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阴里

　　小妖精也只是听说有这一回事，沈簟清问它的表兄现今在哪？

　　“在鸡舍呢，”小妖精飞来飞去，天真明媚的答：“他说鸡舍里的母鸡皮毛好看，油光水滑，都是姿容顶天的绝色佳人。”

　　“……”

　　“最近城里有听说鸡成精的吗？”南昼问。

　　滴荷露在林荫城哪都跑，城里除了外来的妖怪，没有她不认识的，这个她倒真没听说：“没有。”

　　……这只公鸡精喜欢没化形的？

　　莲蓬没带走，先留在小舟上，害怕被别人看见，以为这是没有主的莲蓬，小妖精飞来飞去的搬荷叶遮挡，看起来忙碌得很。

　　林荫城只有一个鸡舍，为了养鸡，鸡舍的主人盖了三间大瓦房，占了不小的地方，还没走近，就是喧天的鸡鸣夹杂着扑腾翅膀的声音。

　　鸡舍不太好闻，不过中间隔开的小道还算干净，就算是这样，滴荷露也不愿意进去。

　　“我们荷花精，生来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滴荷露拉着宋和风的手，仰着头，高贵的模样：“怎么可以踩在鸡屎上面，你和南公子进去就行了，我们在外面挑一只老母鸡回家炖莲子，不用管我们。”

　　“挑一只大的，四个人不够吃。”沈簟清和南昼已经走到门口了。

　　“真的是小气，你买两只不行嘛！”看着二人的背影，滴荷露只敢小声嘟囔。

　　鸡舍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还要高，混着腥膻味，呆久了熏得人头晕脑胀。沈簟清和南昼在里面仔细的找了一圈，房后的屋顶假山也没放过，没有看见小妖精最近新认得公鸡精表哥。

　　“今天可能找不到人了呢。”南昼笑，又变了一个扇子出来摇，在鸡舍里面，硬是被他走出了水榭楼台的感觉。

　　沈簟清见不得他随时随地都气定神闲的模样，转身往外走：“出去罢。”

　　走进门口，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咯咯声，鸡的嗓子都快喊劈了。

　　“公子，你出来啦！你看这只鸡怎么样，我看看选了半天，就这只鸡最肥，它的冠子还是黑色的。”

　　在外面的鸡笼子里面，滴荷露抓着一只羽毛鲜艳的老母鸡，她这时候不嫌弃鸡脏了，怕鸡跑掉，两只手搂得死紧，老母鸡可能这辈子没被人这样上心的对待过，回家都不用杀，滴荷露凭着手劲儿就能把它闷死。

　　滴荷露头上还沾着几根鸡毛，手里还有一只想要疯狂逃窜老母鸡，翅膀扇得风都她睁不开眼睛了，手里还不肯松手，对比于旁边站着仪态端庄，面容精致的宋和风，滴荷露简直像个在泥潭里面打完滚的小猴子。

　　身边是这样的人打杂，沈先生是个不在意门面的人，这个时候也觉得有些丢脸。

　　“那就要这只，”那只鸡的羽毛都快飘到沈簟清脸上了，他向后退了一步，用力揉了揉不停跳动的眉心：“你去付钱，回去在书房架子……”

　　“书房架子旁边的花瓶里吗？”滴荷露不等他说，早就知道了：“我已经给过钱啦，回去我就拿，主人不用担心。”

　　……

　　一群人抱着只鸡回了家，路过荷塘还把一堆莲蓬也带上了。

　　把买回家的老母鸡砍成小快，洗干净放进砂锅里面，加了两片姜大火烧开后慢慢煨着，没多久满院都是鸡汤的香味，滴荷露守在炉子边，快好了往里面倒莲子松茸蘑菇，又炖了半个时辰，出锅时撒了点盐，还挺香。

　　吃完晚饭，滴荷露想和宋和风回荷塘里去睡觉，一抹嘴，就被沈簟清踢出门让她挨家挨户送莲子。

　　这个人不仅记仇还小气。

　　滴荷露一边骂一边背着莲蓬敲门，在心里暗自发誓下次要给沈簟清的汤里面多放一勺盐，咸死他！

　　没有门环高的小姑娘，背着一个比她还高的大布兜子，大晚上的一家连着一家敲门，还没送出去多少呢，背后冷不丁多了一个人。

　　“哎，小丫头，”二十出头的男子坐在巷子口的墙上，一双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下闪闪发亮，头上束着冠子高高的立起来：“你今天有没有见过一只冠子是黑色的母鸡。”

　　“什么鸡？豁哟！”滴荷露转身抬头，一眼就被男子高到快要戳破天迹的发冠惊到了：“你是什么人？现在的年轻人都时兴这样的发型吗？”

　　“哼，一小破珠子懂什么，这在我们族里，都是身份的象征，”青年摸了摸头上的发冠，眯着眼睛盯着地面上的滴荷露，他一眼都看出来这个小姑娘的真身：“快说，你今日有没有看见一只发冠黑色的鸡。”

