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为

　　我回了家，孙贵忙着照顾突然疯癫的儿子自顾不暇，已经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第二天坐车回学校的时候，我在路边一个电话厅里匿名报了警。

　　没多久警察就出动了，他们本来不信，只派了两个人去看情况，最后惊动了两车警察，他们拉了封条团团围困那个小瓦房，十几个人涌进孙贵的家把他们父子抓了起来。

　　经历过几年前流浪汉的死，整个希阳镇陷入更大的恐慌，虽然警察极力警告疯狂的围观民众，但还是被捕风捉影了一些案情。

　　那个小瓦房里的坛子腌制着很多腌菜，有几个坛子里面却是人体的肢体碎片，里面屋子深处的几具尸体，有的是其它村镇失踪的女生，有的是前不久失踪的几个结伴离家出走的初中生，年龄最小的只有七岁，是某个女初中生的弟弟。

　　那些女生可能是放学回家被拐走遇害的。

　　结伴出走的这几个学生可能只是因为家庭的矛盾做出了相同的抗议，最后一同葬送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小瓦房。

　　前往县城的巴车到地点后停下，我背着书包戴上耳机下车，在坐上公交车的时候，我眼角瞥见最里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白衬衫披高中校服的男生，蓝白相间的校服半披在他身上，显得很随性。

　　他半垂着眼睛，目光落在手里的手机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收回视线，背着包在一个阿姨旁边坐下。

　　公交车慢慢吞吞的往前，不知道经过了几个站点，身旁的阿姨已经拿着买的菜走了，我摘下一只耳机打了个哈欠，懒懒的看着窗外的慢慢流逝的城市。

　　身旁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我晃了晃，我回过神看过去，那个披着校服的男生坐在我旁边对我笑了一下，轻声道：“刚才看见我也不打声招呼。”

　　我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瞳，笑道：“以为看错了，没敢认。”

　　郑嘉树笑了，他轻轻靠在椅子上，拿起我垂落一旁的一只耳机戴上听歌，懒散道：“我觉得你不是不敢认，你只是不想认。”

　　我没有说话。

　　他看着我轻声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穿着和你一样的校服。”

　　我目视前方：“神明想做什么，不是我一个凡人多嘴废话的。”

　　郑嘉树含笑不语。

　　身旁一个拎着东西的阿姨刚好路过听到了这句话，她瞪大眼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连忙往后面站了几步，她可能觉得我有病。

　　“......”

　　公交车里的人越来越挤，大半都是穿着校服或者拿着校服的学生，几分钟后，车在距离学校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停下。

　　郑嘉树摘下耳朵上的耳机，他抓住我的手，等学生少一点后带着我一起下车。

　　我看着他抓住我手腕的手，抬眼看着他的背影，问出了刚才见到他时就想问的问题：“神、你也会坐公交车吗？”

　　“不会，这是第一次。”郑嘉树没有回头，“为了等你。”

　　“等我干什么？”

　　“是啊。”他停下来看着我，“你觉得我等你干什么？”

　　我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

　　郑嘉树放开了手没有再说话。

　　这条路一直往前再拐过一条巷子就能看见另一条满是梧桐树大道上的学校，我跟着周围的同学一起往学校走去。

　　郑嘉树一直不远不近的走在我前面，他长得好看，眉眼皆是淡漠轻狂的少年气，周围一些女生刻意加快速度跑去前面回头看他，然后就是脸红一气。

　　梧桐树枝繁叶茂，阳光倾泻下来，我看着眼前欢声笑语的一中同学们无忧散漫的往学校大门走去，有片刻恍惚，那些肮脏污浊的东西好似只是我一个人做的漫长噩梦。

　　父母没有离婚，我没有被拐卖，没有什么养母和哥哥，更没有突然寄生的未知怪物，我还是很多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或许会开朗肆意的活着，每天只烦恼学业和不够消费的零花钱。

　　可世界如此忙碌，那片刻的恍惚也只是一场虚假的，自欺欺人的南柯一梦。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吃不到糖就委屈一整天的小孩子了。

　　在晚自习上课铃声响起前我和扮做学生的神明打了个招呼分道扬镳，在我跨进教室找到位置坐下拿出课本开始预习的时候。

　　周围嘈杂的喧闹声里，姗姗来迟的陈央背着包走到座位上，她左看右看没看见老师，凑到我桌子边上悄声道：“你听说了吗？你听说了吗！？”

　　我：“听说了。”

　　“......”

