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钟情

　　晚上十点，正是街边烧烤摊热闹的时候。

　　不算大的店铺里，几乎每个大桌都坐满了人，只剩下靠门边的角落里有一个窄小的二人桌空着。

　　苏谜径直走了进去，随意地翻了翻菜单，屋里烧烤的油烟和扎啤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熏得她什么也不想吃。但是刚才的那通电话却像吞了只苍蝇一样让她恶心，想呕呕不出，头上的血管也一下又一下跳的厉害。

　　最后实在不想纠结，干脆点了二十串烤脆骨，于是她和她的烧烤盘子成功地占据了那个在角落里仅剩的二人桌。

　　邻桌是四个小伙子，本来正欢乐地吹啤酒，苏谜刚坐下来四个人的眼珠就粘在她身上移不动了。四人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尴尬的发现那美女只顾着眼前的烧烤，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另辟蹊径，开始欢快而热烈的假装聊天，嚎着嗓子讲了一个个黄色笑话，夸张地就差拍着桌子大笑了，引得烧烤摊上的其他桌的人纷纷向他们侧目，结果邻桌的美女眼风都没有移动一下，仿佛将他们自动屏蔽了一样。

　　四人累的够呛，效果半分没达到，也没了力气继续吵嚷，都闭嘴安静下来。一时间四人面面相觑，气氛就变得有点尴尬了。

　　终于，其中一个头发挑染了蓝色的小青年沉不住气，从地上拿起一瓶啤酒走到苏西米面前，“美女，烧烤一个人干吃多无聊啊，我们这桌酒多得很，要不赏个脸和我们四个一起喝一会？”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的啤酒。

　　苏谜听到声音抬起头，瞥了一眼对方手里的啤酒，挑了挑眉，伸出手。

　　小青年没搞懂她的意思，呆愣着杵在原地。

　　苏谜微微放松地向椅子后一倚，顺手将他手里的啤酒拿了过来，又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纸币塞到对方手里。“啤酒我买了，一起喝酒免了。”

　　蓝毛小青年被她的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愣住了，呆滞的回了一个“好的”就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酒桌。

　　片刻，邻桌一下子嘻嘻索索的吵闹起来，隐隐约约传来蓝毛的一句“妈的，那姑娘长得太他妈好看了，一眼就给我瞅懵了。”

　　苏谜懒得理这些，她试着用筷子撬开了啤酒盖，一口气灌了半瓶。

　　凉凉的有点甜还有点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喝完之后气还直往上顶。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她晃了晃酒瓶，又喝了一大口。

　　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喋喋不休地响了起来，之前那通电话带来的余怒还没有消散，她没好气的将手机翻过来瞄了一眼。

　　是乔慕笙。

　　大晚上要十一点了打什么电话，苏谜皱了皱眉，果断地挂掉了。

　　铃声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她伸手又挂掉。

　　紧接着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她皱眉看了一会儿，不情愿地接起来。

　　“很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苏小姐”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清冽而低沉，似一股清风撩过耳廓，清凉而又带着磁性的余波，直叫人心生歹念。

　　乔慕笙的声音什么时候听起来都勾得人心痒痒，但是苏谜今晚心情实在不好，自带一股邪火，听什么都不顺耳。偏偏他又语调适中，礼数周全，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她只得冷冰冰地回过去：“乔先生有事请直说”

　　对面似乎顿了一下，“你那边听起来很吵，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我现在在外面所以有点吵。不过，乔先生，工作时间以外我都不方便接电话，你如果有事的话不如星期一……”

　　“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边语气陡变，之前的淡定矜持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仍然清冷的嗓音里忽然带着莫名的强硬。

　　苏谜冷哼了一声，查户口吗？下班之后还得报坐标？

　　“乔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工作时间之外的个人活动似乎不需要向您汇报。而且老实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在哪，就不劳您费心了。”

