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的浪漫法则-徐徐图之

　　五一的最后一天，周纵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新闻，看着报道里千篇一律的返程高峰，心里暗暗羡慕：至少他们拥有一个快乐的五一了。
　　窗外像是阴天，低沉的气压好像宣告着假期的结束，即将需要重新开始上班的人那种压抑而无奈的心情大抵是如此。鸟鸣有点让人烦躁。
　　宋惟清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消息了，她究竟在忙什么呢？他翻遍了所有人的朋友圈也找不到丝毫的线索。他把手机一扔，翻身下床，走进了浴室。
　　床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又很快熄灭。
　　大约20分钟以后，门铃响了。周纵凌闻声，满嘴泡沫地出来开门。
　　刚一开门，一大束向日葵就被塞到了他的怀里。他被向日葵遮了视线，好不容易探出脑袋，宋惟清古灵精怪的脸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Surprise～”
　　那一秒钟，像是午后终于倾盆而下的雨落。
　　周纵凌甚至一时组织不好语言，该先问哪一句呢？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加班吗？为什么要送花呢？
　　宋惟清打量了他两眼，点点头：“我来的时间果然刚刚好，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他含着泡沫，有些口齿不清。
　　“旅行啊！我熬了4天的夜，终于挤出了今天的时间，趁着大家都返程，让我们去看海吧！”
　　周纵凌听从指挥开上车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宋惟清，却不想开口，生怕一开口，就破坏了这场美梦。
　　宋惟清在导航里输入了一个地址，开车过去大概3个小时。
　　她兴奋地大叫：“出发！”
　　无所谓了，既然她都说出发了，那么他们就出发！他一脚踩下油门，引擎呼啸。

　　很多时候，如果思考的太多，就会牵绊住脚步。旅行的天气不算太好，宋惟清不算特别精神，周纵凌没有做什么攻略，他们要去的海滩也不算有名，风景不算特别秀丽。可是咸咸的海风吹在脸上，带着冰凉的海水打湿脚踝，柔软的沙子嵌进指缝，面前的爱人在对着你笑——旅行并不需要太多的思考。
　　周纵凌助跑几步一个鱼跃，一头窜进海里，划了几下转过身在海水里冲宋惟清招手，让她下来。宋惟清在岸上疯狂地摇头——她虽然热爱大海，可是她不会游泳。
　　他游上岸，甩了甩头，湿透的白色T恤紧紧搭在他身上，露出若隐若现的肤色。
　　宋惟清迎上去抱住他的腰，摇摇头说：“完了，你湿身了……”下一秒，她就被他扛过肩头，往海里冲去。她发出一声尖叫，她是真的害怕啊！
　　可在周纵凌看来，宋惟清只是怕弄脏她漂亮的小裙子，可来了海边怎么能不下水呢？
　　他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思考，她就被摔进了海里。第一次，凉凉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这里的海水不算澄澈，她无法睁开双眼，只觉得黑暗从心底开始弥漫，瞬间吞噬掉了她的整个世界。她的手脚在水中胡乱地抓，渴望抓住哪怕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水的浮力虽然存在却无法抵抗重力。她的鼻息被海水入侵，胸口逐渐憋闷……
　　看她久久没有冒出水面，周纵凌终于意识到宋惟清不会游泳，于是立刻潜入水中。好在宋惟清离他并不远，他抓住她的手，一把拉过来。此时的宋惟清只靠本能挣扎着，当她一瞬间有了一个可以助力的“救命稻草”时，本能地像他靠近——然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总算获得了一个反推力，让自己浮了上去。
　　宋惟清冒出水面，没来得及深呼吸一口，整个人却又急速下坠，就在她以为自己又一次要下沉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抬起了她的双腿，把她整个人托举了起来——海水终于从她周围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救命的空气。她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神志终于清醒了一些。这才发现，托举着她的周纵凌，正慢慢向浅滩游去。
　　有些力竭的周纵凌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把宋惟清摔在了沙滩上，自己则翻过身仰天躺了下来。宋惟清踹在胸口的一脚还在隐隐作痛，好像不断地在提醒他刚才是多么危急的时刻。因为恶作剧差点把女朋友害死这种事情，他心有余悸，实在觉得没有什么颜面面对她——不如装死吧？
　　宋惟清咳了两声，喉咙口干干的、咸咸的。她把沾满沙子的湿发往后捋了捋，擦了擦脸上的沙子，然后往周纵凌那里挪了两步，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好用脚踹踹周纵凌的肩头。
　　他不动。
　　不会有什么事吧？她再往前挪了两步，凑上去，从上往下看他，只见他闭眼微颤，手还在发抖。
　　“凌凌？”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凉凉的。
　　周纵凌反握住她的手，坐起来，他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动，眼角不知是因为触了海水还是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殷红。他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眼里满是懊悔和心疼地向她道歉：“对不起。”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不会游泳的……刚才踹你一脚痛不痛啊？”
　　他摇摇头，一只手抚上她的侧脸，替她抹掉额头的沙子。

