天她可以早点回家，她或许就可以救下父母。然而因为一个愚蠢的约定，让她失去了自己的双亲。
　　西尔维亚明白这一切只是巧合，但是她控制不住的恨肖恩和史蒂夫。她恨他们失约，也恨自己没有早一点赶到现场。这场事故发生后她和哥哥就搬离了小镇，西尔维亚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见到他了。直到十年后，一场该死的车祸让她在圣何塞圣文德医院重新遇到肖恩。

　　交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格拉斯曼头痛的皱起眉，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平淡无奇的故事，却没有想到过程竟然这样曲折。
　　“你告诉过西尔维亚吗？你失约的那天史蒂夫的情况？你告诉她后来的事了吗？”
　　肖恩摇摇头：“她说她恨我。”
　　“她会原谅你的。”格拉斯曼说，“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只是巧合。”
　　“我知道。”他平静的回答，“这件事没有因果关系。但是她恨我。”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慢慢往302号病房走去。西尔维亚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知道梅伦德斯医生用了什么方法让她冷静下来，总之现在她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工作用的笔记本静静躺在公文包里。
　　“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能出院。”梅伦德斯医生小声说，“她一切正常。”
　　肖恩将告诉格拉斯曼的话又说了一遍给他，梅伦德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他说，“西尔维亚还得继续延长住院时间。”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要到他去探望另外一位病人的时间。梅伦德斯将病历本按进肖恩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应该去看看她。”他说，“西尔维亚不讨厌你。”
　　“可是她早上用苹果扔了我。”
　　“这个么……有的时候你要知道，女孩们有些口是心非。”

　　肖恩懵懵懂懂的走进病房。
　　西尔维亚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她没有转头，一直盯着窗外的大树。
　　“快要下雨了。”她说，“我讨厌雨天。”
　　“我也是。”肖恩在她身边站定，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按照格拉斯曼说的那样，将完整的故事告诉她。
　　“好久不见，肖恩。”西尔维亚慢慢转过她的脸，此刻终于有一点病人的样子，“抱歉今天早上我有些反应过激了。我只是……有点焦虑。所以看到你就忍不住……扔了个苹果。”
　　“没关系。”肖恩说，“我原谅你。从前高中的时候你也经常用苹果砸我。”
　　“天，别再提起那些事了。”西尔维亚笑着摆了摆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现在是律师。”
　　“我知道。”肖恩回答，“今天早上我听到了你和护士的对话。”
　　“啊哦，”西尔维亚耸耸肩，“你害的我有些尴尬。”
　　“对不起。”
　　“我原谅你。”
　　肖恩最后也没有提起那些往事。

　　自从被肖恩揭穿了自己的谎言后，西尔维亚没有生气，反而老老实实的在医院里住了下来。期间她哥哥来看望过好几次，不知道两人交谈了什么，不过她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心情的多云转晴也影响着她的恢复，一周后她终于被通知可以出院。肖恩主动请缨来帮西尔维亚收拾东西，那天是个阳光很好的星期一。
　　西尔维亚坐在床沿，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
　　“我们胜诉了。”她说，第一次主动提起了他们的往事，“你还记得那天吗？我父母被谋杀的那天，我在车站等了你好久。”
　　“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比如……为什么你会迟到？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肖恩咬住下唇。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把史蒂夫的事情告诉她。西尔维亚对此毫无察觉，她摆弄起自己残缺的美甲，念叨着要补好。
　　“话说回来，史蒂夫呢？”她问，“好久不见了，他过得怎么样？”
　　“他……”肖恩垂下头，“他死了，就在那天晚上。”
　　西尔维亚愣住了。接着她也低下头：“抱歉。我……我不知道那天的事。”
　　“都过去了。”她说，“其实我早就已经不恨你了。当时那样对你说，我很抱歉。我只是……一时不想承认这就是个随机概率的事件，我一直责怪自己，如果早一点到……但其实也不然，它已经自然发生了，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虽然已经迟到了很多年，但是……还是很抱歉，我当年做了那么多对你不好的事情。你能原谅我吗？”
　　“当然。”肖恩慢吞吞的笑了起来，“我当然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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