　　陈央翻了个白眼：“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今晚的晚自习要做两张数学试卷一张语文试卷。”

　　陈央呆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你邻居他们被抓了，你知道那个瓦房里有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里面有很多被拐来的初中生和小孩子，没有一个活口。跟我那个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早知道我就先报警了！”

　　我服了：“......”

　　在陈央还想絮絮叨叨把听到的惊骇传闻转述的时候，坐我前面本来偷听的纪律委员连忙咳嗽了两声，示意陈央外面老师的身影越来越近了。

　　陈央连忙几个大步坐会原位上。

　　班主任老赵手臂里夹着几本书从门口慢悠悠地进来，全班同学安静的盯着他看，只见老赵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普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异常显眼好看，眉眼温和含笑，唇红齿白，他随便往讲台下面一瞥，下面正襟危坐的男生女生一个个脸皮泛红。

　　我对上那个人的眼睛沉默了两秒，默默转开当做没看见。

　　老赵掩唇轻咳两声吸引全班的注意力：“这是新转来的同学，郑嘉树。学业上可能和他之前的学校有些微不同，不过以他以前的成绩应该很快就追上来了，你们记得多辅导辅导他。好了，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郑嘉树往前一步淡淡道：“我叫郑嘉树，很高兴认识你们，未来的日子，多多关照。”

　　班上的同学兴奋了，因为是重点学校的A班，他们和老师的关系向来就好，班长吃惊道：“赵老师，怎么有转学生到咱们班的事情一个消息都没透露啊？”

　　“是啊是啊，都高三上学期了，马上就要高考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个时候转学的。”

　　郑嘉树往后面靠窗户位置那边懒洋洋打哈欠的人看一眼，勾唇笑道：“可能我学习好，所以没有顾忌吧。”

　　刚要回答学生的老赵：“……”

　　虽然接到手的时候很看重这个学生的学习能力和优异的成绩，但是这样说话的人还真是……一点也不低调的自恋狂。

　　他没有表现出来，随意敷衍了几句学生就朝后面一个位置指了一下道：“小郑，我们班有点特殊，位置也是看成绩划分的，这周有次小考到时候会调座位，你先坐那里吧。”

　　郑嘉树看了那个位置一眼，又看了眼靠窗位置的某个人，道：“老师，我怕闷，可以座靠窗的位置吗？”

　　老赵看了一下教室，只看见倒数第二排的程水水后面有个空位。

　　他道：“那好吧，你先坐靠窗那里。程水水记得多辅导他一下课程的事情，待会学习委员帮他去领一下教材”

　　听到这句话的我：“……”

　　等他走近要路过我的时候，我低声道：“神明大人好大的雅兴，还来体验一下学生时代。”

　　郑嘉树顿了一下，故意停住，笑道：“很高兴认识你，程水水同学，以后麻烦你了。”

　　班上大部分人的目光本来就还追随着新来的转学生，见到这一幕眼神全部对我扫来扫去。

　　我：“……你客气了。”

　　这节课是第一节自习，现在已经被占用了一些时间，学习委员齐海在班主任走了以后就站起来把今晚晚自习要做的试卷拿出来一个一个桌的分发给同学。

　　我拿着发下来的试卷还没看两眼就听见身后一阵‘刷啦’的声音。郑嘉树拖着桌椅和我的桌子拼在一起，见我看着他，温和道：“我没有试卷，我看着你做，有不会的我再问你。”

