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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傅菀青看着万冲，突然发现万冲有白头发了，丝丝缕缕的藏在了漂染过的黑发里，在灯光下不太明显，如果不是傅菀青关注着万冲可能也发现不了。
万冲老了，跟唐宁一样也生出了白发，把岁月记载在了脸上。
唐宁是什么时候长出大把的白发的？好像是傅恒去世的第二年，现在唐宁那满头的黑是傅菀青每个月帮着染的。
那万冲是什么时候长出的白发的？傅菀青记得在她离开前万冲是没有白发的，是在她离开后吗？
韩溪知看着用沉默应对着万冲的傅菀青，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服。
傅菀青的沉默像是压倒万冲的最后一根稻草，万冲点点头却是意料之外的平静。
“我明白了，明天，不，明天你要上学，下个星期就是清明了，清明来练习室一趟。”
傅菀青张了张嘴，却未发出一声。
“好。”韩溪知在后面悄咪咪的举起了手：“万老师，我可以去旁观吗？”
强硬插入了对话中的韩溪知不是不尴尬，但是傅菀青想不想答应韩溪知知道，她不会任由傅菀青就这么沉默下去。
万冲深深的看了韩溪知一眼：“当然可以，你和菀清一起来吧。”
说着万冲就冲着许执他们摆摆手，走了。
万冲会来酒吧一是为许执他们的新歌，二来就是为了傅菀青了，现在新歌听了，人也见了，是该走了，这样的场所不适合他这个老人家。
傅菀青还僵在原地，除了紧紧跟随着万冲远去的目光，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动的。
韩溪知冲着万冲喊完那句话后就彻底沉默了，许执和齐乐乐相互拉扯了一番，最后许执被推了出来。
“菀清，要不你们先回去吧，你看现在也不早了，这大晚上的你们也不怎么安全，我们等会还有正式的演出，可能没有时间送你们回去，加上你还有个同学在这儿，你也得把人送到家里吧。”
许执搓着手，艰难的把这么一句话说完。
傅菀青抬头看了许执一眼，这一眼让那边三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好！”
吊着的心刹那间放在了地上，许执三人暗中松了口气，把傅菀青和韩溪知给送到了门口。
外面的树影婆娑，明明是路边稀稀拉拉的一排，每两棵之间都隔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是在路灯的映射下偏偏营造出了一片树林的氛围来。
傅菀青一脚踏在了深浅不一的影子上，影子从粗糙的水泥地转移到了傅菀青的鞋子上。
傅菀青不知道是不是以为万冲的话影响了心情，走路有些冲。
韩溪知有些跟不上傅菀青的步伐，落后了一段距离后只能小跑着跟上傅菀青，小喘着扯住了傅菀青的衣摆。
“傅菀青，你慢点，我有点跟不上。”
傅菀青还在往外面迈的步伐戛然而止：“抱歉！”
“没，你慢一点就好啦！”
傅菀青看了眼韩溪知，直接拿走了她手上的书，闷头往前走，除了步子比刚刚小了一点之外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这一次韩溪知没有再被落下了，脚步轻快的跟在傅菀青的身后。
在有意无意之间，原本有些凌乱的脚步突然重叠了起来，韩溪知惊奇的看着傅菀青的脚，一个错神失去了节奏，又乱了。
韩溪知有些赌气的开始去贴合傅菀青的步伐，一下又一下又重新回到了一样的节奏里。
“傅菀青！”韩溪知叫停了人，一手摁着傅菀青的肩一手把她的脸给颁了过来，有些兴奋的让傅菀青去看脚下：“我们的步子是一样的。”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被硬生生扳回现实的傅菀青朝天翻了个白眼，无语的看着两个人迈出的极其相似的步子。
“就这儿？”傅菀青挣脱了韩溪知抓住她下巴的手，想要摆脱现下的姿势。
“别啊！”韩溪知阻止了傅菀青的动作：“再等一会。”
“傅菀青，你觉得影子对于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什么什么存在？”傅菀青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是淡淡的，但是韩溪知很敏锐的感知到了一丝不耐烦。
韩溪知知道那份不耐烦不是属于她的，这是因为傅菀青太烦躁了，让她身边的一切都成为了她不耐烦的开端，她懂这种感受，被挤压着舒适圈，不得不逼着自己跳出去选择一条新的道路。
只不过傅菀青是重归，而她是无可奈何。
“我刚刚很艰难才让自己和上你的脚步，但是你的影子不是啊，你的影子天然就契合着你的一切，你的动作，你的举止，她是你的一生相属。”