　　恢复了一点力气的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往酒店里走去。
　　两个人换了衣服走下楼。
　　宋惟清饿的不行，上一顿4个小时前还是在服务区吃的肯德基。她催促周纵凌走的快一些，他却低着头看着手机。
　　“你在看什么？”
　　“这边不远有一家网红餐厅，里面的生鱼片很有名。你刚才受了惊吓，得好好补补。”周纵凌自说自话地看着攻略。
　　……不，她不想，她只想快点吃点什么，随便什么都行。

　　乌云拢合，积雨成风。海边的旗帜猎猎作响，救生员拿着大喇叭驱赶人群，让他们不要再下水。
　　宋惟清感叹：“还好我们去的早，不然来了海边都没办法下水。”
　　可也因为无法再下水玩，人群都四散到周围。于是明明才下午4点的餐厅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你饿不饿？队伍好长，你去那边便利店门口休息一下，我去排队。”
　　宋惟清摇了摇头，拉着周纵凌的手，靠在他身上，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电池即将用完的手机，马上就要关机了。
　　相比于周围兴奋的人群，两个人都有些疲懒，提不起精神。
　　周纵凌看着半挂在自己身上的宋惟清，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她——若不是刚才把她摔进水里，她也不至于如此疲乏而兴致低落——都是因为他，这场旅行被搞砸了。
　　宋惟清完全没有意识到周纵凌又一次陷入了自我责难之中，她只是觉得又累又饿。昨晚熬夜到3点多的疲惫在此时一股脑全涌了上来，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胃液翻涌，饥肠辘辘。
　　两个人排了二十几分钟，突然店里出来一个老婆婆，从队伍头数着数，一直数了30个人，正好到了宋惟清他们前面。老婆婆略带歉意地说：“小姑娘啊，不好意思了，今天备货不多，没想到这么多人来，只剩下这么多人份了。改天再来吧。”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就往后走，一边走，一边重复着上面的话。
　　宋惟清有些无语地看向周纵凌。
　　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一阵手忙脚乱，翻了翻手机，安慰她：“没关系，我还有plan B。”说完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凌凌，等一下！”宋惟清终于忍不住制止了他，“我太饿了，我们就先便利店买点什么填个肚子吧。”