　　她刚刚怒火中烧，换好衣服之后就开始随处走，看哪陌生往哪钻，最后走累了才进烧烤摊休息，现在也确实不知道这里是哪。

　　对面陷入了沉默。

　　苏谜试图趁机直接结束通话，“那星期一见，乔先生。”

　　“你不要乱走，我现在去找你，然后再把你送回家。你给我发一下定位”她话音刚落，电话那边就说道。

　　乔慕笙这句话说得很是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偏偏又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还散发着些许寒气。

　　这厮是生气了？苏谜几乎可以想象出电话那头的他面若冰霜的模样。

　　她挑了挑眉，直接挂了电话。

　　发定位？别想了。还不要走动，怎么，他一会要给她买几个橘子来吗？

　　桌上还有十几串脆骨，她拿起一串，嘎吱嘎吱嚼得直响。

　　之前的满腔怒火被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冲散不少，但是那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仍然堵在她的胸口，让她气闷不已。她原本以为她的心已经千锤百炼百折不摧，但是今天才恍然发现，原来那些人的行为可以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底线，一次又一次让她情绪失控。

　　她将嘴里的脆骨嚼得嘎嘣响，也说不清心里想得是在嚼谁的头骨。但是嚼着嚼着似乎邪火又隐隐窜起来了。抬眼看了眼手表，11点03分，她想，既然失控就失控到底吧。她压抑太久，总该发泄一下了。

　　苏谜从小到大尝试过很多发泄情绪的方法。

　　她还记得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摔东西宣泄时的感觉。

　　一个欧式纯手工制作的水晶花瓶，晶莹剔透，毫无瑕疵，阳光下越发流光溢彩，好看极了。原本她是要把剪好的风信子放进去的，却仿佛在一瞬间情绪忽然崩溃，抬手将它摔在地上。水晶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一声巨响，摔得粉碎。

　　她将手里的风信子放下，低头看着一片狼藉，大脑感觉到的不是畅快，反而是一种“啊，不过就是这样”的乏味，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摔东西宣泄的欲望。

　　她在那样的环境下一路长大，渐渐地能够将那些出离复杂的情绪掩饰得云淡风轻，而曾经的每一次独自一人时的崩溃则演变成了测试发泄方法的实验，那些或科学或古怪的方法，有时有用，有时没用，她则毫不在意地将自己当作实验品，一一试验。

　　毒.品和自.残是她为自己设置的两条红线，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方法苏西米没有试过。

　　烧烤屋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均匀地打在她的脸颊上，纤长而上翘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两片阴影，苏谜的目光流转，睫毛微颤。

　　今晚该是个风流夜，她心想着。

　　***

　　门突然打开，有人推门而入，夏夜凉爽的新鲜空气趁机席卷了这个充斥着烟酒味的小屋。

　　来人在门口站定，西装革履，英俊挺拔。

　　却好像巨人误入了霍比特人的村庄，格格不入中还透着古怪。

　　劝酒吹牛笑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屋里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汇聚在他身上。

　　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的视线镇定而又飞快地扫过屋里的每一桌，最后定在靠门角落里的二人桌上。

　　苏谜原本正盯着眼前的烧烤盘子，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忽然间，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屋子里的声音被谁猛地扼住了咽喉，周遭诡异的安静。

　　她一脸奇怪地抬起头，就看着不远处，乔慕笙逆着光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啤酒屋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身后，他的脸逆着光，却更显得轮廓清晰立体，眉眼清峻而又深邃，眸光如夜海一般深沉。

　　他的周身晕染着迷蒙的光晕，恍惚间仿佛周遭一切都被他所屏蔽，只余他一人，如天人一般迈步而来。

　　苏谜一时间惊得嘴里的脆骨都忘了嚼。

　　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立刻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的提防与怀疑犀利地吓人。

　　他刚在对面坐下，苏谜便迫不及待地质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跟踪我？”
　　声音冰若寒霜，锋利似冰锥。

