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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将军姜泰德之女姜沛,蕙质兰心,勤婉刻礼……朕深感将军忠军护国之功,特赐姜氏女姜沛太子妃之位。望姜氏女不负天恩浩荡,克己复礼,敢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宣旨太监拖腔拖调念完圣谕,双手合上圣旨,一脸虔诚将它递交给跪在地上,身子纤细却不显瘦弱,容秀貌美,如藏锋之刃的女子手上。
“哟,太子妃快快请起。这以后啊,泼天的富贵可等着您享受呢。”
待女子双手接旨后,他脸上忙露出比秋月盛开雏菊还多两层褶的笑,口中奉承之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咱家早就瞧出太子妃您气质不俗,美得呀,就跟那天上的仙女儿似的,活该是天底下顶顶富贵的命。
瞧瞧,杂家说什么来着,这福这不就来了吗?”
姜沛接了旨后就很沉默,肃着一张容颜任谁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一旁丫鬟翠翠倒是个灵巧的,眼见着要冷场,连忙双手掏出个鼓囊囊的红封递上,笑的比那宣纸太监还明媚三分:“可不是,到底是皇上身边的公公,您老眼光可真真是一等一的毒辣。
我们小姐承您吉言,这高兴的呀,都不知道露什么表情好了!”
她红封递的及时,宣旨太监只有一瞬不虞。意味深长瞧了翠翠一眼,他掂了掂手上沉甸甸红封又笑开:“杂家自然是不敢说什么,只是若见了太子殿下还这般作态,只怕陛下要以为自己挑了个蠢儿媳…那就不好了,将军说是吗?”
他话锋一转,小而窄的眼睛忽然锐利盯上了一旁的大将军姜泰德。
“哼,我的女儿我自会约束,就不劳你一个阉人费心了。”姜泰德赫赫功勋在身,自不会吃他这绵里藏针的一套。
宣旨太监不轻不重碰了个钉,笑意立马淡了。
红封往怀里一踹,冷了脸道:“行了,杂家旨也读完了。饭嘛,就不吃了。
在这儿吃饭,杂家真怕吃积食了。”
姜泰德懒洋洋斜他:“慢走不送,反正也没准备你的。”
“你!”宣旨太监眼底闪过一抹恼色。
想他在皇帝身边也是一等一的红人,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端着?
就连后宫那些娘娘见了他也要礼待三分,从没见过似姜泰德这般不客气的。
“果真是个粗人。”
但他到底不敢跟武功盖世的大将军辩长论短,只能在口舌上略逞一时之快。说完也不敢多留,急忙带着徒弟转身急匆匆走了。
*
回了将军府正厅坐下,姜泰德还多有不满,念念不忘骂道:“呵。什么东西,也敢跑我家门口说我闺女不是,呸!”
姜夫人并不接话,只当是没听见递了杯凉茶过去:“喝一口,清醒清醒脑子。
那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从小陪着皇上一起长大,也是你这种人能说三道四的?也不怕他回去在皇帝耳边嚼舌根子,给你穿小鞋。”
姜泰德接过水大口灌下,不乐意道:“老子这种人…老子这种人怎么了?你还不是嫁给老子这种人?老子没让你舒服吗?
再说了,他敢嚼舌根老子就把他舌头割下来下酒。
呵,老子的地位可是一刀一木仓打出来的,老子怕他?说句难听的,要是皇帝老……”
“咳!”姜夫人重重咳嗽一声,狠狠横了姜泰德一眼,肃声道:“喝水。”
“……”
在外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大将军便悻悻闭上了嘴,乖乖低头抿了一口冷茶:“啧,没滋没味儿的,没劲儿。来啊,给我倒酒。”
他乐颠颠冲一旁候着的管家招手,管家赵老五没动,先朝姜夫人看了一眼,见姜夫人无动于衷才小心翼翼上前倒了半杯。
姜泰德倒也不挑,小口小口抿着,喝的很是珍惜。
“别木着脸了,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姜夫人看不得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嫌弃的转开视线对姜沛道。
在场除了管家和翠翠之外便没了旁人,姜沛也不装了,笑容苦涩:“娘,我怎么想的,您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姜夫人闻言似乎有些头疼,拧了拧眉心叹息一声:“你倒跟我说说,太子哪里不好?说起来,你们也是从小长大的情意。
你说你这死丫头,怎么就偏偏眼瘸瞧上了二…旁的?”
