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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那一声很沉,一下就撞进她心里】
傅书意直觉这将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听故事之前总需要做些准备。
周穗去问楼下小卖部借了一条长凳子,木凳子上似乎很久都没人坐过,凳子缺了一角,上头一层陈年拂灰。
周穗从包里掏出纸巾,用湿的擦了一遍,又用干的擦了一遍。
“老板借的?”一道悦耳的男音降临。
周穗这才发觉傅书意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于是抬头,笑眯眯的:“对呀,老板借我的。”
如果没记错,这个便利店老板是出了名的抠门,竟然还主动借凳子,有点不可思议。
令傅书意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发觉周穗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那种与时俱来的亲和感,以他身边的人做例子,护士小红、厉闻川、还有刚刚的便利店老板,只是见了一面就很喜欢她。
想不通。
她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也就比平常人好看一点,可爱一点而已。
周穗把凳子擦的亮晶晶的,站起来:“傅医生,你先选,你要哪一边?”
傅书意低头看了一眼,哪边还不都一样。
他完全不纠结的长腿一迈,就近坐在了左边。
周穗则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右边。
两个人靠的很近,周穗又闻到了那股久违的栀子味。
正在发愣,左边脸颊忽然被贴上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她下意识的往右边缩了一下。
“接着。”悬在脸颊旁边的是傅书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里抓着一罐挂满水珠直冒冷气的一听汽水。
“请我的吗?”周穗有点雀跃,忍不住的上扬嘴角。
“嗯。”傅书意一如既往的话少。
周穗接在手里,两个人的手指轻轻碰在一起,大抵是因为那罐汽水太冰了,所以她才感觉的到傅书意指尖的热,像是猝不及防撩拨心房的一团火。
周穗的学生时代,追求者就不计其数,其中不乏阅遍花丛的海王,也被人撩过,但都是那种明目张胆的撩拨,让她想要抗拒。
但是傅书意却完全不同,他看人总是淡淡的,似乎什么都入不了眼,就算入了眼也入不了心,正因为这样,一点小小的举动才会被无限放大。
就比如现在这样,他请她喝汽水。
撩人于无形,他甚至可能都没有察觉到。
这才是最致命的。
有点……心痒难耐。
周穗抓着汽车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那种痒意才稍稍平复。
傅书意看着她,示意她故事可以开始了。
周穗煞有其事的将汽水放在脚边,清了清嗓子:“那是一年夏天……”
顿了一下,“至于哪一年的夏天我有点不记得了……应该是我八九岁的时候?”
“那时候我还和我爸妈都住在帝都,因为父母忙于工作都是晚上回来,所以白天我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就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兴趣班……突然!”
这个突然来的太突然。
甚至于周穗为了显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还特意加重了语调。
傅书意手里的汽水被惊的泼出去半盏。
手指上黏腻的都是橙色的果汁,冒着冰凉的泡泡。
周穗自说自话:“突然,一双无情的铁手从黑暗里伸过来,抓住我的两只羊角辫,拎着我就上了一辆黑车……”
傅书意:“……”
周穗停了停:“傅医生,听到这里你有什么感想?”
一个说故事的人,想必最希望的就是别人给予的一点鼓励。
傅书意点头,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淡淡:“嗯,有画面感了。”
还无情铁手呢。
傅书意:“拎着你……咳,上车,然后呢。”
他真没办法一本正经的说出“羊角辫”这个词。
“然后我就被绑架了。”
傅书意:“……”
好一个虎头蛇尾。
“但是那个人并没有伤害我,而是给我爸爸打了一通电话,说是要勒索几百万。”
傅书意:“嗯。”
电视上都这么演,有点什么新鲜的没?
周穗眨眨眼:“可是令他没料到的是,我爸的电话常年占线根本打不通。”
傅书意刚开始是用手肘撑着身体,举着那杯汽水举的有些累了,很自然的弯腰放到腿边,和周穗的那瓶并列。
然后抬头,问了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问题:“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可以让女儿如此挥霍,视钱如粪土,做什么电话能常年占线?
周穗“啊”了一声,很自然的道:“我爸他是挖煤的。”
傅书意:“……”
周穗:“很惊讶吗?”而后忽然弯了眼角:“傅医生,我觉得你好聪明,你怎么知道当时那个匪徒问我的是这句话?”
傅书意双手往后撑在长板凳的两侧,头闲适的往后慢慢仰,看着不远处的榕树树冠:“哪句?”
“就那句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呀?”
“所以你回答的是?”
周穗肯定道:“挖煤的呀?”
一声轻笑。
周穗回头,能够看到傅书意的侧脸,轮廓利落自然。
嘴角的笑意一直蔓延,过了一会,他用手握成拳,抵在下巴上轻轻咳嗽了两声,收了笑意,转过脸面对着周穗:“那个绑匪,就那个抓着你的,听到你这么说就没有抓起你的……小揪揪?”
