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下午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她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清咖啡。”

　　“卡布奇诺。”

　　“绿茶，谢谢。”

　　答案是早就料到的，他喜欢绿茶，就如她喜欢清水一样执着。

　　但是，年夕还是愣住了，他居然连头都没有抬，就那么一直盯着外面那棵香樟树。

　　或许是感受到了诧异的目光，他微微转过身抬起头。

　　仿佛就一眼，看到的却是满目星芒。

　　她，怎么了？Sky，也就是，苏昀觉得有点奇怪。

　　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乔铭自然以为自己把这个小妹妹又吓到了。

　　“年夕，别担心，”乔少爷此刻变得笨拙起来，“我们只想和你做朋友，我是乔铭，这个是我妹妹乔凝，她旁边那位青年才俊呢，就是我妹夫苏昀啦！”

　　“哥——”女人是异常敏感的，她自然感到了年夕眼光的不一般，而且还是朝着自己的未婚夫去的。而且，她看到年夕的第一个瞬间心脏就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居然是她！！

　　这是什么和什么？她打量着这个仿佛在一个瞬间石化的侍应生，身形匀称，脸并不精致，甚至没有化妆？只是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格外动人。那里，竟然像钻石一样开始闪烁晶莹？如果，她敢……乔凝不由自主握紧了双拳，虽然知道苏昀应当不记得，但是就是莫名害怕。她如果面对苏昀极其冲动地说出了一切，就算苏昀不会相信，但是总是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年夕？”乔铭试探性挥挥手。

　　苏昀的眼光早就收回到面前，心里只是莫名跳得厉害，难道她认识我么？为什么我的呼吸，突然就乱了？

　　年夕在心里无声地笑了，原来他可以装得完全不认识我，即使是和我对视的时候也没有一丝慌乱……他的心，可真清澈。

　　她和苏昀，已经到了连打声招呼的情分都没有。自己咽下“好久不见”这句话：我们终究连朋友都不是了。

　　因为，你已经有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妻子。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乔铭的脸，还是吓得差点把托盘掉在地上，幸好还算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话。

　　“谢谢，乔先生，很高兴认识您，也很高兴为你们服务，请稍等。”她稳稳地离开，和一贯的作风仿佛没有差别。

　　可是，谁也看不到，看不到她两颊在转身的瞬间，突然滑下的两道晶莹。

　　苏昀，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

　　你可以不爱我，你甚至可以恨我，但是，

　　不要，

　　不要装着不认识我。

　　我的电脑已经被格式化了，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记忆也要格式化么？你可以喜欢别人，可以有自己的新生活，但是——

　　求求你，

　　可不可以，

　　不要忘了我……
　　*** ***

　　天知道那天的事情是怎么结束的，或许早就该放下，见一面也就可以死心了是吧？苏昀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他完全可以把她当作不认识的人……

　　当年夕神思恍惚回到家里的时候，把颜落都吓了一跳。

　　“小夕，你怎么了？”颜落发现年夕已经哭过了，可能还在外面吹了很久的风，虽然她竭力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但是仍然看得出来。

　　“呵呵，”年夕看到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勉强笑了一下，“没事。”

　　“刚才在便利店跟榕哥顺口提了电脑的事情，他差点没把我给灭了，”颜落换了个话题来缓和气氛，“你说说我惨不惨，混得连你的电脑都不如，他对你怎么这么好……”她扁了扁嘴。

　　“咖啡店里人欺负你了么？”见年夕恍若未闻，甚至连个笑脸都没应付一下，颜落明白她今天肯定遇到什么事情了。

　　“没。”

　　年夕脾气很好，店长对她都很客气，同事自然也不会为难她。其实对于这点颜落心里是有数的，但是还是怕年夕脾气太好会受气。按照年夕偶尔提及的，凭她的能力或许完全胜任其他的工作，但是她说她很快乐。只要她快乐，就够了，哪怕只是一个侍应生。所以，并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不情愿的事情，她可能还在执着，自己那样“无心”的格式化是在帮她吗？如果她能忘了过去，年夕肯定值得更好的生活，但是那个人，那个叫苏昀的人，到底有多好？年夕啊，我们认识了有多久，你眼里的落寞难得出现，可是为什么每次我只要稍稍触碰，心也会那么痛？

　　年夕抬头，露出招牌的笑容，她当然不可能知道颜落在想什么。她始终感激颜落给自己所有的一切——但很多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要怎么跟你解释呢？“我想回学校。”年夕突然说。

　　“你要回学校？”颜落很惊讶，这么些年来，年夕第一次开口说要去学校。虽然她平时老是打击年夕不相信她的休学经过，但是她一直都相信年夕并不是开玩笑的，偶尔还能看到她替人家做的笔译资料，那么厚，密密麻麻。每次接了任务都会很慷慨地请自己下馆子，想必她还是很有能力的。

　　“他回来了。”慢悠悠的，和刚才那句话完全不沾边。

　　“谁？”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果然……

　　“苏昀。”年夕的话语掩不住疲惫。

　　“年夕……”颜落走上前，轻轻抚上她的肩。

　　“我没事，”年夕故作轻松地抬起眼，自嘲地笑笑，“他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

　　颜落惊讶地望着她，她的目光有些涣散，悠悠看着窗外的夜色：“或者，他不想认得我了……”

　　“小夕。”颜落感到失重，那个名字，是年夕心里永远的痛。

　　“你说你要回学校对吗？这个星期还是下个星期？没有关系，你先调整一下，下星期可能就能安排吧，你马上打点一下，也许只要稍微形式一下，考个试就可以毕业了。”颜落岔开话题，她曾经也在年夕好友那里听说过那段往事，像年夕这样重感情的人，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割舍的，而且她失去那么多，怎么可以再承受这样的失去？

　　“我，我想去A大。”

　　“小夕？”颜落瞪大眼睛，仿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想去水果超市卖水果……”

　　“呃，年夕啊，你累了，”颜落脸色越来越难看，“先回房去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今天刚好去那里转了转，那里在招兼职呢，我有点想念那里的感觉……”她自说自话的,完全不理会颜落。

　　“你在S大办的休学呢，怎么办？”颜落简直被她的漠视气疯掉！

　　“我，我不会考试……”理所当然的语气。

　　“你不可能逃避一辈子！”颜落几乎抓狂，“你，你叫我说什么好？一会儿当侍应生，一会儿竟然想去卖水果……你不是说还有英语和日语吗……学得那么好，不是全都浪费了么？年夕，你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工作!”

　　“我不会……”年夕低下头，像是一个做错事却不想改的孩子。头发有些凌乱，垂下去遮住她的脸。

　　“小夕……”颜落有点不知所措，“年夕啊，你就快要25岁了，可是为什么还像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一样，那么固执，不肯听话呢？”

　　“我想去学校……在外面，好累。”虽然她头埋得很深，但是颜落看得到她低垂的眼睑下疲累委屈的神情，年夕啊，你为什么不再试试呢，连心理医生都不愿意去看，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难道想和我以前一样傻么？想到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像自己，长大的代价就是失去单纯，好想和你一样，年夕，你知道吗，你的单纯真的很奢侈。她几乎有些不忍心再去看年夕，只是年夕，如果可以，你能不能不要那样对我笑？你可知道，那样隐忍的笑容，多么凄凉……她低低叹气，“随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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