　　周纵凌捣鼓着眼前的方便面，叹了口气：“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
　　宋惟清已经迫不及待地嗦起来了，也不管面生不生，老祖宗说饥不择食，那都是有道理的，她口齿不清地回道：“我本来也想吃好吃的生鱼片的，可是没了呀，所以真的等不及了……”
　　周纵凌用指腹轻轻擦掉她嘴角的油渍，嘱咐她：“慢慢吃。”
　　生鱼片变成了方便面，周纵凌盯着面前的杯面，总觉得不详的气氛笼罩在周围。
　　既然已经垫了肚子，于是周纵凌提议开车去另一家稍远餐厅，尝一尝当地的特色菜。宋惟清欣然同意。
　　两个人走出便利店，往酒店的停车场走去。
　　可没想到，才走了没几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雨势汹汹，突如其来。
　　两个人勉强在骤雨将至之前，躲进了路边的一个门廊下。门廊不大，两个人只能紧挨着缩在墙角里，才能避免被雨水溅到。
　　宋惟清被周纵凌护在墙角，他侧身面对着她，替她挽了挽额发。她越过他的身侧，伸出手放在雨里，任由雨点打在手上。
　　周纵凌叹了口气：“怕是等雨停，那家餐厅也要吃不上了。”
　　不详的预感果然从来不会出错，真真是乘兴而至，败兴而归。
　　“你知道吗？我在设计的时候，最讨厌设计雨棚了。”她动了动手指，把手翻过来，雨水又打在她的手背上，“不过，今天的经验告诉我，雨棚不但得做，还得做的大一点。”
　　周纵凌扑哧一声笑出来：“这种时候，你还在想这个。”
　　他远眺海平面的阴霾，觉得现在的情况很荒唐。他眯了眯眼，感叹道： “今天的旅行还真是多灾多难。”
　　“糟糕的经历也是人生的一种体验嘛。”宋惟清把湿漉漉的手放进周纵凌的腰间，轻轻掐了他一把，痒得他扭曲起来，她咯咯地笑起来，然后想象了一下，肯定地说，“确实，普通这种情况，早就互相一通埋怨然后大吵一架了。”
　　“可是你好像一点也没有生气……”难道是他没有看出来？
　　宋惟清闻言抬头看向周纵凌，一脸震惊，反问道：“生气？你不是也没有生气吗？而且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本来就是我提议的啊。我还在想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随心所欲，没有计划呢！”
　　两个人看着对方，相视而笑，原来两个人都在自我反省。
　　“看来我们以后也并不会经常吵架了。”他摸了摸鼻子，因为不会把错归咎于对方，所以不会互相埋怨推脱。
　　“毕竟人的一生那么短暂，快乐的时间本来就有限，就不要浪费时间去争吵啦。”
　　因为都是经历过生死一瞬的人，也就都懂得了要珍惜彼此陪伴在身边的每一分钟时光。
　　“雨停了！”骤雨总是来去匆匆，宋惟清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句。
　　她开心地跳出门廊，在路上转起了圈圈。一转头这才看见周纵凌的后背湿了大半，惊呼道：“你都淋湿了！”
　　周纵凌宠溺地笑着跟着走出来，往后背象征性地看了看，歪了歪脑袋嗔怪道：“都是你们建筑师设计的雨棚太小了。”
　　“差评！”
　　“可是你为什么不喜欢设计雨棚？”
　　“因为我觉得它们怎么设计都很丑，还很破坏我立面的比例……”

　　可能是因为否极泰来，至少在接下去的8个小时旅程里，两个小倒霉蛋没再遇到更倒霉的事情。
　　他们如愿吃了那家特色餐厅的当地菜，如愿在陌生的风景里留下了合影，最后甚至特地绕路，如愿见到了宋惟清一直想看的建筑——虽然天黑了，可经过灯光照射的建筑也别有一番风味。
　　回程的路上，宋惟清不停地感概：“大师就是大师，形体的手法干净利落，但是立面处理的又很有特色，包括他的材料啊、构造方式，真的是独一无二。可惜没能在白天进去看看。”
　　“那我们下次再来。”周纵凌瞥一眼兴奋至极的宋惟清，心想着，建筑师果然是靠爱发电的。
　　宋惟清戏谑道：“今天这么倒霉，你还想再来第二次啊？”
　　“有何不可呢？”
　　如果身边的人是你，再糟糕的事也会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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