　　他这样除了长相比较突出，其它行为和说话方式都和一个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

　　我径直站起身看着那边讲台上准备发数学试卷的齐海：“学习委员，新来的这位郑同学没有试卷，可以去多复印两份吗？”

　　齐海看着我想了想道：“这可能不行，新来的转学生和我们的课程多多少少有点不同，他连教材都没有，让他做题太夸张了，对他也不太公平，你让他先跟你看吧。”

　　郑嘉树在旁边笑了一下：“是啊，程同学就担待一下吧。”

　　我坐下来翻开试卷，开始认真做题。

　　良久，身边都没有人再说话，等我不知不觉的做了大半题目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身旁支着下巴看了我不知多久的神明。

　　他眼神淡淡的落在我脸上，没什么情绪，发现我抬头的时候，他轻声开口：“短短十年，你现在已经对我没那么喜欢了，是吗？”

　　他的声音很低，嗓音温润，像是甘甜的清泉流进人心。

　　我没什么反应，提醒道：“注意措辞，当年我才七岁。”

　　郑嘉树凝视着我：“唔，所以呢？”

　　“所以小孩子是不懂喜欢的。”

　　他莞尔一笑：“既然这样，那你现在喜欢我也不迟。”

　　“......”

　　我假笑：“我们老师说过一句话，不要在神圣的教学圣地说一些和做一些不神圣的事情。”

　　郑嘉树挑眉：“你是暗示我去学校外面外面当众给你明示吗？”

　　“...........................你想多了。”

　　我没有理他，继续专注的做题。

　　下课的时候，不远处座位上的陈央碍于新来的转学生，扭扭捏捏的扔了张纸条给我。

　　我打开看了一眼，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之前说的那个爆炸信息你周末回去就会知道了。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我也写了张纸条扔过去：你想问什么。

　　陈央：就是你觉得在高三这个紧急时刻早恋好吗？

　　我：你觉得呢？

　　陈央：我也觉得不好，之前还特别讨厌那个人，但是如果拒绝的话，以后可能都做不了朋友了，我跟那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把那个人当成最好的朋友。

　　我：既然讨厌为什么会是最好的朋友？

　　陈央：我也说不上来，但我们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太疯狂了，我会被我爸妈打死的。

　　我：要么被打死，要么别谈。

　　陈央下定决心：我害怕失去这个朋友，但是......算了，我还是努力考上好的大学，以后再说吧。

　　几天后，在日复一日课题作业和试卷日益增加的某天中午，我抱着课题作业去图书馆做习题的时候，察觉到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怪味。

　　那种味道我在这个学校就读以后时常会闻到一些，但总是转瞬即逝，捉摸不透。

　　可能是因为我吸收了人身上的活气，适应了怪物的部分力量，今天的怪味有迹可循，我整个人都开始无缘无故的发软，甚至发饿。

　　我收拾好课题往那怪味的地方找过去，学校比较大，北边有一个小树林，里面种满了花树，还建了几个小亭子。

　　中午大多没什么人，就算有也是一些小情侣在偷偷幽会。

　　我慢慢找过去，最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棵绿树成荫的参天大树，有一个穿着校服的长发女生坐在树下的木椅子上看书。

　　那个女生扎着马尾，皮肤白皙，容貌姣好，神色淡淡的坐在那里，看见我过来，危险的眯了眯眼。

　　我回视着她，察觉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怪味，若隐若现。

　　我淡然的看着她道：“这位同学，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那个女生笑了一下站起身：“你很幽默，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指了指她身后，重复道：“我说过一遍了，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那个女生僵了一下，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

　　在我刚才找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个女生露在身后一条巨大的毛茸茸的白狐狸尾巴。

　　那条尾巴不是实体，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我身上的怪物催促着我往前，让我掐住那个女生的脖子，吸干她的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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