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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前尘篇
秋去春来,那一年的春天,荆轲入狱了。
他在宫里待不住,喝惯了深宫里的佳酿后,话里话外都在怀念宫外小酒肆的辛辣味觉,方离燕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便由他出宫去了,然而在外面潇洒快活了几日却一直不见回来,本以为是乐不思蜀,结果丽娘匆匆来报,他在外面酒馆和人闹事,被一条铁锁链关进了牢里。
方离燕只觉得汗颜,果然她的好大哥不给她找点事情做是不得安生的,丽娘在一旁出谋划策,让她去找嬴政求情,方离燕却觉得总该给他点教训尝尝了,不然这么一个大男人何时能懂得审时度势。
第二日,丽娘又来报,说牢里饭菜不好,荆轲在里面叫苦连天。
这话有真有假,方离燕觉得大抵是丽娘善良,看着有些心疼所以刻意添油加醋了些,大哥在各国游历,风餐露宿都是常事,监牢里那点苦怎么会叫苦连天,不过这教训也吃过了,记性也涨了,再继续下去好像也没必要了吧。
深夜,听闻嬴政在勤政殿处理政务,一直没有休息,方离燕便带着自己新做的茶点前去探望,当然,也是想要试探着能不能通过他给些通融。
嬴政最近似乎心情不大好,眉宇间一直有未曾散去的阴霾。
趁着他歇息进食的功夫,方离燕殷勤的展示着她和宫里的老人新学的按摩手法,希望能够缓解他的忧思。
“你是为了荆轲的事前来?”嬴政一语中的。
被戳穿心思的方离燕吐了吐舌头,心知果然瞒不过面前这玲珑心思的男人,便点了点头,“嗯。”
“你怎么想?”嬴政按住她正在按摩太阳穴的双手,调转了身子朝向看向她。
“大哥他性格向来如此,不羁惯了,既是犯了法就该好好管教,”方离燕绕到他的正面,“但是怎么算起来,我这个当妹妹的也该做些什么吧?”
她小心的瞧着嬴政的脸色,看他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说道,“丽娘说监牢的伙食不好,我想,刑罚不可免,但是不是可以让我每日去给他送个饭。”
这提议说起来并不算什么大事,既不算走她秦王青梅的后门,也没有触发什么条例,她本可以不必来告知与他,可事无巨细,却又想知会他知晓。
嬴政似乎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是来让我放他的。”
方离燕摇头,“就是天子犯法,都当与庶民同罪,他既然有错,就应该接受惩罚,我要是求你放他出来,你要如何面对着天下的百姓。”
嬴政点了点头,将她抱进怀中,过了一会儿才说了这么一句话,“阿离。”
“嗯?”
“我们成亲吧。”
听闻这话,方离燕愣在了原地,一时竟忘记了回答。
而嬴政抬头时看到她面色复杂的表情时,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放开了她,“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必在意。”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结束了这个略显尴尬的话题。
那夜,方离燕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既想不明白嬴政为何会突然那么说,又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一瞬间失了神,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就算是现在的她都无法回答。
她明白自己内心的感情,她早已深深的被这个男人吸引,即使她知道这段历史的结局,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有着如何伟大的宏图,也知道这个男人在日后天下人的眼中将是如何的残忍暴力,却仍旧不能按捺住自己拼命想要向他奔赴的心。
可是那些人呢,那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和她有些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他们的历史是何等的血淋淋。
她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仲父,扶持他步步高升后却被质疑,最后不得不饮鸩自杀。
曾护送自己前往鬼谷派,对她颇多照拂的李斯,成为了他一统天下的重要棋子,晚年却仍被谗言所害。
而她的大哥,会与他针锋相对,并落得何等凄惨的下场。
她抱着双膝蜷缩在床榻上,想不明白自己的明天该何去何从,从小到大看过的书看过的电视剧都在告诉她,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可她既已经成为了这历史的一部分,又怎么可能冷眼旁观,看着那些原本无辜的人走向灭亡,而她现在心里所爱的这个人,她又如何能洗去他满手的鲜血。
她想自己真的是怕了,怕看到这结局,又怕自己会和那些人一样,成为这结局的推动者,尽管走到如今的这一步非她所愿,可这一切的进程她又不过是一个旁观者,说来可笑,她做了,是错,若什么不做,也是错。
那个在大学时期无所畏惧的少女,怎么就变成现在畏首畏尾的人了,既可怜,又可笑。
思来想去,她决定和盖聂谈谈,可又不能说清楚这是自己的处境,便只能处心积虑的编造了一个看似有些荒唐的故事。
盖聂思考了很久后,建议她选择追随自己的心。
他说:“随心而动,便不会后悔,也不要后悔。”
去见荆轲的路上,方离燕打算先和荆轲谈谈,此时离刺秦计划仍有几年时间,她仍有机会好好改变荆轲的心思,他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可一到了天下苍生这里,却一定是义不容辞的,若他能一直留在秦国,遇不到太子丹,也许一切还未可知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监牢常年荫蔽潮湿,不见天日,几日不见,方离燕竟觉得荆轲似乎白了一些,神色确实如丽娘所说不如值钱精神,但脸上的笑容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看到方离燕精心准备的饭菜,荆轲表示太幸福了,却又让随行的丽娘分出来一半给旁边监牢里关着的青年人。
“一半你能吃得饱吗,大哥。”方离燕看着面前被悉数分去一半的饭菜。
荆轲却摆了摆手,“你也太看不清大哥了,我这身板好着呢,倒是旁边的世子,身体太差,这几天牢坐的整个人都颓废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怕是连春天都熬不过去了。”
经他这么一提,方离燕这才注意到旁边监牢里坐着的青年,虽然身处监牢,看起来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可面对丽娘递过来的饭菜却还是毕恭毕敬的接过,并道了谢。
“那我明天来的时候,多准备一些。”
那青年听闻,也将视线转了过来,对着方离燕点头致谢。
次日,方离燕派人推着小车来了监牢,负责看守的衙役见状有些诧异,但小车上送来的饭菜也有他们的份,他们便欣然领了去一旁休息去了。
荆轲原本以为她所说的多准备只是给青年也准备一份,却不想她竟照着全监牢的人的量都备了,“你这么做,他们大秦的王不会生气吗?”
