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的浪漫法则-徐徐图之

　　第二天中午，评选结果就出来了。
　　宋惟清紧张的不敢看，虽然她一直自诩平常心对待，可无论是什么时候，那该死的胜负欲总是让她吃尽苦头。
　　“恭喜宋总喜获第一！”韩槐第一个发来喜报。
　　许鹰堂、肖深和胡观武纷纷在下面鼓掌。
　　周纵凌则一顿礼炮烟花齐放。
　　宋惟清这才有了胆量去看公告，上面赫然写着“一等奖宋惟清”。她捂着嘴，努力让自己不要笑的太大声，可还是在微信上兴奋地冲着周纵凌胡言乱语。
　　就在宋惟清兴奋不已的时候，余老板把她叫去了办公室，一同等在办公室的，还有任寰宇。她脑海里闪过一丝不太好的念头——她曾经和任寰宇合作过一个项目，他的设计风格既抽象又充满艺术感，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美院毕业的似的。她甚至不喜欢做他的方案深化，因为总是没有一堵墙是直线的。
　　余老板开门见山：“宋总啊，因为我们这个是真的要落地的项目，寰宇对这一类酒店建筑比较熟悉，让他带带你。”
　　宋惟清明白自己没有说不的权利，她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起走出办公室，任寰宇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拍拍宋惟清的肩膀：“宋总，合作愉快。”
　　“不敢，大佬带我飞。”
　　任寰宇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让她把模型发给她，他来想想深化的方向。很快就有人在群里问，这个酒店项目的负责人是任寰宇吗？
　　宋惟清在把模型发出去的那一刹那，那种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拱手让人的感觉尤为强烈。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和周纵凌的对话还停留在刚才的狂喜，周纵凌回道：“那等会儿找家好吃的犒劳你^?_?^”
　　原来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
　　宋惟清盯着电脑屏幕的时间，刚跳过5:30，她拎着包就下楼了。她不想呆着那个公司里，它好像一个吃人的怪物，一口一口吃掉她对未来的希冀，一口一口吃掉她的努力和青春。她坐上车，却也不想回家，她不想接周纵凌的电话，更不想听任何人的安慰。可她好好像也哭不出来，因为这种失望，冥冥之中好像早有预感。
　　周纵凌打不通宋惟清的电话，跑到她的公司里也不见踪影。思忖半晌，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宋惟清躺在躺椅里发呆，天空已经暗沉，四周围黑黢黢的，唯有一盏昏黄的灯，照亮周围。她就这么浑身无力地看着灯盏被晚风吹的一晃一晃的，十月中旬夜里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来，她冷地颤抖起来，却也只是紧紧抱住自己，不愿伸手去拿近在咫尺的毯子。
　　宁静的空气里传来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宋惟清皱了眉头，依然一动不动。熟悉的引擎声停在她的车子边上，那人下了车，关上车门，一阵窸窸窣窣。宋惟清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问他：“你在干嘛啊？”
　　周纵凌从后备箱里探出脑袋：“逃跑。”
　　她眼见着他从后备箱搬几样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开来。首先是一个黑色的折叠篝火炉，他将它展开，堆上速燃碳，准备点火。宋惟清跃跃欲试，他握着她的手，用力按下点火器的开关，火光冒出来，蹿得老高，吓了宋惟清一跳，急忙往周纵凌怀里缩了缩。碳很快燃烧起来，周纵凌又扔下几块木柴，跳跃的火焰一下子舞蹈起来，烘热了周围的空气。
　　宋惟清感受着火焰的热气，终于觉得暖和起来，火光跳跃，映在周纵凌来来回回的身影上。她有些着迷。
　　周纵凌拆开一张双人的折椅，放在一边，又拿出一床毯子放在上面。他坐下来，拍拍身边的座位，用下巴点指了一下，示意她坐过来。
　　宋惟清拉过自己的椅子，拼成一条，躺在了周纵凌腿上。她闭着眼，感受火的温度和周纵凌默默的陪伴。
　　许久，她开口道：“我饿了。”
　　周纵凌转身拿出两盒泡面，水壶已经架在炉子上烧了一会儿，此刻沸腾地正好。
　　宋惟清坐起来，一口一口吃着泡面，她有些心虚：“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周纵凌长叹一口气：“我没有。只是觉得我可能还不够爱你。如果我足够爱你，那你应该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向我求助，而不是偷偷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他顿了顿，自嘲的笑笑，“有些人明明告诉我，要有话直说。原来是指自己偷偷消化好所有的情绪，再若无其事地说出来。”
　　宋惟清瘪了嘴，委屈道：“我不是……我不是故意一个人躲出来的。只是我想到你那么认真地帮我克服演讲恐惧症，又那么认真地鼓励我，可是我最终还是没能破茧成蝶……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啊——好像一个笑话。”