“我曾经想到过一个很奇妙的想法，我觉得影子是一个人的恋人，你所有不敢去做的事情你的影子说不定都在某一刻挣脱了你的控制，在另一个世界里替你完成了你的所有梦想。”
韩溪知绕到了傅菀青的面前，笑嘻嘻的看着她：“你觉得呢？”
“无聊。”傅菀青冷眼看着韩溪知的动作。
“傅菀青，我记得你的影子，大年三十那晚的影子。”
风拂过了两人上头的树叶，哗啦啦的作响着，地上的倒影也破开了光华，造就了一个华暗的世界。
“你的影子和你一起都在弹琴。”韩溪知的瞳光里是认真，认真到眼底的倒影除了傅菀青其余一切都已经失真了：“她告诉我你想要弹琴。”
傅菀青的眼底同样印着韩溪知，只是她看见了韩溪知的眼，看见了她眼里的自己。
心脏开始跳动，激动让血液流动加快了，热气上涌毛孔舒张，傅菀青感觉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极力的分解着糖分，供给着她心脏的超负荷运作。
“傅菀青，音乐是你的影子。”
“你和它是分不开的。”
风停了，一切回归了平静，摇曳的树影没有再摆动着他们纤细的腰肢，就静静的遮掩着头顶那一小片天空。
傅菀青抬脚，影子跟着缩短了腿的长度，明明只是一个平面，但是大脑自动把这一转变映射成了连贯的动作。
当脚重新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她的脚和影子连接在了一起，她无法摆脱影子，就像她无法摆脱音乐。
有多少个梦回午夜傅菀青都身处舞台，台下是身着正装的傅恒和唐宁，一曲终了，台下掌声回荡，傅菀青的眼里只有她的父母。
他们笑着坐在座位上，脸上写满了骄傲和愉悦，他们的女儿是舞台上最耀眼的那一个，他们值得为此骄傲。
其实傅菀青早有预感，早晚她会重新捡起音乐的预感，只是她不确定是在那一天，但是她是无法放弃的。
韩溪知看着傅菀青微微勾起的嘴角松下了心口上的那块大石：“傅菀青，清明那天你一定要去，我就不陪你了。”
“那你还抢我话头？”傅菀青抓住了韩溪知的手腕，轻轻的摩梭了一下。
韩溪知感受这手腕上的那股子温热一僵，过了一会才找回了神智：“我如果不帮你答应下来你会去吗？”
“同桌。”傅菀青突然凑近了韩溪知，脸和脸之间贴得很近：“谢了！”
韩溪知忍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问题，咽下了一口口水：“没，这不是应该的嘛！”
现在不是时候，再推一下，她得找个合适的时候，韩溪知想。
“同桌。”傅菀青跑远了些，扬声道：“玩过踩影子吗？”
韩溪知一愣，摇了摇头。
“啧！”傅菀青蹦跳了两下，像是在热身：“你的童年有些太单调了，我带你感受一下我们普通人的童年怎么样？”
“好！”韩溪知歪着头，眼底是天上的满满的星光。
“踩影子顾名思义，你懂的，就是语文的阅读理解。”
“所以？”
“所以你来追我呀！”
“傅菀青，你别跑！”
两个少女在昏暗的巷子里你追我赶，相互往对方身后的黑影踩去。
一个转身，一个低头，同样优越的曲线在清冷的路灯下勾出了最清丽的线条，每一个跳动带动衣衫浮动，像是五线谱上的音符，每一个跳跃都带有最完美的连接。
在遥远的过去，小小一个的傅菀青站在傅恒身后，一个突步往前冲，踩在了傅恒的影子上。
“啊！”傅恒一声大叫，往傅菀青扑了过去，装作张牙舞爪的样子。
“爸爸！”稚嫩的声线脆生生的，那是不到十岁的傅菀青：“快来呀！”
“我来啦！”傅恒大叫着往傅菀青的影子那踩：“我踩你的影子了！”
傅菀青闪躲着想要摆脱傅恒的攻击，可是还只是小短腿的她只能被动的被踩中了影子，失败的垂下了头。
“宝贝，还来吗？”傅恒温柔的笑着，比公园里淡黄的灯还要柔和。
“来！”小小的孩子笑着又恢复了斗志，尖叫着要去踩影子。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糅杂成了一团。
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唐宁笑着看着打闹着的父女两人，年轻的脸畔上是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慢慢的，光线淡了，三个人的容貌都蒙上了一层光斑，如同曝光的照片，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傅菀青想，如果傅恒还在的话？该是什么样子的，那她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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