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迟迟

　　期中考试，我吃坏了肚子，连跑三趟厕所。考试结束后，便被叫去了办公室。

　　又是十二班班主任和我们班主任一块，李丹也在那里，低着头，眼泪一串一串地掉。班主任问我：“期中化学难吗？”
　　我说：“还行。”
　　他又问：“方程式都记住了吗？”
　　我回想了一下：“都记住了。”
　　他便说：“我知道也理解，初三了，大家压力都很大，特别是你们成绩好的。但是也不能用作弊这个方式来稳定成绩啊。”说着拉开抽屉，给了我一张打开的纸条，上面是打印的化学方程式，“李丹说……”
　　李丹抽噎了一下叫住我们班主任：“程老师……”
　　我们班主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是你提的主意把小抄放到厕所……”
　　我浑身恶寒，厉声打断他：“我没有！”
　　他说话不疾不徐，像是料到我会否认一般：“犯错也没关系，年轻难免犯错，我问了监考老师，你今天化学测试，去了三趟厕所。你爸对你的期望我们也知道，你们家……”
　　我又打断他：“我没有！”
　　十二班的班主任便说话了：“林洮，你家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随便打断老师说话？本来你们班的事我不应该插手，但是你撺掇我们班的学生一起，就不应该了。”
　　李丹还在哭，眼泪一串一串的。我又说：“没有就是没有。”

　　我班主任就说：“家长会你爸能来吗？这种事给他说也不太好吧，老师也只是为你好，怕你走偏了。好好的苗子，长歪了就不好了。”
　　我盯着班主任：“你叫他来，你现在马上打电话给林辰松。”
　　班主任看着情绪激动的我，想安抚一下，没有打。
　　我看着他：“你不打是吧，我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还没有解锁，便被十二班的班主任夺走了：“随身携带手机？天天不认真学习，就搞这些。”

　　老师在办公室里循循善诱了我两节课，刚开始我就一直说“我没有”，再后来我就沉默了。放学铃都响了，也没有要放我走的意思。

　　最后还是化学老师端着保温杯路过的时候，把我招呼走了。一个快五十岁的女老师，喝着水，只说了一句：“有的人是这样，你做好自己就可以了。”便让我走了。

　　年级上的风言风语：说我之前的成绩全是靠高超的作弊手段得来的，又说难怪我每天这么爱玩成绩还不下降。说我打断老师说话，没有礼貌，又说我没有母亲是这样的。说我自己作弊就算了，还到处炫耀带坏同学，又说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来走廊围观我的人，不亚于上次拿到年级第一的时候，只是这次尖利可怜的声音再也不是小声的说了，而是大声的张扬的，说完还要摇摇头，叹息一下。

　　谢迟把窗帘放下来，窗外那些人的声音就越大。第三天放榜的时候，我的化学成绩是空的，具体排名是多少我也没看。陈晨说：“我都说了不要和外班的玩不要和外班的玩，出事了吧。”孟尹便捂着我的脑袋，说：“没事，下次再考。”

　　家长会那天，我自己也没去，空了位置。林眠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个星期的周一了。正在开朝会，全校师生都在操场上听教导主任训话，林眠被游子晏带过来，等到散会的时候才叫我：“洮洮。”

　　我看到林眠穿得人模狗样的站在一群初中生后面，突然有些难过，问他：“林眠？你怎么来了？”

　　我的情绪才刚起来，就被陈晨打断了：“林眠？林洮，你那个寸头，会骑三轮车，丑得很的哥哥？？？”

　　林眠并不理会，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发消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子晏不说你就一直瞒着是吧？”

　　林眠揉了揉我的脑袋，我说：“手机被收了，电话卡还没补回来。”

　　林眠也不再多说：“走吧。”把我带出了人群，去了校长办公室。

　　我只听了一会儿，林眠便说：“我们家的孩子，我自然知道，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也不是不配合调查，但是现在这么个不清不楚的处理办法，也不是贵校的作风吧。传出去对学校招生也不太友好。”

　　“如果是学校觉得平时考试开室内监控探头比较浪费，或者是监控探头不够高清的话，我们这边都可以商量的。”

　　林眠说着：“洮洮，你先出去一下。”

　　我便鞠了个躬，准备退出校长办公室。门本来就是虚掩的，刚一开门，倒进来四个人影，重重叠叠地摔在一起，带头的游子晏喊了一声“校长好”，几个人便推搡着又出去了，走的时候，我把门又掩好。

　　一行五人，坐在行政楼顶楼楼梯口。

　　游子晏说：“还是林眠哥厉害，让我去查学校的打印室记录。还真翻到了，只有十二班考前打了化学复习资料，留的电子版和那小抄对得上号。”

　　我问：“你把林眠叫来的？”

　　“那不然叫谁？叫你爹？”

　　“诶。”

　　游子晏挥舞着拳头，说要收拾我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我往孟尹和谢迟身后躲，徐识往旁边挪了挪，空出更大的地儿，让游子晏揍我。

　　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游子晏举着手，说还没打到，让我别碰瓷。

　　我蹲在那里，哭了一小会儿，觉得不畅快，便站起来哇哇大哭，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我都说了我没有，他们不信我，还揪着我不放。”
　　孟尹便把我抱住，拍我的背：“知道的，我们都知道的。”
　　我的鼻涕也流下来：“他们还说我不学习，我做那么多作业他们看不到，谢迟天天揪着我写题，他们看不到。”
　　谢迟帮我擦鼻涕，说：“都是一群瞎子。”
　　我说得颠三倒四：“还说我没家教，没妈妈管。都怪谢迟，说什么吃油条加两个鸡蛋能考满分，骗人。”
　　谢迟便说：“怪我怪我。”
　　徐识听着皱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我哭得昏天黑地，一点也不漂亮，到最后竟反胃了，吐了楼梯间一地。几个人便手忙脚乱的找了土灰，把脏东西收拾干净了。

　　吐了之后我倒是畅快多了，在洗手间里冲洗了一下，行政楼的洗手间就是不一样，镜子是一丁点儿水渍都没有。镜子里的我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脸上挂着水珠。我重新绑了一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不是特别狼狈。

　　徐识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我：“哭得真丑，别回去丢人了。”
　　谢迟便把外套脱下来，半盖在我头上：“也小半天了，让老师找人去吧。”
　　孟尹也说：“高中部的说，西墙那边破了个洞？”
　　游子晏像是很有经验：“可不止一个，那片墙都快被推倒了。”

　　出行政楼的时候，地上撒了一地资料，乱七八糟的。正好赶上那个360度的大电子眼转过来，我们抬头看了一眼，比了个“耶”，离开了。

　　西墙那边花坛连着花坛，大树连着大树，监控也坏了，若不是走近，根本看不到这墙上竟然破了这么大个洞，都不需要钻，微微弯腰便能出去了。

　　仅一墙之隔，却像跳出了藩篱，纵使汽车尾气混杂在空气里，我却觉得清新极了。路过公交站的时候，驶来一辆848，我们便上了车。

　　工作日，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车里空荡荡的，公交车司机看我们穿着校服，奇怪的看了我们两眼，关了车门。

　　“叮叮叮～上车的乘客请主动刷卡或投币，上车后请往里走，谢谢您的配合，车辆在运行中请您坐稳扶牢，前方到站，东升中学站，要下车的乘客，请到后门做好下车准备……”

　　车辆起步的时候，向前缓冲了一下。我们往后门的方向走，坐在后排的位置。车窗像是电影定格画幅，把窗外的景象一格一格地装进尾气，驶过正尹正大门的时候，正尹中学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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