周穗的眼睛里缓缓打了个“?”。
傅书意指了指她的头顶:“你的羊角辫。”
周穗起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跟着笑起来,那种清清亮亮不加掩饰的笑意,过了一会又摇头:“没有啊,我这么说他们就相信了,而且深信不疑,觉得自己估摸着是抓错人了。”
傅书意继续看着她。
周穗道:“我也没有骗他,我爸爸的确那年在挖煤,好像是谈了一个什么煤矿生意,他是包工头。”
傅书意仰着头,长长的“哦”了一声。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我爸除了是个包工头还在那一年搞了两个黄金矿场。”
傅书意:“……”
还真就,有矿呗。
不知道是周穗说故事说的好,还是真就在天台上闲的没话聊,傅书意很意外的想听个后续,他站起来,双手插兜:“后来呢。”
周穗无所谓的开口,似乎这一段可以什么惊天动地可言,所以声音都跟着兴致缺缺起来:“后来他们关了我几天,就把我放了。”
口有点渴,周穗弯腰很自然的把脚边的汽水拿出来,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没啦?”
周穗老老实实道:“是啊。”
这收尾真是够潦草的。
周穗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么一层意味,又不忘找补:“我觉得吧,他们没要到钱就放我回来估计是跟我的长相有关。”
傅书意的目光顺理成章的在周穗脸上停留了几秒。
周穗:“傅医生,你别看我现在长得这么好看,我小时候可一丁点都不好看。”
傅书意怔了一下。
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但还是很给面子的问:“哦,那你小时候长什么样?”
“小时候就长的蛮可爱的。”
“……”
行了,傅书意,你还问什么呢,反正问什么她都能变成夸自己。
周穗:“就是黑了一点,小时候我爸爸经常带我去矿山上转悠,西北的天可晒了,一个暑假我就和煤球一样黑了,刚好我被绑的时候是刚回来的第三天,反正整个人都黑的发光,大抵是觉得我丑卖也卖不了几个钱,索性就给我放了。”
傅书意的目光又一次顺理成章的在周穗身上停留了一会,她穿着宽大的体恤,裸露出来的肌肤是雪一样的白,五官精致,鼻子挺拔,鼻尖还有一颗小痣。
心道,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被拐了的话她肯定会被卖掉。
周穗:“傅医生,你在想什么?”
傅书意很自然收回视线,重新走到座位上坐下,随手把脚边的汽水拎起来:“我在想……”
一怔。
手里的分量明显轻了。
傅书意又摇了摇。
汽水在罐子里晃荡了两下。
确实,还轻了不止一点。
傅书意转过头,周穗也转头看着他,视线迷茫,像是下了一层雨雾。
他的目光则微微往下,停在她咬着吸管的嘴唇上,再往下,是那罐周穗捧在手里挂着水珠的她的橘子味汽水。
也有可能是他的橘子味汽水。
头顶上的树叶被风刮的沙沙作响,像春风撩骚枝头。喉咙里涌起一丝痒意,耳尖也跟着红起一点。
故意的吗?
傅书意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在他眼里周穗这个女孩看着单纯,乖乖巧巧的,其实很会装无辜,就是那种表面上人畜无害,实则早就把你算计的透透的那种白切黑。
但是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傅书意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又来了。
“我在想……明天是不是会下雨。”傅书意收回视线淡淡道。
“啊?明天会下雨吗?”周穗还真就掏出手机查了一下,“傅医生,天气预报好像说明天是晴天呢……”
“是吗,可能我记错了。”傅书意抬头看着湛蓝天空的一角,一脸无所谓道。
心却道,谁知道下不下雨,你还真就说什么都信。
“周穗。”他淡道。
这是第二次他这么喊她的名字,明明没有任何情绪,但周穗就是觉得悦耳动听,这么多年也只有傅医生把她的名字叫的这么好听。
又忍不住惆怅,是不是傅医生叫谁的都好听?
“怎么啦?”
傅书意道:“为什么一直喊我傅医生。”
“啊?”
傅书意耐心的重复一遍:“为什么一直叫我傅医生。”
而不是全名。
“那我可以叫你其他的吗?”周穗雀跃的神色喜上眉头。
傅书意淡淡:“嗯。”
叫吧,名字不就是为了叫的吗,他还没高冷到连名字都藏头露尾的。
周穗清清嗓子,煞有介事的:“那我可喊了哦?”
“嗯。”
周穗很有仪式感的先是在嘴里过了两遍,而后咳嗽了两声,慢慢吐出来。
“……书意?”
傅书意撑着后背的手肘往后一栽:“……”
周穗开启循环模式:“书意书意书意书意?”
傅书意:“……”
果然,他就不该说!
“书意哥哥?”
傅书意:“……”
“书意欧巴?”
傅书意:“……”
周穗笑眯眯的:“书意长腿欧巴?”
傅书意捏了捏眉心,“够了周穗。”
看把你能耐的。
又道:“不许这么叫。”
周穗装蒜:“啊,那怎么叫啊?”
傅书意:“就正常点叫。”
周穗轻轻嗓子:“那我再试一下。”
她轻轻的喊:“傅……书意?”
良久,最后一缕晚霞的光线散上天幕,落日余晖下少年双手撑在天台的栏杆上,白色衬衫被风吹的扬起。
“嗯。”
那一声沉沉的。
一下就撞进她的心里。
少年是意气风发的,汽水是冰凉的,心是滚烫的。
周穗想,她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这个盛夏的晚风里,长满爬山虎的天台,不会忘记火烧云爬满了她踮起脚极目不可看穷尽的整个苍穹。
当然。
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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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给我空投的月石,很惊喜。
感谢收看,感谢喜欢。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