姜夫人到底有所顾忌,没将那人身份说出口。
可姜沛却没那么多顾虑,她听见姜夫人说心上人不好,直接呛声回去:“怎么就眼瘸?娘,二皇子他人真的很好,他对我是认真的,我对他也是。
太子哥哥再好,我对他也只是兄妹之谊,并无半分男女之情,您对二皇子再不喜,他也是我心所悦之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吁。”姜夫人恨不能拿手帕堵上女儿的嘴,恨铁不成钢用手狠狠在她脑袋上戳了两下:“得亏你是我亲生的,要不然我非得打你两军棍去。
你才多大就爱来爱去的?羞不羞?再说,你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你懂什么叫‘男女之情’吗?”
“我怎么不懂?”姜沛大声反驳:“我早就已经及笄了,皇上都能下旨给我赐婚了呢。”
“呵。”姜夫人被她这番天真稚语逗笑,怒气都笑没了。身子放松下来靠在座椅背上,懒洋洋斜她:“皇上赐婚,那叫‘天恩浩荡’。这浩荡天恩降下,别说你及笄没及笄,就算你还是个只会吃奶的奶娃娃,让你嫁你也必须得嫁。”
“我…”
姜沛“我”了两声,终是不敢闭嘴。
就算她再不懂事儿,也明白母亲说的是对的。
皇帝赐下来的,那都是天大的恩赐,只管感激涕零接着就算了,哪有说不的权力?
可她到底还是不甘。
那是她自己的婚事,是她将来要相伴一生的夫君。她为什么不能凭着自己喜好,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行了。”姜夫人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懒得多费口舌,直接道:“回你房间老实待嫁吧,也没几天了。”
顿了顿,姜夫人忽然意味深长与姜泰德对视一眼,幽幽叹道:“赶得这么急,这天啊…怕不是要变咯。”
姜泰德咂摸着最后一口酒,脸上表情满是回味,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听了没有。
*
回了自己院子,把自己关进屋。姜沛越想越难受,忍不住伏在团花绣的锦被上呜呜痛哭起来。
她怨恨赐婚,怨恨皇帝,甚至…怨恨上了这个时代。
她随父在边疆长大,从小习武,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不说精通,但也不比一般男子差。
她曾经徜徉黄沙地,追狗逐鹰,梦想着能策马杀敌,做一个如父亲一样赫赫威名的大将军。
但就在她十岁那年,一纸诏书将她唤回了京城。
盛京繁华,茶楼林立,红砖篱瓦,处处彰显着昌盛太平。
这里没有枯燥的行军声,没有子夜凌辰还时不时悲鸣而起的绕人号角,不用担心蛮人骑兵队时不时的骚扰,亦不用在午夜梦回中突然惊醒,要摸着脉搏确定自己没有死在白骨黄沙之中。
那也是姜沛第一次知道,这世上原来有黄风吹不到的地方;原来冬天不必寒冷瑟抖;原来女子的手只用习琴作画,不需要握木枪仗剑。
那是她第一次梦想夭折,学会收起锋芒做一个乖乖的,沉默温驯的世家女。
她那时候没有争,因为世事如此,她不必例外,也不容许她例外。
可这次,她却不想再忍耐了!
她可以放弃心爱的长木仓,净手拿起绣针。但她不能接受一辈子都被锁在一个牢笼中,拿着一把并不心仪的钥匙,永生永世再也得不到自由。
“呀,小姐您怎么哭了?”