　　“你知道什么叫爱吗？就是你闪耀如星，我抬头仰望你却不觉得遥隔千里；你低微如尘，我俯身亲吻却不觉得高高在上。”
　　“道理我都懂……只是……”维持了二十多年的骄傲，怎么可能说丢就丢呢，更何况这是她那么喜欢的人。
　　“那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向我求助，那至少，让我帮你一起消化不好的情绪，陪你一起难过，一起伤心，一起失望。谈恋爱不是只有一起嘻嘻哈哈的。”周纵凌的声音一如往常那般的温柔，甚至更多了些哀求的意味。
　　宋惟清往他身上缠了缠，轻轻应了一声。
　　“那你说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宋惟清满脸震惊：“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跑来这里安慰我啊？”
　　“可是你不接电话，去公司又说你已经下班了，去了你家周围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你的车，所以我就，想到这里了。既然你会跑到这里，那一定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周纵凌一通分析，头头是道。
　　宋惟清却只听进了一半，举着三根手指发誓说：“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不接你电话了。”然后才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个竞赛，我好不容易拿了一等奖，现在却被人半路截胡。美其名曰是带着我做项目，我都能想象任寰宇那只狗会把我的方案改成什么模样。”
　　“你们之间，不应该是合作关系吗？”
　　“合作？那也要风格相似，才能合作啊。我们走的就是两条路子。我理工科出身；他呢，文科考的艺术生，他做的方案从来都没有方形的，不是曲线就是多边形，他讲求的艺术的形式感，和我完全不是一个路子。虽然很美，但是，处不来！虽然他现在方案还没出来，可人的创作都是有一贯性的，他肯定还是会延续之前那种风格。我真的是欣赏不来。”宋惟清批判完任寰宇的创作手法，话锋一转，“但是我难过的其实也不是他的风格和我大相径庭这件事……”她垂下眼眸，撅起了嘴。
　　“是不是因为，你又失去了对这次设计的话语权？”周纵凌猜道。
　　宋惟清用力地点点头。
　　周纵凌皱了眉头，一脸严肃：“这样不行。”他犹犹豫豫地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走走后门？”
　　宋惟清茫然：“后门？”
　　“比如说，我去说服老余，让你们俩能公平竞争——各出一个方案，到时候由甲方来定夺究竟选择谁的方案。”
　　宋惟清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现在还有后门可以走。她认真仔细地盘算着这么做会不会对对别人有什么影响，但其实，她只是拥有了一次能公开证明自己的机会——各凭本事，倒也不能说是完全地走后门。更何况，赢了竞赛的也确确实实是她，任寰宇横空插上一脚，已是占尽便宜。思及此处，她不再犹豫，紧紧握着周纵凌的手：“那就拜托同志了！”
　　“保证完成任务。”周纵凌回握，语气坚定。

　　果然，任寰宇拿着他一晚上赶出来的方案来找宋惟清的时候，宋惟清看到那充满艺术感的草图，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正当任寰宇打算给宋惟清讲解方案的时候，余老板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宋惟清一脸便秘的表情，坐下来，让任寰宇继续讲。
　　虽然突然变成了方案汇报，任寰宇却很自然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认为这个悬崖的位置才应该是整个方案最应该发力地方，比起横向的展开，竖向的构成显然更具刺激性，也更能体现本方案独特的匠心之处。”他滔滔不绝地说，“所以我在这个观光电梯的位置，嵌入了一个裂隙的概念，整座悬崖会像被劈开一样，流淌的不是瀑布，而是玻璃……”
　　宋惟清觉得他是不是偷偷去修炼口才了。
　　余老板听完他的汇报，心里有些激荡。得亏是任寰宇因为出差没参加那个竞赛，否则还能有宋惟清什么事？他实在是喜欢任寰宇的想法，总是那么大胆前卫具有创造性，相比而言，宋惟清的方案就有些中庸——虽然比起竞赛的其他方案来说，更为成熟、有概念性。而他之所以让任寰宇加入这个项目，就是希望这个方案能被改的更具有创造力一些。
　　可是，宋惟清走了后门，而这个后门他又无法拒绝。
　　余老板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先来看看任寰宇的方案再做决定。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任寰宇果然提出了更具创造性的想法——不过这想法也确实和宋惟清的方案有些大相径庭。既然如此——“那这样吧，你们两个分开做两个方案吧。一个横向展开，一个竖向插入，也不冲突，到时候让甲方比选，也算我们的诚意。”
　　宋惟清和任寰宇得了命令，都显得很开心。宋惟清开心的是，终于自己能对自己的设计做一回主了；任寰宇开心的是，终于不用想着怎么安抚宋惟清的情绪了——昨天她一脸不开心全写在脸上，真是影响他的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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