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迟迟

　　徐识被点名抽调去参加五四大合唱的时候，哑着嗓子拒绝老师：“我不会唱。”老师说：“每个班就一个名额，这是荣誉。你唱小声一点就行。”
　　每天下午自习课，都能从窗户看见浩浩荡荡的合唱部队在学校大梯部列阵，排练。一句又一句，一遍又一遍，从散乱到整起，气势越来越好，男女声部越来越和谐。完全听不出，这样一个和谐的合唱团，居然还藏着一个徐识。
　　表演那天，徐识的合唱团服是李丹送来的。她敲了敲我们班的门，不等同学帮她开门，就“吱呀”一声推开了，班里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李丹头发高高盘起，梳了一个小丸子，额发耳发收拾得整整齐齐，画了眉毛，嘴唇涂得红艳艳的，穿着合唱团的制度，怀里还抱着一套。对着门口的同学，声音清甜：“同学你好，请问徐识在吗？”
　　门口的同学对着徐识大喊：“学委，有女生找你。”
　　班里一阵怪笑，徐识搁了笔，在全班的怪叫和注目礼下出了教室，还顺手关上了教室门。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嘴唇也涂得红艳艳的。在大家的注目礼下拿了徽章，又出了教室门。
　　同学们并没有被邀请观看这场合唱，操场上架起了专业的设备，调试了好一阵，从朝阳初升录到落日余晖，无数个版本，最后终于结束了，把饥肠辘辘的同学放走了。徐识愤愤地用手背擦口红，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
　　蒋非锐哼着歌回来的时候，见到徐识正擦口红：“学委，气色挺好啊。”说着又哼了两句。
　　徐识又喝了一口水，声音比之前更破了：“闭嘴！”
　　蒋非锐“嗨”了两声，缩着头坐回了座位。
　　等到五四的时候，学校的大屏幕循环播放了剪辑好的大合唱视频，左上角还有电视台的台标。一分三十六秒的时候，还有一帧徐识张着红嘴唇的特写。
　　蒋非锐吆喝着我们一起去观摩，我吆喝着孟尹和谢迟一起去，陈晨也跟了来。五个人连推带挤地到了最里面，扬着头认真观赏了大合唱的视频，眼睛都不眨地等着徐识的特写。最后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回到教室碰见从水房回来的徐识，头摇得更狠了。谢迟也拍了拍徐识的肩膀：“辛苦了。”