　　“在你说你不知道在哪的时候，我顺手用之前的软件定位了一下我们之间的位置。”乔慕笙四两拨千斤的回答道，“毕竟鉴于在此之前苏小姐毫不犹豫地挂了我两次电话，听话给我发定位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不过说起来，苏小姐挂我电话的本领真的日益见长。”

　　听了他的解释，苏谜刚刚瞬间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下来，但是见乔慕笙一句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不忘反讽回去，心里忍不住一阵腹诽。

　　“乔先生究竟找我有何贵干？”她随便换个话题，胡乱地把挂电话的事情赖皮过去。

　　对面的人却并没有打算回答她，他伸手从苏谜的烧烤盘子里拿了一串烤脆骨，大有想要试一试的架势。

　　“一串一万，刷卡还是现金，微信转账也行。”苏谜没好气的说。

　　“我国法律规定，高于当地指导价或者市场交易价百分之三十的，属于明显不合理的高价。你这样漫天要价，我可以去工商局投诉你的。”

　　“好哇，要不要我给你录一段语音，方便你取证？”

　　乔慕笙挑了下眉，不再继续跟她拌嘴，他咬了口烤脆骨，认真的咀嚼了一会儿，但是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味道，没有再尝。

　　“没吃完也是一万块哦，要是不方便现结，麻烦乔先生星期一打到我的工资卡上”苏西米不依不饶。

　　乔慕笙也不理会她的胡搅蛮缠，反而稍微放松地倚在椅背上，顺手拿过桌上还剩她喝剩的还有三分之一的啤酒瓶，认真地端详。

　　这人今晚莫名其妙的，苏谜不知道他究竟吃错了什么药，星期五大晚上跑到这里来跟她磨叽。

　　她抬眼，却看见乔慕笙正用手掌托住啤酒瓶的底部，手指轻巧地扣在瓶身，灵活地控制着啤酒瓶，这分明是拿香槟瓶的姿势。

　　她刚想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却又转念忽然想到，像乔慕笙这样的人，估计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路边摊，油腻的烧烤，廉价的啤酒，喧闹的烧烤屋，满室的烟酒味……这些离他的生活十万八千里，难得他还一副神态自若，安之若素的样子。

　　他扣在啤酒瓶上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指甲整齐圆润。昏黄的灯光下，那只手精致得有点不真实。

　　他的西装挺括，领带一丝不苟，即使坐在不太舒服的塑料椅上依然腰背笔直。

　　他仔细端详啤酒瓶上成分表的神态专注，脸庞轮廓分明，眉眼精致得恰到好处。

　　明明用拿香槟瓶的姿势拿啤酒瓶的动作无比装.逼，难为他做起来竟也丝毫不违和，甚至映衬着他手里的那瓶啤酒都有了几分出尘的意味。

　　即使是在吵吵嚷嚷烟酒味混杂的烧烤摊里，他只是坐在这，似乎这一角便与周遭的氛围截然不同，仿佛真的自带气场一样。

　　真是个难得的大尤物。苏谜暗暗地想。

　　可看着看着，苏谜的眼睛微微眯起，她只觉得那股还没来得及驱散的怒火似乎转变成了别的什么火，烧得她有点口干舌燥。

　　乔慕笙一抬头就发现苏谜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辨，让他瞬间想起几年前在刚果盆地的草原里，他坐在皮卡上远远地看到一头狮子在捕食时锁定住猎物的眼神。

　　他抬手摸了摸鼻梁，镇定自若的开口，“吃好了吗？我送你回家。”

　　苏谜仍然眯着眼打量着他，“我今晚不回家。”

　　乔慕笙皱眉，“那你要去哪？”

　　苏谜没有回答，她看着眼前的乔慕笙，回想起刚才的打算，恍惚间，她盯着乔慕笙的眼神逐渐染上了几分轻佻与挑逗。

　　对面的乔慕笙仍然在冷着脸等着她的回答，而苏谜却只是展颜一笑。

　　“和我共度良宵吧，乔慕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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