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的浪漫法则-徐徐图之

作者:明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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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城内外(三)


      旅游小镇项目的汇报如期而至。
      因为汇报的人是彭鹏,她和谢耘两个人坐在台下无所事事。
      谢耘为了整理最后的汇报ppt,昨晚一直等效果图等到早上4点半,趴在桌子上小憩了3个小时,就被拉上了车。此刻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已经不受控制地垂了下来。
      宋惟清正低头在刷手机,突然感受到左肩一沉,她转过头,就看到谢耘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她瞪了大双眼,眼珠不住地来回摆动,心里一阵惊慌——照片的阴影还挥之不去呢。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彭鹏结束了他的汇报。他刚说完“谢谢各位领导”,宋惟清立刻鼓起掌来,于是其他人也跟着鼓起掌来,一时间掌声雷动。
      谢耘的头从宋惟清的肩膀上摔了出去,一下子清醒过来,不明所以地也跟着鼓起掌来。
      彭鹏见宋惟清突然这么捧他的场,立刻得意起来,弯了嘴角发自肺腑地笑——果然人还是要训练一下的,稍微敦促敦促,马上就不一样了。
      在回程的车上,彭鹏难得心情畅爽,于是给他们讲起了八卦。宋惟清虽然讨厌彭鹏,可八卦还是得听的。
      “麦工他老婆好像在和他闹离婚呢。我有天听到他打电话,吵得可凶了。”
      “不会吧……麦工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么?况且他们不是刚生了三胎吗?”宋惟清有些难以置信。麦常乐实在是个温和的老好人,宋惟清跟他也算做过好几个项目了,除了总是加很晚的班,让她这个做下属的也不太好意思早早回家以外,实在没什么槽点:工作勤奋,也不会随便推卸责任,处理问题虽然慢、却全面仔细。这样的人,竟然和妻子大吵大闹……果然,很多时候感情生活和工作能力得分开来看。
      彭鹏半躺在后排座位上,懒洋洋地说:“是说啊。也不知道他老婆是不是外头有人了,不然依他这好脾性,都三胎了,哪可能闹离婚。”他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这句话宋惟清就不置可否了。
      麦工虽然好脾性,可他根本不回家啊……早上9点到公司,晚上12点才回家。那不是意味着家里的家务、孩子全得他老婆一个人管——还不如当个住家保姆算了,除了生活费还有工资可以拿。
      谢耘在一旁冷冰冰地说:“可麦工都不回家。我每天来上班的时候他早就在了,12点下班他也经常还在。维持这种丧偶式婚姻有什么用。”
      宋惟清在心底给谢耘竖了个大拇指,新员工果然还是勇。
      “你们小年轻懂什么?我们男人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女人在家操持家务不是很正常吗?现在网上老是宣传什么‘丧偶式婚姻’啊,什么‘家庭主妇’的牺牲,什么女权,那都是胡说八道。一向就是男主外女主内,中华美德怎么到了这一代全变样了?”彭鹏大放厥词,手舞足蹈起来。
      “因为你们从来没有尊重过她们的付出。”谢耘字正腔圆地说出这句话,打断了彭鹏的高谈阔论。
      彭鹏有些恼怒起来:“我发现你这人还挺轴,是跟我杠上了是吧?”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有话直说的,忠言逆耳嘛。”宋惟清打着圆场。
      彭鹏却不依不饶,开始教育起谢耘:“这个说话直没关系,但是到底观念不能出问题。即使不认同我的想法,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进行沟通,对不对?这是我作为你们的上司,对我最起码的尊重,对不对?……”
      谢耘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见谢耘油盐不进,他气的不行,按下了车窗透气。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吹乱了头发。谢耘却只觉得空气闭塞,闷的他喘不过气。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周纵凌忙着剪辑的陆作家的自传,忙的不可开交。早早发来短信说今天晚点再来接她下班。
      宋惟清便和谢耘一起打算在隔壁的面馆里随便吃点。
      谢耘依旧一脸不悦。宋惟清笑着问他:“还在生彭鹏的气啊?”
      “我哪有资格生他的气,只不过为我曾经也有过像彭鹏那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而已。”
      “男主外女主内的想法?”
      “不,觉得女人对家庭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宋惟清倒是没想到谢耘竟然还是个“女权主义者”。她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顺着他的话问:“那现在呢?”
      “社会的平和明明全都建立在她们的牺牲上,却有那么多人视而不见。”老板把面端上来,谢耘说了声谢谢,继续道,“我妈妈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她在家为我爸操持了一辈子家务。五年前,她生下我弟弟之后得了抑郁症。我一开始只觉得她是不是太闲了,每天没事做所以才会经常胡思乱想。后来我才知道她得的是抑郁症。”
      宋惟清有些惊讶。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他母亲年纪这么大了还非要再生一个。如果说是重男轻女要再生一个倒是还能解释地过去——可谢耘这大小伙子,看起来也健康的很……
      “对不起啊……”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没事,我已经放下了。我妈病了这么久,一直靠吃药来维持病情。可能这辈子是到了该重新开始的时候吧。所以我再怎么努力,也该改变不了她的决心。不过我也因为和母亲的相处,了解到很多不曾想过的立场。于是遇到很多事情,总是会先代入我母亲的视角。如果是她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会是什么情绪。然后我就发现,原本以为的理智,其实只是冷漠而已。”
      宋惟清笑起来:“你的想法真的挺难得的。让我想起以前我和韩槐他们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那次我们差点吵到掀桌子。特别是和胡观武。”
      谢耘不解,她继续说。
      事情的起因是一则新闻报道——一个结婚十年却被离婚的家庭主妇只获得了3万元的“家务补偿”,然后净身出户了。
      “胡观武觉得法律既然这么定,那就没什么问题。我却不同意,这很明显,她的劳动成果并没有被尊重,甚至被忽视了,还要被美其名曰地‘补偿’了三万。那时候我就在想,这种所谓男主外女主内的婚姻模式,究竟是以什么为基础存在的糟粕。”宋惟清顿了顿,又自说自话,“因为男权。男性把自己的特权地位想的太理所当然,所以奴役起女性来毫无愧疚。”
      宋惟清接着叹了口气,又摇摇头,“不过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闭目塞听者十有八九。”
      谢耘却说:“那至少还有一二愿意听。比如我。”
      宋惟清笑起来: “也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多一个人发声,就多一个人表达自己的态度。”
      于是,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对女权的看法。宋惟清发现,谢耘似乎真的有在换位思考这些问题。
      他甚至能理解女生在遇到骚扰事件时那些被称为“过于敏感” 的想法——“这只是一种本能。就像毒蛇会攻击一个相遇的对象,因为它立刻就可以判断出对方有没有威胁,而不需要等到自己被掐住七寸;女人也是一样的。”