　　五月的空气已经有些温热了，学生的心里都燥热得很。运动员进行曲还响彻整个校园，我正扶着刚跑完50米在跑道上跌了跤的同学在班级大本营涂红药水，就听见有同学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喊：“不好了，陈晨在沙坑和别人掐起来了。”我把红药水递给那同学，步子已经跨出去了：“你再多抹两下，我去看看。”那同学也不抹了，把药水放到一边，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三级跳结束好一会儿了，裁判老师都撤了。蒋非锐一身沙子的挡在两堆人中间，孟尹和谢迟正拽着陈晨让她不要再冲出了。
　　另一边是一个男生，穿了一身的耐克，脚上的鞋还是最新的设计款式，正被自己班的同学虚虚地拽着，伸着手指着陈晨：“说你们班怎么了，一群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运动会拿半个奖了吗！”旁边的同学说：“算了算了。”
　　陈晨扯着嗓子骂：“算什么算，不要脸的东西，别人跳远你伸脚。”
　　对面的同学听了不高兴了：“你们自己摔了，就怪别人伸脚，你有证据吗，裁判说犯规了吗？”
　　陈晨的声音更加尖锐了：“你姑奶奶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对面的同学便又说：“瞧瞧，这成绩好的同学还输不起，说话就说话，还骂起人来了。小心眼还没礼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被推得越来越里面，反反复复地看着那男生脚上的鞋子，又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距离很近，目光又太过热切，那男生甚至还跺了跺脚：“看什么看，少见多怪。”
　　我说：“你这鞋，是假的吧？没有这个配色啊？这个鞋舌也不对，鞋标……”
　　我还没说完，那男生就暴起了，距离之近，伸手就要抓住我的脑袋。
　　一阵惊叫声中，我听见谢迟和孟尹喊我：“小洮！”
　　那男生当然没能抓住我，蒋非锐正挡在中间，一把把他推了回去。谢迟把我往后拽，直接把我挡了起来。
　　陈晨嗤笑起来，声音又尖又利：“比赛作弊，鞋也穿假的，丢人。”然后就被孟尹捂住了嘴巴。
　　短短几分钟，场面越来越混乱，两边的人合拉各的。直到一阵急促的哨声，有人嗓子跟破锣一样喊了一声：“老师过来了！”
　　大家一瞬间便向四周散开，我从谢迟背后探出头来的时候，那男生正被他的兄弟拍着背往前走。陈晨挣脱了孟尹的桎梏：“不准跑，给我们班同学道歉！”
　　四周的同学散开来，空气又流通起来，我出了一层薄汗，回想起刚才那个男生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死我了。”
　　孟尹把陈晨也放开了，陈晨还十分不服气：“你们拉我干什么，那男的就不是个东西！你们看看蒋非锐都摔成啥样了。”
　　那哨声又响了一次，我们这才发现吹哨的是徐识，怪不得刚才那声通报声音跟破锣一样。
　　“你们又干嘛呢？”徐识问。
　　陈晨来了劲儿：“蒋非锐正跳远，刚才那个男生，穿假鞋那个，伸脚拌他。你看看蒋非锐摔成啥样了。他还说我们班的都是书呆子。”
　　蒋非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沙子：“晨姐，别气了别气了，咱这不不是也没事吗？走走走，我请大家吃冰棍。”
　　陈晨气急：“你能不能有点脾气！”
　　蒋非锐说：“行啊！下次我就像拳打镇关西一样，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给点红色？”
　　谢迟：“给点橙色？”
　　孟尹：“给点黄色？”
　　徐识：“给点五彩斑斓的黑色？”
　　我们班最后还是没有拿到一张运动会证书，但是却因为赞美运动员的优秀稿件最多，加了最多的分，总结大会的时候派陈晨当了代表，在大会上发表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热烈庆祝2010-2011学年夏季运动会圆满结束》的重要讲话。

　　班主任还是反复提醒我们，心思该收回来了：“马上六月份，高考中考都要来了，送走这一届，你们就是初二了。”
　　窗外的树叶越发翠绿，蝉鸣也响了起来。教室的风扇又开始旋转起来。我无精打采了两天，浑身不适，又找不到原因。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我在座位上磨磨蹭蹭等到教室都快空了，谢迟还在整理书桌。孟尹从办公室回来叫我快走，我才从椅子上起来。刚站起来，谢迟也站了起来，压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
　　谢迟的脸憋得通红，我还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有点不明所以。孟尹也从教室门口进来了，问我俩磨蹭什么。
　　谢迟看了看教室里也没啥人了，极小声地说：“你来那个了。”
　　我莫名其妙：“哪个？”刚问出口，我的脸也红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夏季的校服，下装是格子裙，一定是看得出来。
　　孟尹倒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件校服外套，蓝白杠，是高中部的，说：“先围着吧。”
　　第一次生理期就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被发现，我之后一个一星期见到谢迟都满脸通红。

　　高考连着中考，下了两场中雨，学校布置了两次大型考场，我们大假没有，小假不断，学校觉得太浪费时间，私自进行了调休。最后被匿名举报到教育部，最后又作罢了。
　　学生跳蚤市场在操场摆了三天，整个学校都洋溢着毕业的气息，夏日的落日晚霞披在天边，整个天都被霞光映得紫红，校园里回荡着《千千阙歌》，这个歌已经单曲循环一个月了，一遍又一遍。预备铃还没响的时候，班主任就来了，他双手交叉着，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让我们安静，准备进入学习状态。窗外的西边的日光还未落幕，映在他的脸上，东边的月亮却已然升起了，一分亮过一分。歌声前奏再次响起时，他忽然问我们：“会唱吗？一起唱吧。”
　　这歌早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当然会唱。班里的同学刚开始轻轻地跟唱，到最后声音盖过了窗外的广播声：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

　　六月中旬，送走了高三初三，学校里空了一大半，我们迎来了自己的期末考试，结束了这一学年的任务，给初一画上了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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