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月亮

　　隔天化学竞赛获奖的消息在学校传了起来。除了江妄辞，获得奖项的宁城一中还有好几个，收货颇丰。这次的竞赛不同于其他，含金量很高，据说之后保送或是出国都很有用。

　　像刘旭说的，人长的帅书还念的好，江妄辞确实没给其他人留活路。宁城一中的贴吧里，关于江妄辞的帖子建了好几页楼，沸沸扬扬。

　　苏因去办公室交作业时，正碰上汤业。汤业捧着茶杯，朝苏因招招手，“苏因，来，你来一下。”

　　苏因放下手里的作业，莫名跟着走到汤业办公桌旁。

　　“这些呢，是这次咱们学校化学竞赛获奖的名单。咱们学校为获奖的学生做了荣誉榜。”汤业整了整手里红色烫金的荣誉榜，抬手递给苏因，“你叫上几个班上的同学，一会课后把这些贴在公示栏的橱窗里。”

　　苏因看着手里塑封的荣誉榜，最上面一张便是江妄辞的照片。一张两寸的蓝底白衬衫照片，照片上的人线条利落分明，鼻梁高挺，头发墨黑，一双漆黑的眼睛漫不经心的看着镜头，嘴角微微挑起。照片旁边那写着：“生无一锥土，常有四海心。”

　　她接过手里的荣誉榜点头应下，回班上喊了戴芥萌和其他几个同学。众人一齐下楼，去教学楼下面的公示栏贴照片。

　　公示栏里的获奖名单是去年的，从东头到西头，整齐地排列着获奖学生的照片和介绍。苏因和其他同学动手将橱窗玻璃打开，先把旧的荣誉榜从橱窗里拆下来，再替换新的。

　　苏因拆了几个荣誉榜之后，转头向右迈了一步，正对上一张去年竞赛获奖的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江妄辞的头发较现在还短，额前没了碎发遮挡，五官有棱有角愈发分明，眉骨硬朗。一双眼深邃而冷淡，直直地看向苏因。

　　正好是课间时候，旁边人的喧杂吵闹沸沸扬扬，路过的学生来来往往。人潮汹涌，一时没人注意到这里。

　　苏因压下心脏急促的跳动，从废旧的荣誉榜上，小心翼翼地撕下了男生的照片。片刻后，像做贼似的，偷偷地放进了自己的校服口袋里。

　　那模样认真的，像是得到了一件价值珍贵的宝贝。

　　——

　　这天放学后，苏因踩着放学的铃声背着书包，和戴芥萌从学校里走了出来。顾盛高三任务重，加上他的山地车也不好带人。开学报到之后，苏因便和顾昆平说了自己可以做公交回家，她一再保证自己安全，顾昆平便点头应下了，只是嘱咐她回到家和他说一声。

　　戴芥萌边走边跟苏因说着最近正在追的一个爱豆，滔滔不绝，“我哥哥这次回归造型绝了，黑发白衬衫，禁欲系中又带着少年感。”，她语气兴奋，“他在舞台上是会发光的，能照亮人的那种。”

　　苏因从来不追星，但她想她是能体会到真心喜欢人的感受的。贫瘠土地上开出的玫瑰，美好的想为它停留。想为他变得更加优秀，努力地追上他的步伐。

　　她偏头对戴芥萌笑道：“所以你要变得更优秀啊，成为更好的自己。”

　　戴芥萌赞同地点了点头，握了握拳：“我会的。数学你这条狗，我迟早会抓住你的后脖颈，让小爷吊起来打。”

　　苏因被她逗笑，摇了摇头。说笑间，顺着人流走出了校门。

　　正是放学时候，学校门口人流络绎不绝。有不少家长来接孩子放学，一早便等在学校门口。电瓶车，汽车塞得学校门口这片路满满当当。

　　苏因和戴芥萌走到门口，刚要分别时，听到不远处一声熟悉的叫声：“因因！”

　　马路边，顾梨站在车旁边对着苏因挥了挥手。她身穿一件红色的风衣，精心描画的眉毛，吊在额前，双手提着黑色手提包在身前，干练十足。离开苏继和后，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苏因一时愣住。戴芥萌摸了摸头：“那因因，我先走了，咱们明天见。”说着转身去了公交车站。

　　上一次和顾梨见面还是在进宁城一中前，这几个月两人联系，都是通过电话信息沟通。顾梨的工作很忙，作息不定。经常今天在这个城市，明天又飞去下个地方。

　　她在电话里嘱咐苏因要吃好饭，休息好，记得多听话，电话那头的苏因一一应下。

　　小的时候，苏因也期待过顾梨和许继和能像旁边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样，恩爱扶持地过日子。没有冷冷清清的空房子，没有父母日复一日的争吵和怨怼。他们可以送自己上下学，能陪自己一起完成学校布置的手工作业。当她手工作业失败的时候，会告诉她，你做的很好，我们的因因很优秀。