      韩槐和韩夫人的婚宴如期而至。门口放着两个人的合照,笑容甜美而幸福。
      宋惟清挽着周纵凌进去,他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以为只是简单操办一下,没想到还挺隆重。这不是相当于重办了一场婚礼?”
      宋惟清回道:“据说是因为韩夫人不满意上次那个小厅,所以换了个大的;然后又觉得没有布置太空荡荡了,然后又布置了一下。然后一布置又觉得没有流程太没有氛围……”于是舞台、主持人、妆造全齐了。韩槐站在大厅门口,笑着迎接众人。
      她环顾四周富丽堂皇的布置,忽然就想起那天韩槐来给她送请柬时两个人的对话。她不知道那天的对话结束后,韩槐究竟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至少今天的他,看起来嘴角的弧度笑的刚刚好——像反复练习了千遍的小丑。
      她有些担心,可人家的家务事她也不好插手,只能一心一意地吃起果盘里的水果。
      没多久,婚宴就开席了。
      新娘从门口走进来,笑容有些僵硬。韩槐在舞台那端等着,面无表情——两个人是不是吵架了?宋惟清这么想着。
      巨幅的婚纱照还在背景墙上贴着,那上面灿烂的笑容和他们此刻僵硬的表情对比明显。两个人勉强地走着流程,却没有什么互动。主持人拼了命地热场,却效果甚微——连主人翁都不甚开心,更何况客人呢。
      流程很快进行到扔捧花的步骤。宋惟清和几个新娘的表妹被哄上了台。
      “3、2、1~”
      捧花朝着宋惟清飞过来的时候,宋惟清犹豫了一下,握紧拳的双手,到底还是伸出来接住了它。台下的观众都鼓起了掌,间或有些口哨起哄声,于是她转过身,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周纵凌在台下看着她,她的微笑如此迷人,他捏了捏口袋,觉得时机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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