　　“见过啊，”滴荷露被别人戳破了身份也不害怕，反正这个人看着也像是妖精，妖精之间也算得老乡：“是不是尾巴上面还有一撮红色的毛，挺肥的，有五六斤重。”

　　“什么六斤，我的小黑有八斤重，”青年仰着头，十分得意的翘了翘嘴角：“只有我才能养成这么肥的鸡。”

　　“你说的是毛重，”滴荷露纠正他：“我说的是净重，拔完毛放完血，肚子里的东西一掏，身上的肉只有这点重量。”

　　“什么拔毛，”青年忽的低下头，瞳孔微微竖起：“我的小黑在哪？”

　　滴荷露拍拍肚子，想着晚上的鸡汤又饿了，她诚恳道：“在这里，十分对不住，听你的意思，那只鸡是你家的人，可是它在鸡舍里面，我们是出了银钱给它买下来的，如今已经在我的肚子里面，怕是只剩下一堆骨头了。”

　　“你把它……”青年犹带着一分期望：“买回去洗了个澡让它换毛么？”

　　“不不不，”滴荷露摇头：“我把它买回去洗了个澡炖汤喝了。”

　　“……”

　　看不见青年发黑的脸色，滴荷露舔舔嘴唇：“味道还不错。”

　　“你放肆！”青年突然生气了，嘴角伸长变成尖尖的喙，深浅不一的瞳孔收拢成一条细纹，它在房顶上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那是我认定的夫人，你怎么敢把她炖汤喝。”

　　周遭起了一阵大风，滴荷露背着一大包莲蓬站不住，她靠在巷子里面的墙上，努力睁着眼睛：“你是不是弄错了，那只鸡只是一只普通的母鸡，身上一点灵气都没有，怎么会是你的夫人，难道说，她被人打回原形了吗？”

　　“你懂个屁，”青年的脸上生出了不少细小的绒毛，音调高亢尖锐：“我的小黑身上还有我的信物，我把我的红毛给了她，她把它插在尾巴上，那就是我们两个定情的信物，没想到遇上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替我的小黑纳命来！”

　　“哎，不是啊，”滴荷露听着他这一嗓子像是公鸡打鸣似的，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你就是那个养在许家后院的公鸡精？”

　　“你管我养在什么地方！我今天要杀了你给我的小黑陪葬！”

　　公鸡精许渊差点冠子都气出来了，他从院墙上站起来，身后长出来两个大鸡翅膀，向下俯冲朝滴荷露猛得飞来，想来是想用脸上的喙啄死滴荷露。

　　咯咯咯，耳畔好像又传来小黑温柔的叫声，恍然间又好像看见了小黑在草地上啄草的美丽模样，许渊的鸡眼含泪，如果爱上一只母鸡是他的错，可是为什么，到头来受到惩罚的是他的小黑。

　　许渊来到鸡舍，本来是因为初来乍到林荫城心中害怕，想要找到同类相互慰籍，以此来使自己的内心安慰些。

　　没想到，在那里，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只鸡。

　　他是只成了精的鸡精，天然的威压让其他的鸡都不敢靠近，这让渴望同伴安慰的许渊大受打击，他蹲在鸡巢上面塌着肩，十分委屈。

　　“今天这些鸡怎么都不吃东西？”鸡舍的主人是个五十岁的汉子，他站在笼子外面看着一群鸡靠着墙边，就是不肯靠近撒进来用来喂食的小米一步。

　　许渊用了隐身决，鸡舍的主人看不见他，一把又一把的小米往他的身上撒，许渊木着脸，很想把鸡舍的主人的脖子拧断。

　　他是受了人的鲜血受到点化才成的精，骨子里就暴烈。

　　“是今天的米不好？你来试试。”

　　就在许渊快要忍不住动手的时候，鸡舍的主人大步跨进笼子里面来，随手抓了一只冠子漆黑的老母鸡，将它按在许渊的身边，让它凑近小米。

　　族人的气味一下笼罩了许渊的鼻腔，他看着那只被按着头强迫吃米的小母鸡，颤抖着，激动的把地上的一颗小米推到小黑的嘴边。

　　“倒是吃啊。”鸡舍的主人掰开小母鸡的嘴，让它吃下了这颗米。

　　“她吃了我给她的米！”许渊想要哭泣：“它一定是喜欢我！”

　　从那以后，许渊就把这只发冠黑黑的母鸡认成他一生的良人伴侣，他给她梳毛，给她自己屁股上最漂亮的那根羽毛，还在山上给她找各种灵药给她吃。

　　看着小黑屁股上那根翘动的红色羽毛，许渊就开心的不能自已，他在心里幻想着等小黑化形了他们两个一定是这世上最恩爱的鸡，但是没有想到，就在他去山里给小黑找草药离开鸡舍的一小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小黑以后不见了踪影。

　　许渊在城里从天亮找到天黑，最后在这个行迹诡异的小姑娘身上发现了小黑的的气息。

　　他要给小黑报仇，他要让这个小破珠子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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