方离燕摇了摇头,将饭盒里的饭菜一一取出,“不过是些普通人家的饭菜,又不是什么大鱼大肉的,没有不合规矩,他不会生气的。”
荆轲这才放心的开始进食。
“大哥,你这关了这么久,什么时候能放出去?”方离燕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托着腮看着狼吞虎咽的荆轲。
“没几天了,总不能一直关着我。”
方离燕看看面前没什么吃相的荆轲,又看看一旁优雅进食的年轻人,连连摇头,“大哥,注意素质。”
荆轲只瞥了一眼,草草解释道:“人家是韩王世子,我是落魄贵族,不需要面子。”
韩王世子?方离燕有些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年轻人,那人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剑眉星目,确是一身的贵族优雅姿态,见她看过来便拱手道,“在下韩非,确实出自韩国宗室。”
“你的老师是不是荀夫子?”她下意识的问道。
韩非微微有些诧异,“姑娘认识我的老师吗?”
方离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算是认识,我借过他衣服。”当日和小庄在镇上帮忙清理山贼时,确实借过衣服,还装了一回儒家弟子呢,咳咳。
听闻韩非这名字时,她便觉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细节,直到回来时遇到和嬴政刚议完政事时的李斯向她行礼,她才在心中醒悟。
那不就是李斯的师弟吗,为了自己国家远赴秦国游说,却因为被嬴政赏识而被李斯嫉妒,最后身陷囹圄,魂断他乡。
想到这些,在看到李斯这张脸时,她竟也有些身体发冷。
在见韩非时,她纵使忍不住打量他,每每想到他也会死于嬴政手下,便愈发踌躇。
“韩先生,我想问你一件事?”她看着韩非。
“燕姑娘,但说无妨。”
“如果你明知道一个人接下来会遇到危险,却没有办法阻止,那你会怎么做?”
韩非看着她思考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回答道:“姑娘是在说在下吗?”
方离燕沉默。
“如今秦国日益强大,对各国的威胁也越来越不容小觑,韩国弱小,本就没有能够抵挡之势,所以才会有我前来游说,希望能减少战乱。”韩非正了神色,“此行若成,可保故国数年无虞,若不成……韩非不能为国家做应尽之事,也无颜再见韩国百姓。”
说完这些,见方离燕神色有些怅然,便安慰地笑了笑,“所以燕姑娘不必为我担心,此行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我在韩国有位心仪的女子,离行前却未曾向她好好倾诉心中情意,现在想想,大概是没有机会了吧。”他露出苦笑。
“那女子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方离燕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语气过于迫切,连忙缓和了一下情绪,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若真有这么一天,我也帮你找到她,尽力护她周全。”
那夜,方离燕看着韩非交给她的发梳,思绪万千。
下半夜的时候,摸着嬴政送她的玉璧,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三日后,荆轲出狱后,未进咸阳宫,而是直接离开了咸阳城。
丽娘踏进寝殿想要唤方离燕醒来时,才发现床榻上早已空空如也。
若她不能说服嬴政放过韩非,便只能用自己的力量为他做些什么了。
秦国边境,方离燕辞别了荆轲,听闻他要去各地寻觅美酒佳酿,方离燕便与他许诺,下次再见面时,她会为他准备自己酿制的果酒,包他喝得痛快。
在那之后,她孤身远赴韩国。
韩非心仪的女子在一间装潢华丽的乐坊里,那叫月依的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如春日里的花朵般赏心悦目。
她只看了一眼方离燕送来的东西,便知道了是谁送来的。
“人都不亲自来,送东西来有何用。”月依笑着,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方离燕本想安慰她,却觉得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便只能保持沉默。
月依邀她留宿,说想让她看一场她们乐坊的演出再离开,方离燕点了点头。
那夜,乐坊灯火通明,点燃的不只是烛台上的蜡烛,还有乐坊的亭台楼阁。
韩国大将姬无夜向韩王提出要迎娶当朝红莲公主为妻。
姬无夜骁勇善战,是韩国当下最大的一张王牌,可谓是权倾朝野,所以懦弱的韩王不敢拒绝这项提议。
是不敢,也是不能。
年轻貌美的红莲公主心里早有了心仪的对象,为了逃开这场政治联姻,那处隐藏在韩国都城里的暗杀组织,就成了她最大的筹码。
姬无夜同意了,他不允许在这都城里有任何试图威胁他的存在。
方离燕也曾怀疑过,明明是韩国的世子,看起来如此温文尔雅,如何会喜欢上民间乐坊的女子。
那间乐坊,看似是寻欢作乐之处,实际上却是训练年轻女子的地方,她们学了一切能让男人迷失心神的技艺,还有暗杀。
姬无夜为人阴险狡诈,嚣张跋扈,却极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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