　　但是随着顾梨日渐繁忙的工作和许继和离家越来越久的时光，苏因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慢慢地藏好了期待。

　　她习惯了每天早晨起来，自己干净利索地扎好羊角辫上学；在作业本上，熟练地模仿家长签名交给学校老师。

　　苏因将自己的心事小心地揣好，旁人窥见不得。

　　她知道顾梨和许继和两人是爱自己的。相比较别人似是而非的话，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受。这十几年他们对她足够好，尽力地去弥补自己缺失的东西。

　　只是成年人的世界，附加因素太多。无论对谁，她从来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顾梨这次是回来宁城出差，临时的工作计划，事先没来得及告知苏因。想着快到学校放学的时间，便开车到一中附近。计划和女儿见一面，就近吃个饭。

　　两人找了家饭店走了进去。正是饭点的时候，店里面人声鼎沸，服务员忙碌着上菜，客人人来人往。顾梨要了个包厢，边喝茶边等上菜。

　　“瘦了。”顾梨审视着苏因，大概有两个月没见了。她一心扑在工作上，从小对这个女儿从小操心的少，心里有颇多愧疚。“最近天冷了，记得早上多加件衣服。好好吃饭，晚上不要太熬夜看书了，身体吃不消。”

　　她顿了顿：“我和你舅舅联系了，他说你很听优秀，不让别人担心。顾梨抬手拎着茶壶给苏因倒了杯水：“因因，我知道你从小懂事，不然我们操心。但是有时候我也会想，你无理取闹任性点也挺好的，和我们说说生活中如意的事情，聊聊今天发生的趣事。这样的女儿我们也很喜欢。因因，无论我和你爸爸以后生活的怎样，在不在一起生活。你记得，我们始终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决定。”

　　苏因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完，“我知道，妈。舅舅他们对我很好，顾盛也很照顾我。”她顿了顿，后抬起头看向张梨，“我在这里，碰到了很多友好的人，他们教给我很多，让我慢慢地成长。从小到大，我受到的善意很多，得到的也很多。妈，您不用担心我。”

　　顾梨手捏着茶杯，点了点头，眼眶微红地转移了话题，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这是我之前出差去新疆看见的，我觉得很适合你。”

　　盒子里装的是一块白净无暇的玉佩，质地致密细润，颜色晶莹剔透，温润淡雅。玉佩形状圆润，仿佛整块玉里都浸着水一样，水润且有光泽。

　　苏因本身皮肤很白，戴上去更显肤色白皙，在屋内暖光的照射下，透出脉脉透亮的光泽。

　　“很适合你。”顾梨眼带笑意。

　　“谢谢妈。”苏因摸着脖颈间的玉佩，“妈，今年过年，您和爸回来吗？”

　　顾梨摸了摸苏因的头发：“肯定回来。年底事情一忙完。我就回宁城，给咱们家好好的打理。你爸爸也在家，我们一家人一起守岁，好好过个年。”

　　“嗯，”苏因点了点头，看着顾梨笑道：“那我等你们回来。”

　　“好。”顾梨不禁喟叹一声。正好此刻，包间里有服务员进来上菜。金陵丸子、白汁圆菜、酿豆腐、凤尾虾都是苏因喜欢的菜色。顾梨一顿饭忙着给苏因张罗菜色，夹了满满一碗。

　　吃完饭后，已是华灯初上。顾梨晚上要赶飞机飞往外地开会。苏因让她把自己送到附近的公交站，答应回家后发个信息报平安，便催促顾梨去机场。

　　夏天其实早已过去，晚风有点凉，但吹起来很舒服。月光皎洁，苏因下了公交，踩着月光慢慢地走回宁平老街。

　　路口边，白日里刚淋过雨的树叶被晕黄的路灯照抚着像片片金鳞，巷子里厚密绿荫快要伸出头来，泛着一股历久弥新的清草气。

　　忽然，一只小猫从丛草里飞窜出来，冲苏因喵喵的叫着。

　　小猫身上的花纹黑白相间，看着体型很小，几个月大的奶猫。踩着圆滚滚的脚掌来到苏因跟前，琥珀色的眼珠一直看向它，还试图蹭她的裤腿。

　　她蹲下来，发现这只小猫之前受伤过，腿上有用纱布包扎的痕迹，仔细看走路腿有点跛。

　　苏因心软成一片，从书包里摸出一根火腿肠，撕开包装的口子，掰成几段放在手心里。小猫闻见食物的香气，凑过头来顺着她的手掌咬起来。

　　倏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懒散的哼笑声：“你这只猫，还挺忘恩负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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