门被推开,四大丫鬟之一的小青走进来,瞧着姜沛红肿的眼睛惊讶道。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姜沛没理她的问话,蹙眉冷呵。
小青眼底划过一抹不以为然的愤然,但她掩藏的很好,灵敏凑过去压低声音:“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喜欢的是谁,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和他一起…私奔吗?”
“啪!”
姜沛想也不想,直接给了她一记耳光:“放肆!教唆太子妃逃婚,你好大的胆子!”
小青完全没料到她会直接动手,又委屈又惊骇,急忙跪下告饶:“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说,谁让你来的?”姜沛并不心软,冷冷睨着她,十足审问的架势。
“没有谁让奴婢来呀。”小青装傻,道:“是奴婢替小姐抱不平,奴婢自己要来的!”
“还不老实?”姜沛眼底闪过愠怒,一脚踢在小青胸口,将她踹翻在地。
提起裙摆露出绣鞋碾压在她胸口:“你只剩最后一次机会,说!”
小青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能承受住姜沛用上内力的一脚,胸口憋闷难受忍不住大口呼吸,可刚一张嘴便有大口鲜血吐出:“噗…没,没有人,真的…没有人啊…小姐!”
见小青抵死不认,姜沛眸色渐冷。
小青冷汗倒流,不敢拿乔慌忙用手去掰姜沛的绣鞋:“小…小姐,奴婢,奴婢是收到了鲜汗族三公主给您写的信,所以,所以才斗胆建议您与二皇子私奔的。
信,信就在奴婢身上,您…您快送脚,奴婢,奴婢不想死,不想死啊……”
“…信呢?”姜沛半信半疑松开脚,冷凝着脸伸出手。
小青模样异常狼狈,半张脸脏上地灰,又糊了眼泪与鼻涕,原本三分的清秀此刻也变得惨不忍睹。可她半分不敢耽搁,更不敢露出什么怨愤表情,手脚麻利从胸口将带着体温的密封信封掏出来,双手递上去,再不敢耍什么小聪明。
姜沛接过,嫌弃的看了一眼边角些许的泥渍,确定了是赫连茗烟的笔记,撕开一角将里面的信纸拿出。
小青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虽然大气不敢出,但还是壮着胆子道:“小姐,三公主写了什么?是邀请您去鲜汗做客吗?”
“你没看过?”姜沛不回答,饶有兴趣问道。
“奴婢不敢。”小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实回答。
“哦,看不出。”姜沛似笑非笑,也不知信是没信:“刚刚不是还挺大胆?”
这次小青连吭都不敢吭了,她只敢小心翼翼陪着笑脸。
“说说,谁给你出的主意?”姜沛收起信,慢悠悠道:“别撒谎,也别说没人。
骗我是什么下场,我想你应该不想再重温一遍了吧?”
“没有,真的没有!”小青诚惶诚恐开口,旋即又补充道:“只是我娘家姐妹以前也有人和小姐您现在的情况类似,她就是不愿意,然后跟心上人私奔跑了,两人现在隐姓埋名在边疆生活,过的可幸福了呢!”
“是吗?”姜沛漫不经心应了一句,手指弯曲,用骨节轻扣桌面:“那你可知,若我逃了皇上赐婚,姜家会有什么下场,你身为姜家的下人,又会有什么下场?”
小青却神神秘秘开口:“小姐,奴婢有一种神药,包您吃了之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与二皇子私奔。而且奴婢保证,陛下绝对不会追究姜家,更不会有人对您私奔一事多有喙言。”
“哦?世上还有这种好药?说来听听。”姜沛一副兴趣很高,怦然心动的模样。
小青不疑有他,声音压得更低:“这也是奴婢当初那个娘家姐妹用的法子。
她当初是在宫里做工的,与太医院有些人脉,花了大价钱托太医做了一种‘假死药’,她就是靠这东西瞒天过海,成功与心上人长相厮守的!”
姜沛听完,眼睑垂下,神色晦暗不明。
大约半柱香的沉默过后,她才突然抬头道:“说罢,你所求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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