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迟迟

　　蒋非锐发火的样子，说是一条失控的疯狗也不为过。大概是高考与中考相交的日子，蒋非锐从办公室回来红着眼睛，把两张捏得皱巴巴，还有些破损的信纸拍在桌子上，问陈晨：“是不是你写的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晨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声音还是那么尖利：“蒋非锐，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成绩都滑到哪去了！”
　　蒋非锐捏着拳头，捶到课桌上：“关你什么事，我追别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我什么事，关我什么事，我……”
　　蒋非锐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赵梦婷退学了，她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她爸妈把她接去G省了……”
　　十二班和我们班的班主任收到了匿名信，说是蒋非锐在追赵梦婷，应该扼制住这个苗头，防止学生早恋影响学习。两个班的班主任把蒋非锐和赵梦婷都叫去谈话，本来蒋非锐也还在追，没有实际谈恋爱，这个事也可大可小。班主任敲着桌子训斥蒋非锐说他影响了学习这个事，十二班的班主任也苦口婆心地劝赵梦婷“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蒋非锐还嬉皮笑脸的说知道了知道了。
　　问题就出在叫家长这个环节，赵梦婷的父母直接就说不读了，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女孩子成绩也不行，不如跟他们一起去G省打工。两个班的班主任便搬出义务教育法来说事，那知赵梦婷的父母便说，那你们去告吧，把我抓紧去，他们姐弟三人也得饿死。
　　蒋非锐笑不出来了，拽着那两封匿名信，看着上面的字迹，把纸都捏破了。
　　“……十几岁，不读书，我害了她……”蒋非锐的眼泪和鼻涕一起落下来。
　　陈晨说：“她家里不让她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好你自己吧，看看你自己……”
　　蒋非锐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伸手把陈晨桌上的书全推倒了，散落了一地，他一脚踩上去：“管好我自己？你怎么不管好你自己，老子的事和你有半毛钱关系。”
　　蒋非锐一脸狼狈地出了教室，接下来的一周都没有来过。
　　全班的同学都在看陈晨，她浑身震颤着，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我只是不想他们谈恋爱，没想到会害她辍学，我没想到……”
　　有同学要帮她去捡地上的课本，她声音尖利而颤抖：“别动我的书！”
　　班会课上，班主任专门说了这事。列举了一系列初中生谈恋爱的危害。
　　孟尹听得直摇头，班主任问她是不同意吗，孟尹摇着头说：“危害太大了，我听得直摇头。”
　　这个事在初中部引起不小的震动，传着传着就变成：陈晨举报了蒋非锐和赵梦婷谈恋爱，赵梦婷成绩不好，影响到蒋非锐，害他成绩下滑，学校为了升学率，把赵梦婷劝退了。蒋非锐也一周多没来上课了，据说是要转学。
　　游子晏喝了一口气泡水，感叹：“青春期不心动，那叫什么青春期呢？林眠哥说了，青春期心里没半个喜欢的人都不正常。”
　　我说：“林眠怎么什么都说，他说的你都信？”
　　游子晏说：“信啊，林眠哥多神啊！”气泡水的气，从胃里翻上来，游子晏打了个嗝，显得对他的神有些不尊重。

　　中考最后一门，下了一场暴雨，等到考试结束，雨也停了，积水打着漩涡，往下水道里去，不时的冲翻一片叶子。东边的天空，挂了一抹彩虹，整个校园都被囊括进去。
　　我进校的时候，正好遇见毕业生站在走廊上，把撕碎的书撒下来，像飘雪一样，铺了一地，厚厚的一层，甚至要把地上的积水都吸干了。
　　谢迟站在初中部B区入口，喊了我一声：“小洮！”
　　我朝他挥挥手，跑过去，问他：“谢迟，今年跳蚤市场你去吗？一起去看看呗。”
　　谢迟说：“好。”
　　操场上还湿漉漉的，但是摆摊的人还是挺多，逛了一圈，在操场的尽头看到了坐在小马扎上的游子晏，防水布上堆了一堆玄幻小说和连载漫画书，正和同学讨价还价：“单本五元，不能再少了，一套十二本，全部带走收你50。”
　　那同学最后花50带走了一套玄幻小说和四本漫画。
　　游子晏看我们来，把旁边的箱子也打开了：“来来来，要教辅和课本吗？”
　　“你居然没撕？”
　　“撕什么撕，能卖钱的东西。也是五块一本啊，捆收一箱80，友情价，亲情价收你们150。”
　　游子晏注定只能和他爸一样，做赔本买卖，我最后花了120，把他整个摊都端了，让孟尹和谢迟挑了挑需要书，成了摊主，坐在小马扎上面，循环播放录音：“兜售各类小说、漫画，初中教材、教辅，通通8元，买一本送徐识签名，买三本送孟尹签名，买五本就送谢迟签名，整摊带走送真人合影。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初中部来了不少人，徐识被孟尹拽来签名。有学妹问我能不能多买几本和谢迟合照，我便把录音的声音又放大了一点：“……整摊带走送真人合影。小本生意，概不赊账。”她便提了一口袋书，拿了签名，走了。
　　40多本书，卖了三百多，一口袋的零钱，最后用这个钱给游子晏买了毕业礼物。
　　孟尹问游子晏：“你高中去哪里读？”
　　游子晏挠着头：“志愿上只填了正尹，考不上就得交利价。不过林眠哥说了，我一定能考的上。”
　　孟尹便说：“不如你问问阿姨，能不能把你过继到林家，给林洮当二哥？”
　　游子晏摇头：“绝无这种可能，五岁的时候问了，我妈哭着打我，说我没良心。”
　　我也摇头：“绝无这种可能，我爸是不可能收游子晏当儿子的。”
　　游子晏点头，突然惊觉，说：“看不起谁？！”
　　无人应他：“……”
　　期间，我们还去蒋非锐家的饭店打听了一下情况，经理出来的时候说不清楚。等到期末的时候，蒋非锐回来参加考试了。和大家有说有笑，只是陈晨来问的时候，撇了一眼，躲开了。
　　游子晏还是成功考上了正尹中学高中部，比调档线高了零点五分。拿到录取通知条的时候，恨不得给自己也挂个横幅庆贺一下。

　　伏暑的时候，前所未有的高温，整个C市跟个蒸笼一样，大家都说是不是真的要世界末日了，得赶紧放纵一下。我出门感受了一下能够煎熟鸡蛋的公交长椅，遂放弃。
　　八月中旬的时候，我收到了谢迟寄来的明信片，从H市发过来的，一张是西湖的荷花，一张是灵隐寺的大门。背面都写满了字。

　　其一：
　　小洮：
　　展信颜开，前几日我路过西湖的时候，荷花已经盛开了，还有一株并蒂莲。我想起上次你说来西湖时，荷花已经开败了，便拍了一张，今日才做成明信片。H市的三伏天也是极热，你也要注意防暑。
　　2012年7月25日 谢迟

　　其二：
　　小洮：
　　上次的明信片因为H市暴雨迟迟没有寄出，灵隐寺出了新的明信片，我挑了一张一起邮给你，之前送你的御守也是这个寺庙的。假期过半，不要忘了写作业。开学就是初三了，开学见。
　　2012年8月2日 谢迟

　　邮戳的时间是2012年8月3日，地址是灵隐寺，看样子是他到灵隐寺玩的时候一起邮给我的。

　　我确实没有写作业，拉开了放假起就没有拉开的书包，开始女娲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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